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不会死,也不会痛吗?
    显然怒意刚开始表露在脸上,表情残暴阴冷起来的冥王也怔了怔,似乎一时没有意识到圈在怀里簌簌发抖的女孩正在关心他。
    他森冷严肃的表情僵着,语气却温和起来,“已经痊愈了。”
    这是避开了痛楚的话题,泊瑟芬了然地低头:他会痛。
    哈迪斯突然张了张手,植物的根茎拖着瘫软的死神扔到泊瑟芬面前,冥王握住了一根粗重的豌豆茎,塞到她手里。
    泊瑟芬还在感动哈迪斯的震撼拯救,下一刻就剩下震惊了。
    “鞭打他吧,泊瑟芬。”
    泊瑟芬拿着都要挥不起来的「武器」,一脸不解。
    哈迪斯摸了摸她的头,温和教育她说:“当有人冒犯你的威严,企图伤害你的时候。如果他是弱小之人就用力量惩罚他,让他的家庭互相屠戮。如果是比你强的人就避开锋芒,或者寻找更强大的靠山去复仇,最后……”
    他看向塔纳托斯冷声说:“如果是你的信徒或者下属企图反抗你,你就鞭笞他的血肉,让他知道你的威严不可侵犯。”
    神是要记仇,冷酷的,不然会被吞噬。
    他现在在教导泊瑟芬成为的神的常识。
    泊瑟芬拎着一根豌豆茎,对哈迪斯的话消化良久,才说:“他不是我的信徒吧。”
    哈迪斯没有丝毫犹豫回应:“属于我的下属信徒,就是属于你的。”
    第58章 变形
    泊瑟芬拎着变异的豌豆藤, 看着骨头断了不知道多少根,胸口被长剑扎得结实的攻击者,瘫倒在她脚边。
    这要是个人, 那是真死透了。不过就算是神, 她也觉得这个神要嗝屁的样子。
    而她身旁的哈迪斯还跟个负责的老师一样,认真地纠正她鞭打的姿势,“脚站开点,顺着鞭子的力量抽打他的背部,速度别太急切,会伤到自己的手。”
    会伤自己的手……
    泊瑟芬一脸诡异看着哈迪斯,真是恨不得拿个铜镜让他照照自己的脸。
    从「你要带着嫁妆跟我水觉」到「快点拔箭莫挨老子」到「我的下属也是你的」,到现在的「打人别伤手」。
    哈迪斯完全没有发觉自己的心态已经软成什么样子了, 被箭扎坏脑子的神已经没法沟通,她只能咬咬牙,手臂猛然一用力,费劲地将豌豆藤甩出去。
    植物鞭软趴趴落到死神的后背,发出衰弱的鞭打……蹭一下的声音。
    哈迪斯一脸冷静地站在她旁边, 双手环在胸前没有对这一鞭子说出什么评价。
    反而是塔纳托斯突然抬眼, 他的头盔落在一边, 贴在地上的侧脸死白冷瘦,睫毛下的眼珠子黑沉得诡异地盯着泊瑟芬。
    泊瑟芬发现自己也是属于狗仗人势那挂人, 她勇敢地往后一退,缩到哈迪斯身旁,脖子往前一梗义正言辞对他说:“你杀人的时候就知道会被报复, 我打你是应该的。”
    塔纳托斯面无表情瞅了她一会, 才垂下眼皮, 似乎是默认她的话, 问题是他接下来竟然疑惑嘀咕了一句,“打我了吗?”
    打我了吗?
    这句话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泊瑟芬浑身僵硬发愣了会,终于深吸一口气,提起全身的力气,想起自己差点被干掉的愤怒,加持豌豆树被砍了的仇恨,又甩了一鞭到他肩膀上。
    倒是甩出气势跟声响,但是对胸口插剑动弹不得的死神来说,这点攻击就如熔岩尘埃亲肩头,羽毛挨脖颈,毫无疼痛的体验。
    泊瑟芬暗自转了转手腕,没玩过鞭子的人很难驾驭这种武器,哈迪斯也轻易看出她的肉-体力量太过薄弱,四肢也不灵活,这种武器显然不趁手。
    他随手从黑雾里抽出泊瑟芬藏在枕头下的短剑,是他遏制心脏爱意,后来又被抽出来送她的那把,剑柄塞到泊瑟芬的手心里。
    哈迪斯拿走了她的植物鞭,如同教一个牙牙学语的孩子般,耐心十足地对她说:
    “割下他的肉,豁开他的肚皮,让他的永生血流走,这样他的皮肤将会枯萎,病痛的折磨也将会纠缠他。
    或者用刀尖顺着他的肌肉纹理切开,再用你的脚底踩碎他的骨头,让他在愈合的时候遭受碎骨尖刺的疼痛。”
    泊瑟芬拎着匕首,看着一脸正经的哈迪斯。
    虽然知道这些对哈迪斯是司空见惯的事情。
    但是当他教自己上手的时候,那种熟稔度还是让人忍不住心里抽凉气。
    不是错觉,哈迪斯不止在教她报复,还在教导她怎么折磨自己的敌人。
    对一只鸡都没杀过的人,热血上头提起刀子捅人都手抖。别说现在最危急的时候已经过去了,脑子也冷静下来,让她将眼前这个陌生神的肉一片一片凌迟下来,她心理素质还没有硬实到这种地步。
    这真不是原不原谅对方的问题,而是这种杀人虐人的技术活她完全没有接触过。
    哈迪斯以为她不懂用武器,突然走到她身后,手从她臂边伸出,温热的手指握住她的手腕停顿了下,又想到持剑者对惩罚这个技能异常陌生,立刻又顺着她的手背按在指节上。
    刀柄握在泊瑟芬的手里,而她的手窝在他干燥的手掌中。
    哈迪斯垂眸就能看到她变深了颜色的麦穗长发曲卷在单薄的肩头,又落在后背上,发丝里的花朵已经蔓延到她的腰部,花瓣触碰到他的身体。
    这景色对他来说充满了致命的诱惑力。
    他慢慢地低头来到她肩侧边,用上了类似赫尔墨斯那巧舌如簧,勾引人心的柔软语气,“或者,将刀尖放在他的下颌处,然后用力扎入他的颈部皮肤,这是神明身体的薄弱之处。
    他痛苦的下场,会威慑所有对你有不轨之心的攻击者,会带来待你恭敬的神明与人类。”
    篝火摇晃的光色中,哈迪斯的影子如黑色的巨蛇绞缠在泊瑟芬身体上。
    他在分享自己的惩罚权柄,从没有一刻停止过想改变她「纯粹光明」的权能。
    拥有冥神的信徒,接受冥神的祭品供奉,用冥土之物诅咒大地之上的生命,然后就是怂恿她接受怎么毁灭他人的威严与生机。
    就这样一点点让种子的生机被染黑浸湿,不再发芽,沉睡到冥土深处,原有的权能自然会化为新的死亡职位。
    她也会从奥林波斯神系转为克托尼俄斯,不再受到盖亚之上的大地所召唤管辖。
    他的声音像是含着燎过火的砂砾,在舌尖上滚动着,诡诈阴险的谋划隐藏在他有热气的柔美语言里。
    泊瑟芬只觉得他说话的时候异常撩耳朵,痒得厉害,红晕无法控制地从他的气息吹拂过的皮肤开始冒出来。
    但是想明白他的话,冷意也随即让她头皮发麻起来。
    塔纳托斯被从四方蔓延而来的植物藤缠绕住躯干四肢,黑雾浸在植物的根系里,成为支撑着它肆意成长的力量。
    它将死神吊了起来,送上他修长的脖颈,让泊瑟芬向前的剑尖刚好能不费力碰触到这个致命点。
    生机被死亡的信徒所操控,毫无反抗的余地。
    泊瑟芬并不知道这些,她只以为植物也是哈迪斯的力量。毕竟她接近他后才开始开花,而远离他花朵就会枯萎凋谢。
    她手指用力攥着刀柄,屏住呼吸看着那截惨白的脖子。这是冥神的特有皮肤颜色,因为他们长期不接触阳光,皮肤不止过度白化,甚至看起来比平常人要薄。
    神是不死的,戳一下哪怕血涌出来,无法呼吸这个行凶者也死不了,这是纯粹的折磨凌虐而已。
    在刀子要割开对方的皮肤前,她终于停止往前的动作,阻止了哈迪斯包裹在她手背上,那股怂恿却不强迫的力道。
    她侧头过去看哈迪斯,“他想杀我,其实是想让我离你远点。”
    证明这是个真心对他的下属。
    说实话哈迪斯在冥府混成这个德行她也是很意外,人少不说,他手底下几个判官怎么看到都是谄媚的老油条,哈迪斯对她日益热情疯狂的态度视而不见就算了,还拼命拱火。
    哈迪斯不是真的喜欢她,而是被某种外来的力量攻击后,才性情大变。
    如果对他好的话不是该努力让他恢复正常吗?
    而眼前这个人就是第一个企图让她离开,让哈迪斯恢复正常的神明。她担心以后哈迪斯回过神,发现自己为了她折磨一个忠心的下属觉得不值当,也会将她也吊起来折磨一遍。
    泊瑟芬的思绪逐渐阴暗起来,毕竟这里的神明性格完全不靠谱,总觉得这样下去她的死法不会太好看。
    人在屋檐下,还是大度点放过……嗤!
    淡金色的血液从一个神明洁白的脖颈上涌喷出来,像是屠刀割开献祭的畜生那么干净利落。
    泊瑟芬发现手里的短剑不知何时已经消失,出现在哈迪斯的手上。他表情漠然得可怕,眼神冷酷得让人发怵,割开死神气管的动作如分开一块要递给她吃的蜂蜜糕饼那么随意。
    泊瑟芬看到滴落在她脚边的液体,跟人类不同颜色却与血液有惊人相似的质感。
    她沉默后退开,手指还残留刚才握着匕首的余温跟惊魂未定的轻颤。
    而拿走武器,代替她变成行凶者的哈迪斯对塔那都斯说:“我的身体还未完全僵硬,我的反应力也没有变成不动的石头,而你已经忘了我们的规则。”
    强大力量的神明可以吞噬弱小的神明,不轻易与强者为敌。不然遭受到痛苦的凌-辱也是理所当然的。
    泊瑟芬脚下踩着他跟德墨忒尔的力量,她的神职与塔那都斯起了冲突,理应是塔那都斯退让避开。当他敢暗杀驱逐她的时候,就要承受被残忍报复的后果。
    哈迪斯甚至想到,要抢夺回死神的权力,将他塞回到黑夜女神的子宫里沉睡。
    塔纳托斯垂着头说不出话,他翅膀也快要维持不住形状,不断流淌下污泥般的黑暗。
    四周跟随的刻瑞斯精灵不安地到处乱飞,却不敢掺入这种层次的神明对峙。
    埃阿科斯已经明白自己的失误,只敢站在破碎的豌豆陶缸边,安静凝视着眼前这个残酷的审判场景。
    甚至他都在思考,如果真失去死神,大地会变得特别糟糕,冥土也会受到巨大的影响。
    权力虽然能替更,也会产生新的死神,但是需要时间。
    这段权利更替的空隙能产生的最糟糕后果,是无人死去,生命不再流逝,死亡的长剑出现锈迹,冥土也不再出现新的死魂,冥神的权柄开始爬满裂痕。
    就在判官权衡不定该不该去阻止愤怒的冥王时,藏在冥王身后的泊瑟芬突然往前几步,伸手轻碰了碰他的手背。
    哈迪斯的手背血管因为使用力量而轻微突起,她摸到的时候忍不住停留了一会,才迟疑顺着他的手指,轻半包握住。
    “你还需要这把短剑吗?”她顶着巨大的压力,冒着被愤怒的哈迪斯波及的压力,艰难地想要阻止这个惨烈的场景更惨下去。
    哈迪斯立刻松开手指,匕首化为轻雾重回到泊瑟芬的另一只手上,他眼里出现几丝欣慰的情绪,“你想自己报复吗?”
    泊瑟芬僵着脸皮,看了一眼被豌豆树夹着吊着的半具尸体,这样又割喉又羞辱的都死不了,多插几刀又能怎么样,只会让这家伙更怀恨在心。
    她就一穿越的普通小老百姓,要是仗着哈迪斯的力量肆意凌虐神明。
    但凡让他缓口气回来,一根小指头就能碾死她。
    现在她意思意思阻止一下,也能撇清自己。毕竟哈迪斯可以将神吊起来割肉,她却非常有自知自明地知道自己实力不足只能认怂。
    泊瑟芬从功利性的角度考虑了会,抬头对哈迪斯露出一个笑容,“豌豆树的果实都熟了,我拿匕首去采摘下来煮豌豆汤,好吗?”
    这个笑容比那被吞噬的阳光都来得灿烂,乌黑的眼睛没有一丝属于冥神的死气,弯起的时候满是清澈的碎光。
    哈迪斯所有的动作都停住,他僵硬看着她,沉重而危险的情绪开始在他眼底暗涌,围绕他的黑雾冒出金色的火星。
    泊瑟芬像是没看到他的失控,而是掂量下手里的短剑说:“那我拿走了,豌豆荚这么多需要个篮子。”
    说完,她背过身去跟壁画上的侍从们讨要一个它们装酒瓶的藤篮,又顺手勾住哈迪斯的手臂,“哈迪斯,在豌豆荚落地前帮我一起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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