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叮嘱你一遍,这事万万马虎不得。”
    “大人放心,挑的都是佛性最高,悟性最高的师傅。”
    明日新帝登基,宫里有宫里的礼仪,庙道有庙道的规矩。
    吉时一到,所有僧人、道人都要在大殿里替新帝诵经,祈祷国泰民安,国运昌顺。
    皇权的新旧交替,就如同四季更换一样,多多少少会有一些气运的波动。
    这个时候祈福诵经,虽然改变不了气运,但至少能让人心神安稳。
    住持看了看四周,一把拽住裴大人的胳膊,拖着他往没人的地方去。
    裴笑一看这情形,就知道这货是要给他行贿呢。
    哪知到了无人处,住持把头凑过来,半捂着嘴道:“有桩事情,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话都起头了,还当说不当说!
    “说!”
    “事情是这样的。”
    住持咽了口口水。
    “大人不是安排我们寺里敲九百九十九下钟吗,一共三天,每天敲三百三十三下。”
    裴笑剑眉一竖:“怎么,你们少敲了?”
    “我的大人哎,这么要紧的事情,哪里敢啊!”
    住持的脸色有些异样,“是……是每天的最后一响,总也敲不响。”
    “啥?”
    第757章 大典
    戒台寺的钟声,分早、中、晚。
    晚班敲钟的和尚叫弥生,第一天压根没在意,一百一十一下钟,敲得耳朵都要聋了,哪里还能察觉。
    第二天,弥生发现不对了,最后一下竟然没响。
    但想想不太可能啊。
    还是那个钟捶,还是那台大钟,用的还是一样的力道,怎么可能不响呢?
    第三天,弥生就留了个心眼,叫来了同门里最小的师弟一起帮着数。
    最后一下,两人眼睁睁地看着钟捶撞上去,大钟晃了晃,竟然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弥生顿时吓出一后背的冷汗。
    小师弟却不以为然。
    劝弥生说敲不响有什么关系,哪个人吃饱了撑着没事干,还特意来数的,寺里忙成这样,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弥生想想,确实没人会留心,再说也不是他偷懒,就没往外声张。
    可心里总觉得不踏实。
    憋了几日,终于憋不住了,就趁着夜里没人的时候,跑来找住持。
    住持活大半辈子,神神怪怪的事情也是听过不少,倒也没往心里去。
    这会顶头上司裴大人来了,他就顺溜嘴的,把这事汇报上去。
    万一有个什么,他们戒台寺也能推脱干净。
    “裴大人,你看这事……”
    裴笑还以为有什么大事,弄半天,原来是钟没敲响。
    有啥啊!
    只要不是棺材裂开,什么都好说。
    “最近四九城里好些个奇奇怪怪的事,怕是和山陵崩有关。”
    他口气十分淡定道:“这事不要再往外声张,就当没发生吧!”
    住持本来就想在上司跟儿前备个案。
    “大人说的很是,一定是气运波动的原因,不声张,烂肚子里。”
    聪明!
    裴笑扶了扶官帽,“得了,本官还得赶往下一个寺里。”
    “我送送大人。”
    “送君千里,终需一别啊!”
    住持一怔,朝边上的黄芪看过去:你家大人怎么了?
    黄芪只当看不见。
    他总不能说,我家大人自从那天晚上骚包一下后,就萎了,还一直萎到现在。
    说话间,就到了正殿。
    黄芪心里盘算再三,还是决定替他家大人分个忧:“爷,要不要点根香求一求?”
    “求什么?怎么求?向哪个菩萨求?”
    裴笑像点着的炮仗,一下子炸开了。
    观音管送子,月老管姻缘,哪个菩萨能管管那个姓李的,为什么不喜欢他?
    ……
    永和十八年。
    三月十二,登基大典的准备工作就绪后,礼部尚书杜建学奏请太子即位。
    太子在乾清宫正门垂帘,暂停丧事,
    当日,尚宝司设宝案于奉天殿、鸿胪寺设表案于丹陛上,教坊司陈设中和韶乐、因在丧中,悬而不作。
    锦衣卫设云盖、云盘于奉天殿内东,别设云盘于承天门上,设云舆于行门外,设宣读案于承天门上、西南向。
    入夜,四九城宵禁。
    九大城门紧闭,外面的进不来,里面的出不去。
    天子亲卫、锦衣卫将城里每一条街巷严查,五城兵马司在一旁协查。
    很快,街道就再无一人。
    连往常最热闹的永定河两边,都鸦雀无声,所有秦楼楚馆都闭门谢客。
    整个四九城空空荡荡,安安静静,等待即将到来的新一任主人。
    ……
    永和十八年,三月十三。
    钟声、鼓声,唤醒了沉睡的四九城。
    钟鼓声来自午门。
    午门的正楼两侧有钟鼓亭各三间,每遇皇帝亲临天坛、地坛祭祀则鸣钟,到太庙祭祀则击鼓。
    像今日新帝登基,则钟鼓齐鸣,钟敲九九八十一下,鼓打一百零八下,都有定数。
    这时,文武官员穿着朝服,从宫门而入,一直要走到丹墀内,等候新帝的卤薄大驾。
    这是一段很长的路,百官们既不能走得太快,也不能走得太慢,在钟鼓敲完的同时,将将好要到丹墀。
    经过前几日的演练,百官们掌握了一个诀窍。
    一个钟敲完,走九步,按着这个节奏,走上七百二十九步,正正好站稳当。
    谢道之走在队伍的前面,心里在谋算着。
    正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
    今日过后,老皇帝就成了先帝,自己作为先帝的内阁大臣之一,按理还应该在内阁呆上一两年,过渡一下。
    但新帝与先帝素来不合,只怕上位后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他们这帮老家伙,统统换掉。
    时局,怕是要动荡一阵了。
    正想着,忽然发现不对,怎么前面的人都停了下来,还停在离丹墀只有数步地方。
    谢道之刚要问前面老尚书什么情况,余光扫见台阶上,司礼监随堂大太监秦起拂尘一扫,叫来身后的小内侍,耳语了几句。
    小内侍撒腿就跑,跑到远处的锦衣卫指挥使冯长秀那边,也耳语了几句。
    冯长秀脸色倏的沉下来,扭头看了看身后人。
    身后的人一点头,一挥手,七八个锦衣卫朝午门,飞奔而去。
    变故,来得如此之快。
    谢道之用胳膊碰碰前面的老尚书,低声问道:“出了什么事?”
    老尚书眼里全是怒火,声音吼得四周的人都能听见。
    “午门那帮敲钟人也不知道干什么吃的,这么重要的场合,竟然还能少敲一下钟。”
    只敲了八十下?
    谢道之心里咯噔,心说这下事情不妙。
    ……
    午门。
    钟亭里。
    敲钟的两兄弟一个叫林海,一个叫林涛,此刻都跪在上司赵文途的面前,瑟瑟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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