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我是跟着武安侯世子一道来的,不曾想在门口遇到了黄芪,想着小裴爷也在,就过来打个招呼。”
    短短一句话,前因后果交待的清清楚楚,丝毫不乱。
    武安侯的世子叫赫昀,字温玉,比谢不惑小上两岁。七八年前,两人因一方砚台结缘,关系一直处得很好。
    “三弟也在呢!”
    谢不惑目光掠过李不言,微微一顿,随即意味深长的感叹一句。
    “今儿这里,可真热闹啊!”
    第263章 仪义
    谢知非知道他认出了李不言,也不解释,云淡风轻地一笑。
    “二哥坐哪里,一会三弟好给世子爷去敬杯酒。”
    “三弟身子骨刚好,还是我和温玉过来吧。”
    谢不惑笑道:“对了,大哥坐哪里?和谁一道过来的?”
    谢而立:“我跟翰林院同僚一块来的,老地方,二楼梅花菀,二弟有空过来玩。”
    谢不惑摆摆手,“翰林院可都是顶顶聪明的读书人,大哥也知道我最怕读书人,就不过来敬酒了。”
    谢而立微微颔首:“也行。”
    “大哥,那我先去了。”
    “去吧!”
    谢不惑快步走出院子,到无人处时,脚步忽又慢下来。
    带别人的丫鬟出来逛勾栏,谢老三这是在做什么?
    大哥是没认出来那人是李不言,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他骨节分明的手摸了摸额头,冲身后的乌行低声道:“你不用跟着我,暗中多留意那个李不言。”
    “是。”
    谢而立目送老二离开后,手在老三的肩上重重拍了两下,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
    李不言看着这一幕,心说要是晏三合在就好了,保准能看出些门门道道来。
    她这个脑子,只看出了兄弟三人一片祥和。
    哪知下一瞬,小裴爷就把这里头的门道给道破了。
    “敬酒是假,让姓赫的看看我们和书生们坐一堆,笑话笑话咱们没本事才是真?我呸,他算老几啊!”
    谢三爷翘起二郎腿,“你管他呢!”
    “谁想管他。”
    小裴爷连连冷笑。
    “我就是瞧不惯他那副阳奉阴违的样儿,哟,三弟也在呢,装什么装,谁不知道有小裴爷的地方,就有你谢三爷。”
    谢三爷寒星似的眼亮得惊人,抬头望着李不言,“回去记得和你家主子说说,三爷这一趟为她受的委屈。”
    李不言拍拍胸脯,一副“包在我身上的”表情,然后又神秘兮兮地补一句。
    “要不……我去替你教训教训他?”
    别说。
    搅屎棍还挺仗义!
    “你给我坐下,今儿个哪里都不许去,刚刚他认出你了。”
    谢知非再次看向朱青和黄芪,低声叮嘱,“老二在,你们两个行事更要小心些。”
    “是!”
    朱青和黄芪再度离开。
    李不言嘴里嘀咕着“认出来又怎样”,身子却老老实实地坐下。
    出门前,三合特意叮嘱过,让她凡事只听三爷的调遣,万万不能私自行动。
    “你们听说没有,老御史家昨儿进贼了?”
    边上书生的议论声越来越大,想不听都难。
    “偷了什么?”
    “哪是偷啊,往老御史的院里泼了一地的鸡血,听说差点没把那几个老仆人给活活吓死。”
    “杀鸡儆猴,人家这是在警告老御史,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八成是那老阉狗的同伙干的。”
    “天子脚下,朗朗乾坤,还没王法了不成?”
    “王法?你看看那老阉狗的宅子,比二品大员的宅子都要气派,里面金山银山堆满,满朝文武百官,谁敢放个屁?”
    “我还听说,去年春闱,有人把路子通到老阉狗那边,还真中了。”
    “啪——”
    有书生一听这话,拍案而起,“这是舞弊,该诛九族。”
    “小声点,小声点。”
    同伙赶紧把人用力拽下,“没根没影的事,都是道听途说,小心祸从口出,祸从口出啊!”
    裴笑默不作声地踢了谢知非一脚:那老东西把手伸到春闱,真的假的?
    谢知非摇头:没听说过。
    裴笑冷笑:无风不起浪!
    谢知非无声叹气:这事与我们无关。
    就在这时,朱青再次去而复返,走到三爷跟前,弯腰附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谢知非脸色微微一变。
    等朱青离开后,他抬头看面前两个人,四只眼睛都巴巴地盯着他看,想了想,用食指沾了点茶水,在桌上写了一个字:孙!
    裴笑:“……”怀仁也在?
    李不言:“……”这世上还有不逛勾栏的男人吗?
    见这两人明白,谢知非迅速用手一抹,然后又在桌上写了一个字:汉。
    裴笑目瞪口呆:操,这狗日的怎么也在?
    李不言也惊得目瞪口呆:我的娘咧,今儿个不会打起来吧!
    谢知非不去看两人脸上的震惊,只在心底涌上一抹疑惑——
    怀仁这样的身份,很难得会到教坊司来,是为了看花魁,还是出了什么事?
    ……
    教坊司的后苑有个大湖,湖的东西两侧各有一处精致的水榭。
    这里是整个教坊司最幽静的地方,只给宫里的贵人留座。
    赵亦时背手而立,看着湖对面的亮灯处,修洁的眼下,是一片甩不掉的阴郁。
    有人进来。
    他回过身。
    沈冲:“殿下,已经打听清楚,花魁候选人中,的确有个叫竹香的姑娘,竹香姑娘从前的闺名,也的确叫苏玉芬。”
    话落,地上跪着的中年男子忙伏倒在地,“殿下,就是她,臣恳求殿下开恩。”
    跪着的人叫王显,临安府知州,两个时辰前,他风尘仆仆赶到京城张家,只为这个苏玉芬而来。
    苏玉芬的父亲苏慎曾任海陵府知府,五年前海陵遭了水灾,朝廷下拨赈灾款,苏慎伙同海陵一帮官员,十分大胆的把手伸向了赈灾款。
    东窗事发后,皇帝震怒,御笔一挥,涉案官员一律抄家流放。
    苏玉芬是苏慎的小女儿,因为年轻貌美,被送到了京城教坊司,当时只有十三岁。
    王显年轻的时候,曾受过苏慎的恩惠。
    两人一道上京赶考时,半路王显得了病,是苏慎掏银子替他请了郎中,并亲自照顾了两天两夜。
    两人同时中举,同时外放做官,在官场上相互帮衬,情谊非同寻常。
    苏家抄得不冤枉,王显除了替好友惋惜外,并无别的办法。
    半个月前,王显接到苏慎长子的信,信中称父亲已经病逝在流放之地,并恳求王显看在往日情分上,出手帮一帮教坊司的苏玉芬。
    王显在家苦思冥想了三天,往怀里揣上一万两银子,不远千里的赶到京城,辗转通过张家的门路,求到了太孙殿下这里。
    所求,是想帮苏玉芬拿下花魁的头衔。
    第264章 骂人
    教坊司的女子都是贱命,但贱命也分个三六九等。
    第一等便是花魁。
    只要被选为花魁,三年之内,吃穿用度是整个教坊司最好的,身边甚至还有三五个小婢服侍。
    最重要的一点,花魁有选客人的权利,不想接客的时候,便是教坊司的妈妈也只能在一旁骗着哄着。
    如果运气好,能碰上个大贵人,从中周旋替她赎身,那就算彻底跳出火坑。
    赵亦时默默看着地上的王显,“王大人通过张家,求到孤这里,按理孤不该推辞,只是……”
    “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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