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学海重重叹息,像是终于狠下心做了重大决定,起身欲走:“罢了!木已成舟,我去找我的门生同僚交涉一番,试探试探他们意下如何。”
    谢元丞阻拦道:“岳父,您好像误会了。”
    “误会什么?不是你自己要夺位争权吗?!”叶学海愠怒,神情继而转为悲愤 ,“想不到我叶学海忠君侍国半生,临老却要做个谋朝篡位的逆贼……”
    叶从意憋笑,缓了好一阵子才正色道:“父亲,您真的误会了,谢元丞没有也不会有这个打算。”
    叶学海扭头,疑惑地看她:“那你方才说那么一大串是什么意思?”
    叶从意走过去,搀着叶学海的胳膊将他扶回原位坐下,才说:“想劝您告老,然后同谢元丞一齐离京回他的封地,咱们一家子在一块儿,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叶学海向谢元丞求证:“真的?”
    谢元丞点头:“真的。”
    叶学海问:“所以你称病这么多日,就是因为不想再劳心伤神管朝中事务?”
    谢元丞承认得坦坦荡荡。
    “为什么会有这种打算?”
    “突然想通,不想干了。”
    叶学海止不住皱眉,问:“那你求娶从意也是突发奇想?”
    “那倒不是。”谢元丞说,“这个是蓄谋已久。”
    叶学海狐疑地打量他和叶从意。
    叶从意抢先在他发出疑问前问:“所以父亲,告老一事您考虑好了吗?”
    叶学海犹豫不决。
    叶从意继续劝说:“您这阵子忙得脚不沾地,算算都有多长时间没陪母亲好好吃顿饭了?”
    叶夫人:“对对对对对!”
    “你都累了大半辈子了,何不干脆就此休息休息,也好享受天伦之乐。”叶从意给叶敏和叶丰宇使眼色。
    两人附和:“姊姊说得对!”
    叶学海依旧有些迟疑,但最终也是下了决心。
    他说:“好!”
    剩余几人还没来得及庆祝。
    叶学海又说:“不过这段时间不行。”
    “为什么?”叶夫人问。
    “蓟州县自去年九月起闹蝗灾,百姓颗粒无收啊,朝廷拨下去的救济粮还被县丞私吞了。 ”叶学海一说到政事就愁苦不已,他抹了把脸继续说,“蓟州县的百姓勒紧裤腰带熬了几月,眼巴巴盼着朝廷的粮饷,饿死了不知多少人。”
    “这天杀的坏胚!”叶夫人骂道,“父母官就是这么当的吗?”
    蓟州县是她与霍夫人的家乡,也难怪她会如此愤慨。
    叶从意问:“民生艰苦,无人上报吗?”
    叶学海叹气:“官官相护,瞒而不报。”
    “那如今怎么又有消息传入京都了?”
    “屋漏偏雨,祸不单行。”叶学海的眉头拧成了个“川”字,他说,“蓟州县前几日遭遇地龙翻身,死伤惨重,还波及了临县。临县县丞派人前去救助后,才知晓上报。”
    地龙翻身?
    叶从意越听越觉得熟悉,却又怎么都想不起来究竟跟什么事情有关联。
    叶夫人眼眶一红,差点从凳上瘫下去:“死了多少人?”
    叶学海摇头。
    “你是被指派去蓟州县吗?”叶夫人颤声问。
    “朝中只我与霍尚书二人是从蓟州县出来的,本来说好与他二人同往,可如今他卧伤在床,只有我一人去了。”
    叶夫人抓住他的手:“我陪你一起去。”
    叶从意还在脑海中寻找着相关记忆。
    蓟州县。
    地龙翻身。
    叶夫人……
    她蓦地一个激灵,脱口道:“您不能去!”
    她这话实在是说得没头没尾,众人疑惑的目光全投向她。叶从意下意识避开,看向一样朝她看过来的谢元丞。只是谢元丞的眼神中没有疑惑,多了几分了然和安抚。
    不知怎的,叶从意一下就安了心。
    众人没等到答案,正欲开口询问。
    谢元丞这时说:“从意的意思应该是,岳父您不能一个人去。我们与您同行,多个人多份照应。”
    叶学海想了想谢元丞的身份和能力,若有他在,到时候办事确实会方便许多,于是没有拒绝。
    *
    午膳过后叶从意回住所,一路上都没说几句话。
    她心中藏着事,一脸闷闷不乐。
    谢元丞知她心中所忧。
    上一世的叶夫人之所以早逝,就是因为去蓟州县有一次遇上地龙翻身,为了救乡民被困在坍塌的废墟之中。
    她被寻到时已然断气,身下却还护着一个垂髫小儿。
    丝毫未损。
    谢元丞想出言宽慰,顾及到身边的叶敏跟叶丰宇不能直说。又实在心疼她蹙眉的模样,伸手抚平她皱起的眉头,模棱两可地说:“没事的,这回有我们一起去呢。”
    叶从意点了点头。
    这回有她与谢元丞同行,一定会有法子将这场祸事避开。至于具体要怎么做,晚点回了东阁住所,再同谢元丞好好商议商议。
    却不曾想几次即将分路而行前往各自住所时,谢元丞跟着叶从意的步伐被叶丰宇拦了下来。
    谢元丞:“怎么了?”
    “姊夫,你不能去我姊姊闺房。”
    谢元丞:“?”
    叶丰宇说:“父亲说的,家中习俗,新人回门这几日不能同住,让你今夜与我睡。”
    谢元丞扭头看叶从意:“还有这等说法?”
    叶从意摇头表示不知道。
    “或者姊夫你歇在客房也行,”叶丰宇补充说,“总之就是不能同我姊姊在一起。”
    谢元丞:“……”
    谢元丞最终胳膊拧不过他岳父那条大腿,一脸吃瘪地跟着叶丰宇去了西阁。
    *
    一连在叶府过了五日,叶家人终于要启程前往蓟州县。
    叶敏和叶丰宇被留在府中看家没有同往。在他们走之前,兄妹二人忙里忙外准备了好几车干粮和大米让她们带着去救济灾民。
    为了能早一日到蓟州县,他们马不停蹄日夜兼程地赶路。叶从意一路奔波,肉眼可见的消瘦了一圈,几乎大半程路途中她都是倚在谢元丞怀中睡着的。
    谢元丞心疼,却又狠不下心来劝她别去。
    叶夫人掏心窝子待她好,她也真心实意不希望叶夫人出事。
    如此在路途中磋磨小半月。
    叶从意从谢元丞怀中醒来,感觉到马车逐渐驶向平稳。
    她拉开帷帐,外面的场景印入眼帘,刺得她眼睛生疼。
    ——满目苍夷,哀鸿遍野。
    蓟州县到了。
    第十二章
    叶从意在谢元丞的搀扶下慢慢下马车。
    见到如此场景,谢元丞一脸沉重,她脸色也没好到哪儿去。
    流离失所,伤患遍地带来的冲击力太大。
    叶夫人下车就一直哽咽,这些都是她的乡亲,面熟的不面熟的都有。
    叶学海此番带了十几名医师随行,皇城里的御医请不动,于是自掏腰包花高价,几乎把京都能叫得上号的医者全请来了。
    蓟州县的百姓看到来人穿衣打扮,原本黯淡无光的眸中瞬间充满希望,不知是谁起了个头。
    “京都来贵人了!县丞夫人说得没错,圣上没有不管我们,我们有救了!”
    “有救了有救了!我们不会死了!”
    此起彼伏的话语声交杂着微弱的呜咽。
    那些懂得察言观色的垂髫孩童已经在大人眼神示意下手脚并用爬过来,爬到叶从意等人脚边,一变喊着“贵人”一边磕头。
    “贵人,我饿。”
    叶从意立马吩咐随从给大伙分发点心。
    “先垫垫肚子。”叶从意拿了一块糕点递过去,然后弯腰,抱起这个小心翼翼扯她罗裙裙摆的小女孩,又从袖袋中掏出一方素帕,替小女孩擦着脏兮兮的脸。
    她轻声安抚:“等下让郎中给你们看过伤,我们再吃东西好不好?”
    小女孩乖巧点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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