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稀里糊涂的闹剧,终于结束了么。
    希望秦王殿下能对她的表现满意。
    模模糊糊间,她感觉到耳际传来一阵强过一阵的疼痛。
    伸手摸了一下,原来是挂着华丽东珠的耳垂正在红肿发烫,血痕黏腻,一碰就疼得呼吸一紧。
    她的耳洞本就是仓促捅穿,没得到任何护理,现在身体里又灌了高浓度的酒,伤口应该已经彻底发炎了。
    大概得先把那个耳环取下来。
    痛感让脑子勉强恢复了一点清醒,苏栖禾深吸一口气,尝试着将酸软乏力的手伸到耳后,想把耳环的挂钩扯开。
    但她根本没佩戴过耳饰,又是反手,根本不知道怎么解开。
    何况烈酒的后劲十足,导致她乱动了半天,不仅没成功,还把本就脆弱的耳洞伤口又扯裂了一点,疼得“嘶”了一声。
    江寻澈原本坐在马车的另一侧,面无表情地侧目望着窗外。
    直到听见这边窸窸窣窣好一阵子还没解决,甚至疼出声了,这才非常缓慢且克制地扭头看过来。
    小姑娘身子本就非常虚弱,现在喝了烈酒,又带着伤,万一再招致什么大病,再像上次一样昏迷几天,那也有点麻烦。
    毕竟接下来,会有很多地方用得着她。
    权衡考虑之后,王爷站起身,走到苏栖禾面前,微低下头,开门见山地命令道:“让我看一下。”
    女孩随着声音仰起脸,努力眨了眨茫然的眼睛,好像在识别他是谁。
    他冷着脸被盯了半天,终于等到她反应过来,然后缓慢地放下了自己的手。
    酒意让她动作迟缓,像一个姿势乖顺的玩偶,正低下头,安静地等待着来自他的触碰。
    江寻澈又往前走近了半步。
    苏栖禾身上穿的裙子是进宫前李嬷嬷挑选的款式,带着好几层繁复的绸缎。
    而他现在要靠近她的耳际,腿就不得不碰到那些裙摆,贴着一团轻盈的丝绸和缎面,仿佛玩偶的新衣服。
    王爷喉结上下轻轻一滑,定了定神,才去看耳环的位置。
    果然耳洞正在发炎,还因为悬挂重物而下坠,细软的肌肤被拉扯得几乎透明。
    没想到如此单薄纤巧的地方,也能流出那么多血。
    他伸手将耳坠针推出来的时候,下意识放轻了动作。
    但苏栖禾应该还是感觉到了疼,而且因为醉酒的缘故,没有平时那么能忍,毫不掩饰微微皱起的眉头,看起来楚楚可怜,直扣人心。
    这还是江寻澈第一次帮别人摘耳环。
    心里难免升起一些微妙的复杂,他瞳孔暗了暗,侧眸瞥了一眼苏栖禾。
    他的玩偶姑娘脸上正染着一层动人的酒后红晕,乖顺安静,眉眼精致,长睫毛微垂,末端轻轻翘起。
    将右耳的东珠解下来的时候,他的手指不小心碰到少女的侧脸触感柔软细腻,还带着一点温热。
    一触即分,但那点温热总还停留在指尖。
    两只耳环都被顺利摘了下来之后,苏栖禾如释重负,松了一口气,下意识轻轻摇晃了两下脑袋。
    过了半晌,她才迟钝地想起来,好像还没有道谢,刚要开口,突然感到左耳垂被人轻轻揉了一下。
    原来江寻澈在解下耳环后,没有马上将手拿开,而是在莹润小巧的耳垂上,用指腹非常轻缓地揉了揉。
    耳朵今天遭受了一天的折腾,现在本就非常敏感,而且那一下揉捏的力度非常舒服,让苏栖禾忍不住全身震颤。
    “嗯”
    没有控制住,一声舒服的喘息从她唇边流出。
    江寻澈的瞳孔猝然扩大,呼吸也急促了很多。
    本就是近在咫尺的距离,又被他猛然拉近,呼吸相闻,几乎密不可分。
    第10章 含羞
    ◎连挣脱的念头,都不会有。◎
    车内温度灼人,空气中带着烈酒的余韵,诱人甘愿沉醉。
    苏栖禾的意识飘忽不定,时而昏沉,时而清醒,恍惚感觉到徘徊在耳边的那只手移到了身后,摁住了自己的后脑勺。
    这是一个将她半搂在怀里的姿势。
    她抬起眸子,视线匆忙聚焦,然后不偏不倚地落入江寻澈那双墨黑的眼睛里。
    离得怎么如此之近,甚至能看清他瞳孔的纹理,还有深处涌动的情潮,像火苗在晦暗的灰烬里燃烧,顷刻漫山遍野。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她似懂非懂,睫毛茫然地颤了颤,只觉眼前人的气息将她彻底席卷,无法挣脱,甚至连挣脱的念头......都不会有。
    脑后的手微微支起,她仰起脸,距离随着他倾身下来的动作而越来越近。
    突然,“吱呀”一声响起。
    是马车已经到达王府,朱红正门被拉开,门轴扭转发出窸窣声音,接着是厚重的木材擦过地面,带来庄严沉闷的响动。
    车夫好像和负责接应的仆役说了两句话,不痛不痒的问候寒暄,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江寻澈如梦初醒,刹那间收回了手,后撤两步。
    距离又回到最初的模样,但氤氲的热度却还没有消散,苏栖禾垂下眼睛,摸了摸自己的脸,过了很久才意识到,她的呼吸也同样滚烫。
    行至正殿,王爷就先下车了。她全程坐在角落里,甚至不敢抬头看一眼他的背影。
    只能远远听他对随侍吩咐了几句话,声音带着几分不知缘故的喑哑,大概是说府中一切照常,他要去静室,别跟过来。
    话音顿了顿,又道:“请御医和李嬷嬷到偏殿去一趟。”
    只说了偏殿,没有提及她。
    苏栖禾抬起手,试了试额头,还是烫的。
    车厢内只剩她一个人,于是她将自己蜷缩在靠里的角落,支起膝盖,双手捧脸,埋进腿间。
    脑海一片空白,或许是瑶城公主那杯烈酒还在作祟。
    但她闭上眼的时候,面对视野里的黑暗,总会想起江寻澈居高临下地俯身,那双浓墨如深渊的眼瞳里,映着自己的倒影。
    李嬷嬷掀开车帘,看见她脸红耳朵更红,忍不住啧了一声:“好姑娘,怎么每次出府都要搞成这样啊。”
    “能自己下来吗?”
    她耷拉着眼帘,胡乱点点头,试图自己站起来,可还没迈出一步,脚下发软,差点又倒在地上。
    最后只得被嬷嬷和丫鬟搀回房间,灌了两碗最浓的解酒茶,额头又敷上冷帕子,这才感觉神志恢复了清醒。
    回想方才车上发生的事情,好像是醉酒和身体虚弱导致的幻象。
    可那对耳环分明是被人取下来了。
    苏栖禾将沾血的东珠握在手心里,努力压着胸口涌动的、乱七八糟的情绪。
    小御医拎着药箱,轻车熟路地从太医院赶来,见她这次只是耳洞发炎,还松了一口气。
    “虽然感染了,但总比上次那样的伤口要好。”
    “哦对了,苏姑娘,骆止寒大人昨日奉了急召,快马加鞭进京,路过太医院时,特意把你母亲的家书带了过来,嘱咐我交给你。”
    一听是母亲的消息,她的思绪顿时被牵动,睁大了眼睛,“娘她现在怎么样?”
    “骆大人说好转了很多,但多年病灶一时难以完全清除,还在慢慢调养身子。现在彬州还留着两位小医女在照管,等他完成宫中之事,也会回去,直到令堂彻底康复。”
    他从药箱里拿出个信封,苏栖禾小心翼翼地接过来,手指抚摸上面母亲留下的字迹,几乎等不及拆开。
    她离家时,母亲卧病在床,手基本使不上气力,更别说执笔写字了。
    可现在面前的这三两张薄纸,分明都是她亲手所写,这就足以证明身体的恢复情况。
    女孩神色动容,声音带着颤抖:“真的,多谢你们......”
    小伙子扑哧一笑:“救死扶伤本是天职,况且大家都是按照吩咐办事,不必谢了。”
    “苏姑娘要谢就谢秦王殿下吧,只有他能把骆大人支使到彬州去。”
    话音落后,纸页突然“哗啦”响了一声,是苏栖禾拿信的手抖了一下。
    她的脸上又一阵来势汹汹的发烫,垂下睫毛,欲盖弥彰。
    李嬷嬷在旁帮着给她的耳洞涂药,冷不丁问:“话说,宫里发生了什么,要把骆止寒大人这么十万火急地召进来?”
    “听说是太子殿下的事?不过这次捂得很紧,我也不知道更多了。后天九月初一,还是太子殿下的生辰,宫里可是准备了很久,不敢出岔子。”
    李嬷嬷“哦”了一声,没再问什么。
    可直到御医告辞之后,她坐在桌前整理多余的纱布,还有点一心二用,眼神中透出思忖。
    苏栖禾想起初次见面的时候,嬷嬷提到过她是贵妃身边的丫鬟,也算是宫中的老人,肯定知晓很多往事和秘辛。
    “嬷嬷,你知道瑶城公主么?”
    她大概讲了讲今天发生的事情,用非常委婉的语言暗示,自己之所以一身狼狈酒气、耳洞发炎,是因为瑶城公主在宫宴上专门对她使了坏。
    她实在想知道,是哪里得罪了这位公主殿下。
    李嬷嬷想了想:“你之于她,也就是初次见面的一个民女,还是靠着才华被皇上和秦王所赏识的,她为何要针对你,吃力不讨好?”
    正疑惑着,突然视线一低,捕捉到苏栖禾手边那对耳环。
    她眉心猛地一抽,脱口而出:“这对东珠,是”
    “是贵妃娘娘赏的。”
    还要求她必须现场带上,所以紫烟姑姑才不得不仓促地给她打了耳洞。
    听了这话,李嬷嬷的神色变了又变,侧头移开了视线,眼神闪烁,大概想起了什么事,在掂量着要不要说出来。
    苏栖禾安静地等着,片刻之后,只听她语气沉沉,夹杂着莫名的沧桑。
    “你带着这对珠子,就难怪瑶城要欺负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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