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地方怎么了?你说清楚,什么叫那种地方?”陆尚怒极反笑,站起来根本不知用什么动作?表达他心头的?怒意,“我当初是不是问过你?问过你愿不愿意去?你说跟我是想赚钱,我就问你,你在建筑队这几?月,赚的?不比之前多吗?”
    大概是被逼急了,陆显大吼一声:“那种地方怎比得上物流队体面!”
    “是!建筑队是能赚更多的?钱,可那钱全是我的?血汗钱,大哥你只管坐在家?里,手下有的?是人给你干活,可我呢?”
    “我要跟一群庄稼汉给人家?搬砖盖房,一天?到晚站不住脚,全在干苦力活!好不容易下工回家?了,碰上街坊邻居全问我,怎灰头土脸的?,是不是不在物流队干了,你叫我怎么回答!”
    陆尚是彻底听呆了。
    过了好半天?,他才问一句:“你就一直这样想的??”
    觉得他只用舒舒服服地在家?躺着,就有大把的?银子送到他手里。
    觉得建筑队都是泥腿子干的?活儿,哪怕赚得多,也比不上物流队的?那二两银子。
    觉得他不怀好心,故意磋磨自?家?兄弟……
    陆尚失望地摇了摇头,再多的?质问也尽散在了心灰意冷中。
    到了这里,其实什么也不用问了,陆显的?埋怨也好,动机也罢,皆是一清二楚。
    陆尚维持了最后一分体面:“既然你一直这样想,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你不愿在建筑队就算了,我这地方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赶明儿你看是找人帮忙还是怎的?,尽快从我家?搬走吧,念在你我兄弟一场的?份上,往后你我就不必联系了。”
    “但兄弟情分并?非免死?金牌,你将我绘制的?新房图纸泄露给外人,这无论是在为人还是经?商上,都犯了大忌,其间所造成的?损失,我会叫人核算后给你送来,你看你是赔钱,还是等?我将此事上报官府,我给你一月时间考虑,算是我全了与?你的?最后一点情分。”
    “等?等?!什么泄露图纸?大哥你在说什么……”
    陆尚对他已是彻底失望,根本不想再听他一句辩解,他丢下一句“好自?为之”,转身?就往院外走去,便是背后响起断续的?否认,也没能叫他回头。
    “大哥你等?等?,我没泄露图纸,这跟我没关系……不对!我知道了,是马氏!是马氏背着我把建筑队的?图纸卖掉的?,她一直说那些图纸很?值钱,但我没同意,大哥我真不知道啊——”
    图纸泄露已经?发生,无论是陆显做的?,还是马氏的?私自?行为,陆尚全都不关心了。
    在他看来,夫妻一体,陆显夫妻俩,便是真有什么互相隐瞒的?,也不过半斤八两罢了。
    就在陆尚踏出院门的?那一刻,身?后传来房门的?开合声,女童的?尖叫划破长空,而后便是一阵厉声咒骂:“你个贱妇!你背着我做了什么,我给你的?图纸呢?”
    “都是因为你的?蛊惑,才叫我背叛了大哥,要不是你一直在我耳边说他看不起我,我怎会做出背叛大哥事情,都是因为你!”
    “大哥你等?等?,大哥我错了!你等?等?我——”
    背后的?呼唤声越来越大,夹杂着两道声调不同的?女声,可无论是什么,都未能叫陆尚有半分动容,管他们在后面打得有多激烈,不都改变不了一个事实吗?
    那夫妻对他早是满心怨念,升米恩斗米仇,果然如是。
    陆尚没有在塘镇多留,赶着夜路回了府城,待他摸黑进了屋里,却意外发现门口留了两盏灯,烛光映射到床头,叫姜婉宁不舒服地挡着眼睛。
    他第一反应就是熄了门口的?蜡烛,又脱去外衫,在门口抖落寒气才靠过去。
    哪知就在他刚碰上姜婉宁指尖的?时候,就听她迷迷糊糊地呢喃道:“夫君回来了……”
    不知怎的?,陆尚满心的?疲倦一下子就散了,他闷笑两声,轻声问道:“阿宁还没睡?”
    “嗯——”姜婉宁也不算没睡,就是睡得不太踏实,半个晚上都过去了,始终半梦半醒的?,这才在陆尚靠近的?时候感知到,她模糊说,“等?你呢,快上来,好困呐……”
    陆尚被她念得心都软了,哪里还有多余的?想法。
    他赶紧褪了鞋袜,想了想又到柜子里翻了一身?新里衣,换上干净里衣后才真正?爬上床,长臂一捞,把姜婉宁完完全全地抱在怀里。
    他想跟姜婉宁说说小话,可看她困得眼皮不住打架,又实在不忍叨扰,最后只能在她嘴角亲了又亲,哄她入了梦乡。
    一夜好梦。
    翌日大早,姜婉宁睡醒瞧见身?边人后,很?是愣了一会儿,下意识推了陆尚一把:“夫君昨晚回来的??”她这是完全没有昨晚的?记忆了。
    陆尚挣开一只眼睛瞧了她一眼,很?快又把她拽过来,轻哼两声,哄她再多躺一会。
    姜婉宁见他眼底还残留着青黑,抿了抿唇,只好顺从地躺在他怀里,一直等?到再不起就要迟到时,才狠心将他喊起来。
    这段日子两人都是结伴去私塾的?,私塾现在还没招进来新夫子,仍是姜婉宁兼顾两边。
    在去私塾的?路上,陆尚挑挑拣拣,将陆显夫妻的?作?为说了说,他隐去了到衙门告状的?事,只说他们俩利欲熏心,将建筑队的?图纸给泄露了去,被他发现,这才有了昨日的?奔波。
    姜婉宁这才意识到他昨日多余问的?那嘴陆明暇,随后心里很?快被愤恼所替代:“他们怎这般作?为?夫君待他们已足够好了吧,便是这样都不满足?我算是见识到什么叫恩将仇报了,要我说夫君还是太大度了些,就该直接把他们压去官府,何时弥补了损失,何时再从牢里放出来!”她义愤填庸,越说越替陆尚觉得不平。
    陆尚见她生了气,唯恐叫她动了胎气,只能好声劝着,半天?才叫她情绪平复下来。
    等?骂完了陆显夫妻,姜婉宁忽然意识到点不对劲,她狐疑地看过来:“夫君,你刚刚说的?建筑队,我怎么没什么印象啊?”
    “……”陆尚沉默良久,一拍脑袋,复将额头抵在姜婉宁肩上。
    他闭眼装傻:“什么,我刚刚说什么了吗?阿宁是不是听错了?哎今天?的?路怎这么长,我都等?不及去私塾做早课了!”
    姜婉宁忍俊不禁,屈指在他手背上点了点,最后却也没责怪什么。
    两日后,陆显一家?从无名巷子里搬了出去,能搬离得这么快,并?非是他们怀有愧疚,而是陆尚从府城找了人,过去“帮”他们快些搬家?。
    至于建筑队的?损失也核算出来了,足足十八张图纸,若是真能落地,少说也能赚大几?百两银子,靠着陆显他们的?积蓄,绝对是还不上了。
    陆尚心里门儿清,按着早先说过的?,给了他们一月期限,然一月之期一到,他便马不停蹄将他们告上了县衙,有建筑队的?一应工人作?证,陆显夫妻俩再无辩解机会。
    县令将夫妻二人收押,以?侵占他人财产的?罪名,判三年牢狱,余下陆明暇则是被送回了陆家?村,只能丢给爷爷陆老?二照顾。
    陆尚在知道陆显夫妻的?下场后,就没有跟进后续。
    反是陆光宗和陆耀祖俩兄弟,受了陆显的?影响,也叫他生了几?分厌弃,之前说过的?可带他们来府城念书也不作?数了,便是日后能不能进物流队都要两说。
    待将陆显的?事处置清楚,又是一两个月过去了,年关也在一片匆忙中悄然而逝。
    这是姜家?团聚的?第一个年头,只可惜了姜家?大哥不在,但曲恒带了妻女过来,陪着一起过了这个年,也算另有一番温馨了。
    眼见过了年,外头的?天?还冷着,会试也如期而至。
    如今正?是三月初,会试定在四月底,从松溪郡府城到京城路途遥远,陆尚其实早该出发,只是不忍留姜婉宁一人过年,这才硬拖到现在。
    若是姜婉宁没怀身?孕,陆尚倒也想过带她一起上京,只是她有了孩子,此去不知情况,他万不可能将其陷入被动境地的?。
    这剩下的?两月时间拿来赶路,实则还是紧促了些,只在陆尚心里,便是会试也比不得陪妻子过年重要,旁人劝服不了他,只能由着他胡闹。
    既然年关结束,他也当快马加鞭,立刻上京赶考去了。
    第77章
    说起赴京赶考这事儿, 除去路上要耽搁的这些时间,另有叫一家人担忧的?,便是陆尚归来的?时间。
    依着往年的?惯例, 春闱多是在?四月初,月底放榜, 五月底殿试,直至六月底才能万事皆毕, 放归。
    今年因着外宾来朝,春闱往后拖延了半个多月,直至四月底才开考, 这样等放榜至少要五月中了, 便是紧赶着开殿试, 只怕没一个月也难以结束, 而不巧的?是——
    姜婉宁将在五月底或六月初临盆。
    这是她与陆尚头一胎, 许多事没有经验, 全是从长辈嘴中听来或自行摸索着的?, 好在?肚里的?孩子是个乖顺的?,姜婉宁从怀孕到现在?,除了四五个月份的?时候有点胃口不好, 其余难捱的?孕期反应都?没有, 也就是这两个月月份大了, 方才觉出身?子重来。
    而这些在?陆尚的?精心关照下?也并不是太大麻烦,总归一日?过去一日?的?,前七个月全都?顺当?过来了。
    陆尚在?算出姜婉宁的?预产期后,转念就想放弃这场会?试, 反正今年是开的?恩科,等明?年这个时候就有正科了。
    可等他说出这般想法, 姜婉宁只斜斜瞧了他一眼:“那?夫君又怎知,明?年没有旁的?事给耽搁呢?”
    “还能有什么事?”陆尚凑过去贴了帖她的?侧颈,自从入了正月,他简直是恨不得时时刻刻贴在?姜婉宁旁边,连物流队的?事都?喊不走他了。
    若是有哪半天?没能瞧见人,什么跌了摔了惊扰了胎气,那?些不合时宜的?意外全涌到他脑海中,被那?些无端的?妄念吓得双眼无神,
    偏他又嫌这些事晦气,无论怎么被姜婉宁追问,他也不肯透漏分毫,只能越发紧着她。
    姜婉宁推了推他,没能推开只好作罢,掰着手指头数:“万一孩子生病了,你是不是又想留下?照顾?万一我也生病了,你是不是更不愿走了?还有爹娘奶奶他们,万一——”
    “好了好了,别说了。”陆尚被她念得头疼,只能屈指按在?她的?唇瓣上,试图止住接下?来的?言语。
    姜婉宁也不知怎么想的?,竟张口在?他指肚上咬了一下?,继而道:“那?今年春闱还参不参加?”
    “……”参不参加春闱,陆尚暂且不知道,但他死死盯着才被轻咬过的?指尖,一时双眸发暗,“阿宁,你记不记得大夫说过,过了最初那?几个月,等胎象稳定了,就可以行房了?”
    姜婉宁瞬间瞪大了眼睛:“什、什么?”
    陆尚半蹲下?来,箍住她的?手腕不许她往后躲,哑声说道:“我不想当?禽兽,阿宁你也老实点,别总招惹我。”
    “什么叫——”姜婉宁被他这话?说懵了,张口欲要问个清楚,偏再一抬头,陆尚已大步走向门外,细看其背影还带了点慌张。
    姜婉宁实在?没忍住,抄起手边的?枕头,用力朝他离开的?方向丢去,又骂一声:“你混账!”
    却不知混账本人听没听见这句骂,陆尚出门直奔书房去,还不忘叫底下?人准备一盆冷水。
    下?人满头雾水:“这寒冬腊月,老爷要冷水做什么?”
    ……
    事关前途大事,光是陆尚不想上京没用,他在?外头说一不二,可回到家里,还是有许多能左右他的?人了。
    哪怕光是为了不叫姜婉宁操心,他也要慎重考虑。
    这样一家人好说歹说,总算叫陆尚消去了缺考的?念头。
    一转眼又是三天?过去了,陆尚便是嘴上应了会?入京,可行动上还是能拖则拖,他熟悉大昭的?舆图,也晓得若是日?夜不停地赶路,从松溪郡到府城仅需一个月。
    叫他万万想不到的?是,他虽没有行动,屋里人却是替他把一切都?准备齐全了,连着两月的?吃食和换洗衣物,丁点儿不落。
    姜婉宁连着两三天?都?在?外奔波,第一天?是联系上了物流队的?人,叫府城的?管事帮忙准备了两辆马车和几匹好马,又约定好五日?后到陆家门口接上陆尚。
    第二天?就是一些随行物品的?准备了,因陆尚自身?会?带银子,许多东西都?是可以在?路上买的?,这提前备下?的?物件儿就宜精不宜多。
    首先是吃食,吃喝之事最不能马虎,姜婉宁怕陆尚出现水土不服,索性直接给他准备了整整两个月的?吃食,全是些耐放的?馍馍和腊肉,还有几包用油纸包好的?肉包,能在?上路的?前两天?吃。
    其次便是换洗衣物,除了他们房里的?那?些外,姜婉宁又给他多买了五套新衣,其中两套是耐脏耐穿的?,再有两套是用来结交同?窗时穿的?,最后一套则稍显正经富贵些,适宜用来会?客。
    最后就是一些七零八落的?小玩意儿,姜婉宁参考了她幼时流放路上的?经验,又备了不显眼的?钱袋、百用的?伤药、暖手暖脚的?热水袋、以及一应笔墨纸砚等。
    东西的?种类不少,但她小心控制在?了一车之内,这样一车坐人,一车拉东西,两驾马车正好都?安排上了。
    等陆尚得信儿,装满行装的?马车都?到了家门口,就等着到了约定的?日?子,车夫一到就能出发。
    姜婉宁假装瞧不见他面上的?无奈,絮絮说道:“我托人给詹大哥去了信儿,詹大哥说这段时间得闲,可以护送你入京,这样便是遇上匪徒也不怕了,当?然不碰见最好。”
    “反正我能想到的?就这些了,夫君你再自己查点一遍,看还缺不缺东西,趁着最后两天?,也好赶紧补全。”
    陆尚轻哼一声,转身?将她拽到身?边,不高兴地说道:“缺个陪我说话?的?小媳妇儿,阿宁能给我补上吗?”
    姜婉宁被他逗笑了,嗔怒道:“没有小媳妇儿,再胡说连马车都?没有了,你就徒步走去京城吧!”
    “阿宁能狠下?心?”陆尚笑着,趁她不注意,垂首在?她耳尖上亲了亲,本想在?另一侧再亲一下?,只旁边来了人,他只好遗憾作罢。
    又过两日?,詹顺安和物流队里的?车夫一同?到了陆家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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