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尚念了许多声冷静,尽量温柔地把姜婉宁的手拂下去:“没事,别怕。”
    他?转头望向王翠莲,眼中尽是厉色:“三两银子是不是?”
    王翠莲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呐呐点了头。
    “等着!”陆尚说完,大步闯回房里?,中途踹开门连关?都没关?,也不知在里?面做了什么,很快又走了出来。
    他?将几块碎银子砸在王翠莲跟前?:“三两,把身契给我?。”
    王翠莲瞪大了眼睛,惊得没法儿,她回神后的第一反应就是把碎银子全拢在手心里?,然后从地上?爬起来:“不、不行!”
    “三两是之?前?的价钱,我?还养了她好几个月,给她吃给她穿,还叫她有了住的地方,三两已经不够了,得十两才行!”王翠莲原是想?说更?多的,到底是怕了陆尚,只咬出个十两。
    但这三两已经是陆尚短时间内能拿出来的极限了。
    之?前?在观鹤楼拿到的预付款是很多,但他?也要考虑后续花销,轻易不敢妄动。
    而?提前?支出的五两银子,在经过镇上?采买和署西村的买卖后,也剩余不多了,就这三两银子还是他?翻遍了整个屋子才凑出来的,把这三两给出去,他?便?是真?的分文无剩。
    只万万想?不到,王翠莲能不要脸到这个程度。
    陆尚掌心开开合合,甚至动了再换银票的心思,可这一回,姜婉宁紧紧抱住了他?的手臂。
    她用力摇着头:“夫君,别……不值的,太多了……”
    那可是十两银子呀。
    便?是她再怎么想?把身契捏在手里?,也没得白白便?宜了王翠莲。
    陆尚扭头望着他?,眼底一片黑沉:“你不要身体契了吗?”
    “要,我?想?要的——”姜婉宁声音里?带了点颤意,“等我?把字帖交给书肆,我?就有钱了,我?可以?自己赎回来,我?就能把身契拿回来了,不急这一两天。”
    算算日子,她交字帖也就这一两日了。
    听闻此言,陆尚终于恢复了两分冷静。
    而?旁边的王翠莲更?是两眼放光,她想?再提一提价格,却被陆尚投来的眼刀止住了话茬。
    陆尚一字一顿:“那就说好了,十两银子,把阿宁的身契给我?,还差七两。”
    “二娘既然事事算得这么明白,那也别怪我?跟你掰扯个清楚,等晚上?我?会找庞大爷问?清楚,他?之?前?送来的礼花了多少钱,加上?猪肉和鱼的价钱,还请二娘都补齐。”
    “至于说什么报官不孝……呵。”陆尚勾了勾唇角,“不瞒二娘,我?没打算继续科考,这点子身外名,有没有也没甚差别,还是二娘先想?想?,能不能熬过大狱去吧。”
    话已至此,两人算是彻底撕破了脸皮。
    陆尚去到厨房,将王翠莲带回来的背篓搬了出来,甩手丢在她跟前?,临走前?又点了点墙角出的禽畜:“那些鸡鸭鹅兔子,别叫我?看见你再靠近。”
    说完,他?拉上?姜婉宁,回房重重合上?了房门。
    院子里?的声响,大宝和庞亮都听了个清楚,虽然他?们有许多东西不理解,却也听出了陆尚的勃怒。
    两人进来后,大宝和庞亮全站了起来,小心翼翼地退去墙边,低着头,好半天才敢偷偷打量一眼。
    陆尚很久没动过这么大的火了,猛一冷静下来,却是胸口火烧火燎的,眼前?更?是一片朦胧。
    姜婉宁看他?状态不好,忙去倒了水,又服侍他?躺下,帮着解开了前?襟,用床头的书本帮着扇风。
    就这样?过了小半刻钟时间,陆尚才缓和些许。
    他?闭着眼,抬手抓住了姜婉宁的手腕:“不用了,歇下吧。”
    “等把你的身契拿回来,我?就去探听镇上?合适的住处,我?们搬出去住。”这一次,他?不再问?询,一锤定音,“就你和我?,不在陆家待着了。”
    陆尚从来都知道,他?形单影只多年,一向是个冷心冷情的,便?是转生到了这具身体,对其家人也只是熟悉的陌生人,要论什么亲情,实在太过浅薄了。
    若非姜婉宁在最初激起了他?的两分怜悯,又始终陪在他?身边,恐怕连她也不在他?的顾念范围内。
    而?且他?忘不掉,那日天光微沉,小姑娘一本正经地跟他?说——
    夫君,我?赚钱养你。
    便?是到了现在,陆尚每每想?起,都是想?笑。
    笑过之?后,心底又是止不住的悸动。
    他?并不觉得自己有多大本事,也就是于商途有几分经验,刚好,能搞些银钱,叫两人过得滋润些。
    院里?的争吵到底还是吓到了两个孩子,后半晌,姜婉宁便?没叫他?们习字,转说起之?前?看过的一些故事。
    “相传在南山之?巅,积雪常年不化,有一千年莲,乃稀世珍品……”
    大宝听得惊叹不已:“那最后是狐妖守住了雪莲,还是被人夺走了去?”
    “肯定是狐妖守住了雪莲呀……”庞亮脆生生说道。
    之?后两人就雪莲去处争论了起来,直到到了下学时间,还没争出个结果。
    今天陆尚特意把庞大爷拦下,他?先是夸了庞亮认真?,趁着两个小孩互相道别时,问?道:“庞大爷上?次送来的那些东西,方便?问?问?您价格吗?”
    庞大爷一愣,未曾想?这么多天过去了,陆尚竟还在纠结之?前?的礼。
    陆尚掐头去尾,含糊说道:“家里?进了贼,把您之?前?送来的东西全偷走了,也是碰巧,后来被我?们逮到了,只是那些东西她都用了,我?便?合计着,叫她照价赔偿。”
    庞大爷第一反应就是:“那可报官啊!”
    陆尚笑笑:“所以?还请您跟我?说说,里?面都有什么,价值几何。”
    “庞亮是个好孩子,在家里?这么多天,无论学习还是什么都适应了,只要你们不嫌弃,自可以?一直学下去,那便?也无需在意虚礼了。”
    庞大爷被他?说得彻底安了心,他?掰着手指头算了半天:“那些东西里?面要说值钱,也就只有一盒点心贵了点,大概四?两,再就是一些腊肉和熏肉了,多是猪肉,只有一小块牛肉,加起来大概二两银子,再有旁的……”零零散散合计起来,也有十两了。
    饶是知道庞大爷大手笔,陆尚也不禁倒吸一口气。
    当初第一天上?课时,庞亮还带了他?娘给姜婉宁准备的礼物,里?面全是自己绣的帕子和香囊,一看便?是用了心。
    这要钱有钱,要心意有心意,可见庞家无论是对小儿还是陆尚,全是上?了心。
    正巧庞大爷问?:“陆秀才啊,你看这也好多天了,那拜师礼?”
    “这个不急。”陆尚还是拖,“家里?最近可能还有点变动,等安定下来再说吧。”
    “啊?哦哦也行,陆秀才要是有用得到我?的,可千万别客气!”
    “好。”陆尚道了谢,又跟他?们告了别。
    当天晚上?,陆尚在饭桌上?把王翠莲偷走的东西算了一遍,宽容道:“我?毕竟不跟二娘似的斤斤计较,就粗略算十两吧,二娘看什么时候方便?,把钱还了来。”
    “我?知道二娘也没贪了这些东西,都是给娘家送去了,我?也好说话,这个钱就不叫二娘出了,谁收了东西谁出,可行?”
    王翠莲咣当一下子站了起来:“不行!”
    东西给了谁?当然是给了她的宝贝弟弟。
    叫她自己出钱都不愿意,何况是叫她的宝贝弟弟拿钱,那可不是要了她的命。
    王翠莲当场骂咧了起来:“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安的什么心吗?你不就是嫌我?没把姜氏的身契给你嘛,你就是存心报复我?!可怜我?在老陆家辛苦十几年,到头来连这几两银子都不值——”
    “我?给你们老陆家生了好几个孩子,好不容易把他?们拉扯大,就连陆尚天天生病,我?也全无怨言地照顾着,到头来你们就这么对我?,我?真?是命苦啊——”
    许是她演的太逼真?,陆老二有些听不下去了。
    他?看了看陆尚,缓缓道:“尚儿啊,你看你二娘也不容易,要不然——”
    “不然就把阿宁的身契给我?,偷东西的事也就一笔勾销了。”陆尚冷脸道。
    陆奶奶眼前?一亮,撑着桌子站起来,忙去推了王翠莲一把:“还不快去把婉宁的身契拿来,尚儿都不跟你计较了,你还想?怎么样?……那可都是点心和肉啊,你还真?想?下大牢不成?”
    “再说婉宁既然已经成了尚儿的妻子,把身契交给尚儿保管也是应该的。”
    王翠莲不甘心,却也没办法,一路被陆奶奶推搡着,在屋里?磨蹭半天,终于拿了一张泛黄的纸出来,黄纸最下面扣着官印。
    陆尚接过后,转手就给了姜婉宁:“是这个吗?”
    姜婉宁竭力控制着,才说出清晰的话来:“是。”
    陆尚点点头,重新端起饭碗,在满桌的沉寂中,率先吃起了饭。
    吃了两口后,他?忽然想?起来:“对了,还有下午给二娘的那三两银子,二娘别忘了还回来。”
    王翠莲:“……”
    王翠莲没说出话,她一个大喘气,竟是被当场气晕了。
    一时间,众人乱做一团。
    陆老二皱着眉把她拖回屋里?,陆奶奶着急地搓着手,探头探脑地问?着情况,其余人也全围了上?去。
    一时间,桌上?竟然只留了陆尚和姜婉宁两人。
    不等姜婉宁觉出惊慌,就听陆尚在耳边笑说道:“好了,身契有了,等过两天我?把字帖交回去,且借阿宁一些银子,看能不能在镇上?租间房,等以?后我?再还你。”
    大概是要跟媳妇儿借钱的缘故,陆尚有些窘迫。
    姜婉宁却没注意到这些,她只是在嘴边念了好几遍——
    去镇上?租间房。
    好半晌,她咧开嘴:“嗯!不用还!”
    王翠莲那边又发生了什么,陆尚不关?心,也不好奇。
    回房后,他?跟姜婉宁一起合计了一番手里?的积蓄,又考量了一番对镇上?宅子的要求。
    姜婉宁说:“要是可以?的话,最好有两间房,一间用来住,另一件用来念书,也省得叫孩子们日日跟我?们在一起了,也规矩些。”
    陆尚嘴上?应着,心里?却是想?了三间房。
    他?一间,姜婉宁一间,再是书房一间。
    现在两人住在一起,那是条件有限,不得不如此。
    可要是等搬出去了,两人再住一起,是不是就有些……
    陆尚心里?说着只把姜婉宁当妹妹看,但一想?到真?要跟她分开住了,又莫名有些不得劲儿。
    而?他?根本没意识到,光是这些天跟姜婉宁的相处,许多举动,哪里?是兄妹之?间该有的。
    这天晚上?,他?并没有提及身契之?事,姜婉宁也藏了两分私心,见他?没说,也就没有提及,只把身契牢牢地攥在了自己手里?。
    转过天来,陆尚走得晚了些,跟姜婉宁一起练了两套健身操,又在家人面前?露了面方才出门。
    王翠莲大概是还病,一直到他?走都没露面。
    而?他?昨天也是说清楚了,家里?的鸡鸭鹅兔子等,那是全属于姜婉宁的,非她允许,谁也不许动,更?别想?着据为已有,成了家里?的公有财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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