“老赵的身份吧,有点?儿……你们懂得,记住可别待的时间?太长,不然被有心人瞧见了,怕是?有些?麻烦。”
    时国安忙应下来。两人匆匆去了赵洺岐住的小房子外。敲了敲门,好一会儿里面才有个虚弱的声音响起:
    “谁呀?”
    “是?我……我是?时国安,上?回医院的事您还记得吗,您不是?给了我闺女些?种?子吗……”
    话音刚落,就?有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传来,下一刻门被从里面拉开,相较于医院那?回,明显又瘦了点?儿的赵洺岐正扶着门站在?那?里。
    瞧见时国安和时樱父女,赵洺岐明显惊喜的很:
    “啊呀,怎么是?你们爷俩啊?快进来,快进来!”
    “成。赵老哥你身体不舒服的话,照旧回去躺着就?好,我把东西卸下来。”
    眼?瞧着自行车大梁上?横跨的褡裢里鼓鼓囊囊的,明显装了不少好东西,赵洺岐又是?意外又是?不好意思:
    “还拿啥东西啊?理发店那?回,就?是?时老弟你救了我,你们是?我的救命恩人,该我去看你们才对……”
    “也不是?啥贵重东西,”时国安把褡裢解下来,背着进了屋,就?开始一样一样的往外掏,“这不是?医院那?会儿,赵老哥给了我们家樱樱一些?种?子吗,回去后,几个娃就?在?院里种?了,这些?啊,全都是?老哥你给的种?子种?出来的……”
    “这是?玉米碴子,我看老哥你脸色不好,喝了这个,应该能养养……”
    “这是?一包豌豆,老哥你有空了煮一锅……”
    “这是?晒干的茄子,不管是?蒸了凉拌还是?炒着吃,都很香,家里娃儿说?,就?跟肉似的……”
    “这是?番茄酱,也是?老哥你给的种?子种?出来的……”
    “都说?吃水不忘挖井人,不是?老哥你的种?子,我们怎么也不能有这么一个大丰收,就?想着过来给你送点?儿……”
    眼?瞧着不大会儿,桌子上?就?摆了满满一大桌子的东西,赵洺岐眼?圈慢慢的就?红了——
    都说?患难见真情?,曾经人生顺遂时,瞧不出身边人哪个好哪个不好。等落了难才知道什么叫“日久见人心”。
    就?比方说?之前在?理发店里摔了他的瓦罐,还动手打他的周鹏。曾经刚入学时,了解到周鹏家庭困难,赵洺岐跑前跑后帮忙,甚至每月还会挤出五块钱接济他。
    后来周鹏因?为道德败坏被学校开除,赵洺岐担心人想不开,还特意把人叫过去,开导了一番后,又给拿了二十块钱。
    却怎么也没?有想到,周鹏竟然那?样对他。
    再反观时国安一家,人家丝毫没?有因?为救过他的命摆谱不说?,竟然还因?为他提供了那?么一点?儿微不足道的种?子,就?特意大老远跑过来表示感谢,还送了这么多好东西。
    感慨万千之下,简直都不知道说?什么来表达自己内心的激动了。
    好一会儿才不好意思的偏头擦了擦眼?角:
    “国安兄弟,樱樱,你们坐,快坐啊……”
    “我们就?不坐了,您身体不好,还得多休息……”时国安倒也没?想久留。他之前就?请了半天假,既然事儿办完了,就?该带着女儿回去了。
    看挽留不住,赵洺岐只得亲自把人送出去,临离开时又找了不少种?子塞给时樱:
    “这些?樱樱你都带上?,春天里就?能种?了……”
    这个娃在?种?植上?颇有天分,比方说?上?次那?棵植株,小姑娘不过随手一处理,结果植株不但活了下来,还长得格外好。这也就?是?他现在?的身份太敏感,不然,他一定会好好指导小丫头。
    连带的更有种?说?不出的满足感——
    还想着自己就?是?培养出什么新?型种?子也没?什么用呢。现在?才发现,完全不是?那?样呢。没?看到小时樱,把他送出去的种?子打理的多好。
    心情?激动之下,非要拖着病体送两人一程。
    “赵老哥你赶紧回床上?歇歇吧,这身体不舒服了就?得养着……”时国安站住脚,不许赵洺岐再送。
    赵洺岐刚要点?头,却是?又有两个人从外边进来,远远的瞧见赵洺岐,年轻男子一下亮开了嗓门:
    “赵伯伯……”
    赵洺岐抬头,瞧见年轻男子先是?一惊,等看到他旁边的老太太后更是?惊喜莫名:
    “林妈妈……”
    竟是?连时国安和时樱都顾不得了,踉跄着就?去接。
    “爸爸。”时樱忽然拉了下时国安的手——
    虽然早上?墓地那?里光线有些?昏暗,时樱却依旧认出来,来的这两人正是?早上?出现在?林氏陵园的那?个叫林樾的男子和当时跟他一起的那?位老太太。甚至这两人过去陵园那?里还和他们祭奠的,是?同一个人。
    时国安自然也瞧见了两人,却是?丝毫没?有过去寒暄的意思——
    想和对方攀谈的话,早上?那?会儿,他就?在?陵园现身了。
    那?会儿不出来,就?是?因?为时国安丝毫没?有和生父那?边扯上?关系的想法——
    生父那?边的族人是?穷也好,富也好,从母亲被逼着离开那?里起,就?算是?彻底没?有关系了。
    他的父亲只有一个,那?就?是?十里铺村的时宗义。
    那?边赵洺岐已经接住了老太太。能看得出来,老太太对他而言明显是?极亲近的人,即便身体孱弱之下,依旧和年轻人一左一后扶住老太太:
    “林妈妈您怎么来了?您的脸色怎么这么差,是?不是?太累了?”
    离得近了能发现,老太太一张脸确然憔悴的很,不过即便如此,依旧能瞧出来年轻时的美丽:
    “我没?事儿。”
    注意到赵洺岐来的方向,用很是?熟稔的语气?吩咐赵洺岐:
    “先不用管我,先去招呼你朋友吧。”
    “哎,”赵洺岐这才意识到,他竟然一激动,把时国安和樱樱忘到脑后了。
    “没?事,没?事,赵哥你不用管我,你们聊,你们聊。”时国安却是?没?有留下来的意思,牵着时樱的手继续往前走。
    老太太平静的神?情?在?骤然听到时国安的声音时,明显闪过一丝疑惑——
    说?不出来为什么,总觉得那?个男人的声音有耳一丝熟呢。本要扶着林樾四处四处走走呢,脚下竟然也挪不动了。
    正迷茫间?,时国安正好走到了她视线范围内。
    眼?瞧着那?个挺拔的影子一步步走近,老太太眼?睛下意识的睁大,更是?神?情?剧震,就?在?时国安要和他们擦肩而过时,老太太忽然一把推开旁边的林樾和赵洺岐,不管不顾的探手就?抓住了时国安的胳膊:
    “你……站住……”
    明明是?个瘦小枯干的老太太,这会儿力气?却不是?一般的大,就?是?抠着时国安的手都用力到有些?颤抖。
    “奶奶!”
    “林妈妈!”
    林樾和赵洺岐明显都被吓了一跳——
    那?男人明就?是?个陌生人罢了,怎么奶奶(林妈妈)忽然做出这么无礼的举动?
    要知道他奶奶可是?大家闺秀出身,即便饱受疾病折磨时,也从来都是?进退有度,什么时候这么唐突过?
    偏偏老太太却是?和没?听见似的,只做梦一般死死盯着时国安的脸,枯干的眼?睛更是?渐渐湿润,嘴唇不住翕张着,像是?想要喊什么,却一口气?没?上?来,朝着时国安那?边就?软倒了下去。
    时国安下意识的探手扶住,整个人已经是?无措至极:
    “赵哥,赵哥,这个大婶咋了……”
    赵洺岐和林樾也吓坏了,赶紧冲过来,抱住老太太。
    “要不要送医院?”时国安也被吓得不轻。
    “没?事儿,不用送医院,我奶奶是?老毛病了。”旁边的林樾神?情?无比悲伤,“我带的有药,让奶奶赶紧吃了药,应该就?能缓过来了……”
    这段时间?,奶奶昏厥的频率越来越高了……
    时国安听后长出了一口气?,随即把老太太扶到蹲下来的年轻人后背上?。
    “对不起啊时兄弟……”赵洺岐边百忙之中边跟时国安道歉边扶着人往房间?里去,“你们路上?小心些?,我就?不送你了。”
    等进了房间?,林樾让老太太半倚在?自己身上?,又从包里快速翻找出一颗药,就?着赵洺岐递过来的茶水,送到老太太口中。
    吞咽下药物后,好一会儿,老太太才悠悠醒转。
    却是?刚一睁眼?,就?挣扎着要坐起来,神?情?更是?焦灼无比的四处搜寻着什么:
    “牧城,牧城……”
    “奶奶,奶奶……”林樾吓了一跳,求救似的看向赵洺岐,“奶奶是?不是?被什么给冲着了……”
    他是?个无神?论者,对那?些?鬼鬼神?神?的东西是?丝毫不相信的。眼?下却是?不同——
    林牧城正是?奶奶的弟弟、他舅老爷的名字。
    在?陵园那?里,奶奶就?不时念叨说?舅老爷要来带她走就?算了,怎么都这会儿了,还在?到处找舅老爷?明明舅老爷都去世了多少年了!
    “你们的意思是?,我刚才,是?在?做梦?”老太太毕竟也非常人,这会儿也缓了过来,有些?茫然的瞧一眼?林樾,再看一眼?赵洺岐,无助而又悲伤,也不知道是?在?说?服自己,还是?在?说?服赵洺岐和林樾,“我刚才,真的,瞧见你牧城叔叔了……”
    语气?心酸中又带着说?不出的伤痛——
    她叫林明秀,林牧城是?她唯一的弟弟。
    母亲身体羸弱,就?生了他们姐弟二人。因?此姐弟两个感情?一直极好。
    再加上?父亲开明,姐弟俩就?一直在?一起念书。等后来两人都接受了新?思想,也都想要参加革命——
    于林牧城而言,从小就?坚信“好男儿志在?四方”,一心去外面更广阔的的世界;
    至于说?林明秀,读的书多了,知道了要是?不走,极有可能就?得和她那?些?同样身份的闺蜜一样,嫁个男人,然后过完没?有自我的一生……
    只是?古语有训,说?“父母在?,不远游”,眼?瞧着高堂年纪大了,尤其是?母亲已经病弱之下,不能下床。
    本来作为姐姐,应该她留在?家里照顾,让弟弟这样的男子出外闯荡的。
    可权衡之下,最后弟弟却把这个机会让给了她。按照弟弟的话说?,这个时代对女子尤其苛刻。他即便不外出,也可以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做应该做的事,要是?她留在?家里,那?这辈子只能被圈养在?有限的小天地中,或者这辈子都不会快乐了。
    到现在?,林明秀还记得姐弟俩分别时的情?景——弟弟站在?岸边,一步步把她送上?渡轮。又久久的伫立在?渡口,目送她乘坐的渡轮越走越远……
    那?会儿林明秀还想着,来日方长,等革命胜利了,她就?可以回家和弟弟团聚。
    却是?做梦也没?有想到,等到重回故乡,等待她的却是?噩耗——
    在?她走后没?几年,家族企业在?洋人公?司和本地官僚的挤兑下,遭受重创,林牧城没?办法之下,远走异乡寻求出路。结果却是?客死异乡……
    这些?年来,林明秀对弟弟一直怀着深深的愧疚。总觉得要是?当初她把离开的机会让开弟弟,是?不是?弟弟就?不会死了?
    “您应该是?认错人了,”看见林明秀这么虚弱,赵洺岐也是?难过的很,“刚才那?是?我的一个朋友……”
    眼?睛中的光正在?慢慢熄灭的林明秀下意识的就?捉住了赵洺岐的手:
    “洺岐的意思是?,刚才还有其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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