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他这样说,江晚渔信以为真。
    她忙从凌幼菱怀中挣开,猛地抱住江云瀚。
    一双杏眸又大又润,“不要……不要二哥哥死!最、最多,我帮二哥哥拿铁揪就是了嘛!”
    “噗。”江云瀚捏了捏她的脸,“我才不死呢,我得亲眼看着你这个小不点嫁人生子,我要做小舅舅!”
    “不要,我才不要嫁人,我要一辈子和爹娘、大哥哥二哥哥在一块,还有阿屹哥哥!”她的小脑袋左摇右摆,毛茸茸的头蹭得江云瀚下巴痒极了。
    凌幼菱看着这对兄妹,笑得宠溺。
    这时,江开霁带着江云潇从府门回来。
    两人手里提着大盒小盒,连后边跟着的小厮,手中也没有空闲。
    “爹爹、大哥哥!”
    她奶呼呼软糯糯的声音响起,引得众人心间都化开。
    除了江开霁。
    他还是板着一张脸。
    “脸上脏兮兮的,定又是与那打铁的小子玩闹,才弄成这般样子!”将手中的礼盒交给下人后,江开霁一脸严肃地看着江晚渔。
    她闻言抬手抹了抹脸,一脸天真,“爹爹抱!”
    江开霁觉得不成体统,严声拒绝了她,“媞媞,你不是五六岁的孩童,既是能走,为何还要爹抱?”
    她上前,软软的小手勾住江开霁的大手,“可媞媞永远是爹爹的女儿呀!就要爹爹抱嘛!”
    “阿霁,抱抱她罢。”凌幼菱这一声温言软语,才真正令江开霁动容。
    江晚渔如愿以偿,高兴得拍起小手。
    “今日是媞媞的生辰,娘特意拒绝那些要登门拜访的宾客,今儿个就咱们自家人陪媞媞过生辰,好不好呀媞媞?”凌幼菱纤沿漫步,举手投足间都是淡雅与庄重。
    还没等她应下一声嗯,府门外又走进一个瘦小的身影。
    “阿屹哥哥!”她笑容更盛。
    瘦小黝黑的祁屹也咧开嘴,“晚渔妹妹。”
    江开霁注意到祁屹背在身后的手,脸色有几分不悦。
    “你手里藏着什么?”
    “是野山参,给晚渔妹妹补身子的。”
    祁屹伸出手,一根品相极好的人参躺在他手里。
    众人看他的眼神变了。
    “你从何处得到的野山参?这药材少说也要二三十两银子,你在晚渔身边当差,月钱只有二两,此等药材岂是你能买到的?”
    “阿屹,你快告诉我们,你是从何处得到的野山参?”
    “我……我买的。”
    面对众人的逼问,他眼神多有闪躲。
    江家是都城的世家,二三十两银子对于江家人来说,根本不值一提。
    这是他连续起早好几日,在河堤边帮人做苦力,在铁匠铺替人帮工,不顾死活挣来的。
    可他不想说。
    只因少年骨子里的那股傲劲儿,他自知自己是在场之人最为低贱的一个,也不愿低头。
    清者自清。
    更何况,其他人轻贱他,他向来是无所谓,只要江晚渔相信他就够了。
    “那你买人参的银子从何处来!”江开霁怒喝道。
    他梗着脖子,不愿说,只是伸出手,将那根野山参递到江晚渔面前。
    江晚渔看着他,却没有接。
    就在她犹豫之时,江开霁狠狠地甩开祁屹的手,野山参掉落在地。
    “说!银子究竟从何处得来!”江开霁怒视着他,好似已经认定了,他就是用的不干净手段得到银子。
    而这时,一直躲在旁侧偷听的凌庭萱细声开口道:“姑父,这事便是不用去想也能知道,他一个从乡下来的穷酸小子,怎会有二三十两银子去买野山参?定是他从哪儿偷来的!”
    “我没有偷!”
    “你经常与表姐一同去珍康堂,就是想着有一日能从那儿偷东西罢!我都听人家说了,乡下来的孩子都是这般不知耻,怪不得别人轻贱你们,你们除了会做鸡鸣狗盗之事,还会做些什么?”
    凌庭萱的话难听极了,祁屹握紧双拳,强忍着心中的怒意,大吼:“我没偷就是没偷!”
    向来看他不顺眼的江云潇也道:“凡事讲求一个证据,你说自己没有偷,拿出证据来,也省得在此处呼噪。”
    证据?
    要什么证据?
    他只是想赚银子给晚渔妹妹补身子,他哪里做错了?
    为什么所有人都不愿相信他!
    不对——
    晚渔妹妹什么都没说,他才不要管旁人的看法!
    祁屹躬身捡起野山参,又带着犟气靠近江晚渔,“晚渔妹妹,给你。”
    江晚渔垂在两侧的手动了动,有想要伸出去的意思。
    “表姐!”凌庭萱拉住她,“他就是个贼,他每次陪你去珍康堂都是另有所图,你今日收下他的野山参,他就会默认你是他的同伙,日后他再做出偷盗之事,定会赖在表姐身上!”
    不得不说,凌庭萱的这番话让江晚渔再次犹豫了。
    还不等她思考多一会儿,江开霁又夺过祁屹手中的野山参,用力摔出府门外。
    “我答应晚渔将你留在尚书府,不是让你整日偷奸耍滑,带她做些不伦不类的事!尚书府不养你这种败类,如若你今日不跪下如认错,把人参还回去,就给我滚出尚书府!”
    滚出尚书府这件事对江晚渔来说,太过恐怖。
    她顾不得那么多,上前抓住他的手。
    “阿屹哥哥,你不该偷东西,我与你一同将野山参还回去,好不好?”
    她刚开始不信祁屹会偷东西,可她也奇怪得很,初遇他之时,他的银子被都城的混混抢走。
    他与对方大打出手,流血受伤,是她路过救了他。
    在那之后,他身无分文,流落街边像个小乞丐似的,她每日故意路过,分给他吃食。
    再后来,她就求爹娘,让他进府做她的小侍从。
    他的月钱在府上算是比较多,但还不足以拿出二三十两去买一根野山参。
    爹爹气得大发雷霆,还有自幼一同长大的萱儿表妹也这么说……
    她有些动摇了。
    “你也觉得我是偷来的?”
    他抬起头,眼眶红得让人发怵。
    连她也不相信他……
    其他人不相信他可以,她绝对不行!
    “我、我……”她还是第一次看到他露出这种表情,心里慌张得不知该说什么。
    祁屹冷笑一声,用力甩开她的手。
    她本就瘦小,猝不及防被这么一推,双脚站不稳,重重摔下地去。
    稚嫩的小手擦过粗糙的地面,生生被蹭破了皮,溢出血来。
    他没料到会这样,心下一慌,想要去扶起她。
    但慢了一步。
    江开霁和凌幼菱满眼心疼地扶起自己的宝贝闺女,看向他时,瞬间转变成满满的厌恶。
    江晚渔摔疼了,抱着凌幼菱的手,哇哇大哭。
    边哭还边冲祁屹喊:“我才不要你偷jsg来的东西!偷来的东西脏兮兮,我再也不要见到阿屹哥哥!”
    祁屹听到这话,所有理智都丧失了。
    他咬紧后槽牙,保留自己最后一丝丝倔强,头也不回跑出尚书府。
    那日奇怪得紧,他跑出去没多久,就下起了雨。
    跑到城郊破庙的时候,全身湿透。
    一个同样借住在破庙的大哥哥告诉他,最近军队招兵买马,只要参军就能每个月都领军饷,若是有幸混出头,还能讨个官职当当。
    眼下他被赶出尚书府,这段时间做苦力攒的二十多两银子都拿去买人参,身无分文,在都城没法儿活下去。
    所以他决定要去参军。
    即便心中对江晚渔多有不舍,想到她的眼神和那句决绝的话,他恨意涌上心头,当日就随那个大哥哥参了军。
    可他不知,江晚渔对他说出那番话后,马上就后悔了。
    她仔细回想了一遍,他递给她野山参的时候,指缝里有很多土和黑黑的铁屑。
    二哥哥说过,他最近总是早早就出去,回来的时候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似乎在外边做了很重的活。
    她……会不会错怪阿屹哥哥了?
    清理好手上的擦伤,她趁所有人不注意,偷偷跑出了尚书府。
    跑到城郊破庙的时候,她用尽全身力气去呼喊他,却没有得到回应。
    她并不知道,自己慢了一步。
    祁屹已经随大哥哥踏上参军的路途。
    雨势愈发大,大到她没法回尚书府,只能在破庙里等他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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