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激动得想伸手去拍一拍时香,指尖就差一寸的距离之时,她却收回了手。
    不行。
    她不能贸然与舅舅一家相认。
    祁屹刚从皇上那儿要了她,她现在已经是祁屹的人,奴籍在册,若是稍有不慎,必然会牵扯到舅舅一家。
    她现在只能想办法告诉舅舅,让舅舅知道她还活着,再商量之后的事情。
    江晚渔忍住与时香相认的冲动,退至一旁,垂下头。
    时香拿好药后,恶声恶气警告了郎中一句,“是你自己不要银子,可别怪我们家小姐无情,总之,以前的那点事你最好烂在肚子里,否则我们家老爷饶不了你!”
    郎中但笑不语,请她离开。
    江晚渔还在因为舅舅和表妹活着的事情而欣喜,没有多在意两人的对话。
    时香走后,那郎中背上医药箱,跟着江晚渔上府给祁屹治腿。
    回到府中时,祁屹已经醒了。
    他坐在庭院里,擦着他随身的双刀,看到江晚渔的时候眼眸瞬转冷清一片。
    “上哪去了?到处找不到人。”
    “回将军,奴婢给您找郎中去了。”
    那郎中上前察看祁屹的伤势,先是摇了几下头,又连连点了几下头。
    祁屹一向不喜欢看人打哑谜,“怎么个情况,直说。”
    “何人帮您正的骨?实在是太及时了,若是这骨头错位一宿,您的左腿很有可能就此残废,在都城里会正骨的郎中屈指可数,您莫不是在珍康堂诊治过?”
    祁屹抬眸望向江晚渔,眸中意味不明。
    “是她,帮我正的骨。”他略略一抬手,指了指江晚渔。
    那郎中徐徐回过头,“她?!您莫不是在与我说笑?”
    怎么可能?
    正骨手法要求颇高,倘若偏差丝毫,都有可能使得病人从此落下残疾,不是娴熟的医者,根本不敢随意给人正骨。
    就她一个奴婢还会正骨之术?
    不知道是郎中的哪句话,抑或是哪个表情惹烦了祁屹,他‘啪’的一声将手中的双刀拍在石桌上。
    郎中是半蹲着的,一个没站稳跌坐在地。
    “叫你来治病的,废话这么多作甚?”
    江晚渔见状,忙上前将郎中扶起,柔声解释道:“我家将军性子直,还请郎中莫怪,这骨确实是我正的,将军腿伤严重,情况紧急,我见过几次郎中给别人正骨,有样学样,所幸将军左腿无碍。”
    郎中看她的样子不像是在骗人,但他还是不太相信,只看过几次郎中正骨,她就能熟记于心?
    简直是荒谬之谈!
    可这什么将军脾气实在太差,他也只好呵呵笑两声,不再过问此事。
    给祁屹诊治完毕,郎中开了一张方子,上边有些药材是他的小医馆所没有的,江晚渔只能上大些的药堂抓药。
    送走郎中,祁屹叫住她,掏出钱袋,狠狠往她身上砸去。
    她的身子本就还未痊愈,重重的银钱砸过来,疼得她轻轻嘶哈了一声。
    “给你半个时辰,半个时辰还不回来,就滚出去。”
    “奴婢遵命。”
    她蹲下身捡起钱袋,背脊却挺得很直。
    舅舅还活着,假以时日,她自然会‘滚出去’。
    江晚渔站起身来时,腰间不慎掉落一本小册子,她没注意就直接出了府。
    祁屹看着她瘦小却坚毅的背影渐行渐远,才捡起那本小册子,发现它由几张废纸缝合而成,扉页上写着几个娟秀的小字jsg‘苟活书’。
    所谓的‘苟活书’,还真如其名。
    祁屹翻了几页,里面记录的都是一个奴婢应该做的事情,以及不应该犯的错。
    见到什么人该说什么话,如何行礼、如何讨好人说漂亮话,就连琐细之事均有记录。
    祁屹恍悟过来,她这是将其他婢子的一言一行,认认真真地记了下来,所以做起婢子来,才这般有模有样。
    她为何这般怕死?
    江家人被杀头的杀头,流放的流放,女眷一律充了奴,依照她的性子应是宁愿死也不愿苟活。
    可她却用自己的清白之身换取荣华、爬回都城的机会。
    天子脚下的都城,稍有不慎就会落得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何必?
    祁屹想不明白,但他永不会对江晚渔有半分同情,这是她的命,是她自己的选择。
    江晚渔不知道此刻自己正在被人审夺,她随意找了一间看起来还算大的药堂,买好祁屹需要的药,揣在怀里一路小跑赶回府里。
    因为太过着急,路上还撞到了个人。
    第6章 千万要小心染病呢
    那人手里拿着奢丽包装的礼品,看上去是要送礼。
    “你没长眼睛啊?要是摔坏了老子的玉器摆件儿,卖了你也赔不起!”
    “对不住,是我多有莽撞,还请大老爷莫要动气,这是一点碎银子,望能弥补大老爷所受惊吓。”
    “我呸!老子像缺你这点银子的人?这点银子给老子买个早膳都不够,你存心侮辱老子?”
    “小女不敢,可小女只有这些银子了。”
    对方朝她脚下吐了口水,仔细打量了她一番之后,色眯眯地勾起笑,“看你穿得破破烂烂,倒也有些姿色,定是哪个穷苦人家的姑娘吧?这样,要是你愿意给老子当个暖房丫头,今儿个这事算是一笔勾销了。”
    江晚渔忍住厌恶躲开那人伸过来的手,“大老爷,小女已有主子,怕是没法儿给大老爷当暖房丫头。”
    “哎呀,有主子怕什么,你今儿个服侍我,明儿个服侍他,这不就结了么?来吧,小美人,到爷这边来,保你吃香喝辣,穿金戴银!”
    眼看着那人就要朝她扑来,背后一道尖利的声音陡然打断他的动作。
    “谁人在尚书府门前放肆?”
    “诶哟哟,小的不敢小的不敢!小的是奉我家刘侍郎的命,前来给凌尚书送礼,谁知这个贱丫头冲出来撞我,差点把礼弄坏了,小的这才教训了她一顿。”
    “原是刘侍郎的方管家,今日登府之人颇多,还请看在家父的面子上,勿要起冲撞才是。”
    “是、是,大小姐教训得是!”
    好耳熟的声音……
    尚书府?
    她怎么会走到了这条路?
    心瞬间悬了起来,耳边莫名嗡嗡作响。
    江晚渔强装镇定,顺着声音转身看去,只一眼,手中的草药滑落在地。
    果真是她的表妹,凌庭萱!
    几乎是对视的那一瞬,这两个月所受的屈辱和委屈,一齐涌上心头,她再也忍不住,哑着嗓子,低声唤了一句,“萱儿。”
    凌庭萱看到她的时候明显愣了一下,旋即又恢复了应有的仪态。
    “方管家,你想让她当你的暖房丫头?你可知她是何人?”凌庭萱似笑非笑,无人听明白她话里的含义。
    方管家耳朵尖,听到江晚渔方才亲密地叫了凌庭萱一声,马上反应过来两人可能有交情,遂连连摆手。
    “不不不,小的只是开个玩笑,小的怎么会是这样的人呢?就是没想到这姑娘和大小姐是相识,多有得罪,请大小姐和这位姑娘息怒!”
    凌庭萱轻笑一声,语调冷淡至极,“方管家勿要妄言,我凌家世代忠良,怎会与这种贪赃的罪臣之女相识?这要是传了出去,可是要坏我爹爹的名声呀,更何况,她还是个只会爬床的浪蹄子!”
    江晚渔久久怔愣在原地,嘴唇张合好几下,始终是没说出话来。
    她能理解凌庭萱在这时候和她划清关系,可是她没想到,贪赃这两个字会从凌家人嘴里说出来。
    谁都能说她爹爹贪赃,是罪臣,但凌家人不行!
    当初若不是爹爹好心,将凌家收留在都城,还想办法给了舅舅一官半职,他们凌家才得以在都城立足。
    爹爹有否贪赃,舅舅一家心中最是清楚不过!
    “罪臣之女?莫不是被抄家的江、江家?”方管家指着她,像是看到瘟疫似的,连连往后退。
    凌庭萱点点头,“正是,她就是罪臣之女江晚渔,那个被充了军奴,千人骑万人压的烂货!也不知用了什么腌臜手段,爬上祁将军的床,这才回到了都城,方管家想要她做暖房丫头,千万要小心染病呢。”
    “造孽、造孽啊!这明明是个喜庆之日,竟撞上这种晦气之人,多亏了大小姐提醒小的,否则小的就要将这下贱的脏东西带回家咧!”
    “方管家何须客气,小女只不过是说实话罢了。”
    江晚渔站在边上,受尽过路人的冷眼和讥嘲,好几个‘正义’之士还朝她吐了几口口水。
    可她仍是不敢相信,这些话会从凌庭萱口中说出。
    从前那个总是跟在她身后,说话温温柔柔的表妹,如今竟用不堪的话语,一字一句刺着她的心窝。
    “时香,把这个烂货赶走,免得脏了咱们尚书府,搅扰了爹爹的雅兴。”
    凌庭萱朝时香使了个眼神,时香抄起一根长棍,冲上前往江晚渔身上打。
    “快滚!尚书府不是你这个贱人能来的地方,还萱儿呢,我们家大小姐的名字也是你能叫的?脏东西、下贱胚子!”
    重重的一棍打在她单薄的身子上,她的脑袋完全清醒过来了。
    表妹已经不是她认识的表妹,凌家人对她的态度并非像她想象之中那般良善。
    眼下,时香是真的想要将她置于死地!
    她必须快些逃走!
    江晚渔凝眉,扬手抓住了再次朝她挥来的长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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