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是不可能的十日的,七条大裂,即便是蓬莱老祖来了也不可能十日就治愈,舟明走到门口又折回来,也只是说会尽全力医治。
    非寂也知道他若不行,那这三界之中便没有行的,最后只能答应。
    两人讨价还价的功夫,流景已经回到了小破院,早已在院中等待的舍迦立刻迎上来:“见到舟明仙君了?”
    “见到了。”流景摆摆手,不想多提。
    舍迦却难得没有眼色:“都聊了些什么,可知道天界如今的情况?”
    “非寂也在,哪有机会聊这些。”流景无语。
    舍迦顿了顿,又开始紧张:“那帝君没发现什么不对劲吧?”
    “能发现什么不对劲?”流景一脸莫名。
    舍迦叹气:“你跟舟明仙君从几岁的时候就认识了,相处时难免太过熟稔,帝君心思又细,我怕他会瞧出端倪。”
    流景想起刚才舟明几次三番逗自己,顿时冷笑一声:“就算露出破绽,也都是他的错。”
    舍迦扯了一下唇角,正要再说什么,狸奴突然出现在门口。
    “狸、狸奴大人?”舍迦做贼心虚,连声音都大了些,“您怎么有空来了?”
    “奉帝君之命,来给流景送灵药,”狸奴将乾坤袋扔给流景,流景一把接住,他这才转头对舍迦道,“对了,今日起你就是宫中管事了,空闲了去一趟无祭司,把自己的名字从杂役那本册子上挪出来。”
    舍迦猛然睁大了眼睛:“我我我……我升官了?”
    “嗯,恭喜了。”狸奴还有别的事要忙,简单说一下后便离开了。
    流景看一眼他离开的背影,又扭头看向舍迦,发现小兔子眼圈都红了之后顿时吓一跳:“不至于吧,一个管事而已。”
    “仙尊你不懂!”舍迦突然激动,“你没做过杂役,怎么会知道从杂役到管事有多不容易!”
    “很难吗?”只干了几天杂役就晋升冥妃的人确实不懂。
    舍迦对上她不解的眼神噎了噎,顿时感觉做管事确实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不管怎么说,升官是好事,你去准备一下,我们晚上好好庆祝一番。”流景拍拍他的胳膊。
    “没错,是得庆祝!”舍迦重新高兴起来,欢呼一声往外跑。
    流景笑着目送他跑出去,便听到他隔着院墙说了句“舟明仙君好”,她脸上的笑一僵,扭头就往屋里走。
    “跑什么?”
    身后传来舟明悠悠的声音,流景淡定回头:“谁跑了?”
    “你不是想跑?”舟明慢悠悠往院里走,顺手抚一下袖子。
    流景扫了他的袖子一眼,轻嗤:“这是我的住处,我有什么可跑的,倒是舟明仙君,不是帝君的座上宾吗,怎么跑到我这小破院来了?”
    “这儿还破?”舟明看了眼奢靡的小院,“阳羲仙尊要求未免太高了些。”
    “……别乱叫啊,这里是冥域,哪有什么阳羲仙尊。”流景警告。
    舟明从善如流:“好的,妖姬。”
    “什么妖姬?”流景脑子没转过来。
    “祸国妖姬啊,”舟明一脸无辜,“整个冥域都传遍了,说帝君被祸国妖姬引诱,整日待在无妄阁夜夜笙歌不理政务,还为了她折辱尘忧尊者不说,还赶走了妖族公主,以至于失了妖族这一大助力,冥域复兴至少延缓三百年。”
    流景:“……”
    “不愧是阳羲仙尊,识海都伤成那样了,还能凭一己之力搅乱整个冥域,卑职实在佩服。”舟明总结陈词。
    流景沉默看他一眼,转身往墙角的柴火堆走,舟明笑眯眯跟上:“干什么?”
    她抄起一根柴,仔细看了看又放下,继续在柴火堆里挑挑拣拣。
    舟明欠嗖嗖提醒:“仙尊,干柴能烧就行,不必非要挑个好看……”
    话没说完,流景已经找到了心仪的柴火棍,抄起来就朝他杀去。舟明眉头轻挑,化出一把扇子轻轻挡住,又反身朝她杀去,一时间飞花落叶,满院缤纷。
    两人你来我往,谁也没有动用灵力,但凭身手对打了半天,最终以流景的柴火棍直指舟明心口结束了这场战斗。
    “识海都快碎成渣了,怎么还这么厉害?”舟明无奈。
    流景轻嗤一声,反手敲了一下他的腰,舟明当即单膝跪地,吃痛地闷哼一声。
    “装什么,我可没用力。”流景斜了他一眼。
    舟明笑得有些勉强:“谁跟你装了?”
    流景眼神微变,当即上前将他扶起来:“你受伤了?”
    “一点小伤,不足挂齿。”舟明轻呼一口气,按住躁动的衣袖。
    流景扫了他一眼:“什么小伤能把医仙伤成这样,将衣裳脱了,本尊也长长见识。”
    “不好吧,男女授受不亲。”舟明温吞为难,话音未落柴火棍便抵在了伤口上,他也立刻正常了,“这就脱。”
    舍迦进门时,舟明已经脱得上身只剩最后一件,其余的全层层叠叠堆在腰间,而流景抱臂而站,正饶有兴致地盯着他散开的衣领。
    “我……”他艰难开口,天界老大和老二同时看过来,他扭头就跑,“我什么都没看见!”
    砰!院门关上,院内再次只剩两个人。
    “仙尊,我一世的清白,这下全毁在你手上了。”舟明叹息。
    “少废话。”
    流景见他磨叽,直接将最后一件里衣扯开,衣衫散开后露出腰上的伤口。伤口瞧着已经有段时间了,但仍有血迹氤出,刚才一场打斗下,彻底将里衣染红了。
    “万针草,难怪这点小伤一直没好,”流景从伤口里捏出一根透明的草屑,疼得舟明轻轻抽气,“用这个当武器,可真够歹毒的。”
    万针草的草叶细如针,每一根上又有上千个毛刺,一旦扎进伤口便会与血肉融为一体阻止伤口愈合,只有用最精纯的灵力将其吸出才能解,否则伤口会一直溃烂扩散,直到整个人都化作一具白骨。
    “伤口也不大,怎么没处理一下?”流景蹙眉问。
    舟明勾唇:“忙着逃命,谁也不知明日又会遇到什么艰险,灵力自然要省着点用。”
    “你跟非寂不是关系挺好,怎么不找他帮忙?”流景挑眉。
    舟明失笑:“他万一从我受伤的事上猜出天界如今境况,再趁此机会攻打天界,我岂不是万死不辞?”
    “那不正好,让他去跟占据天界的叛军碰一碰,咱们坐收渔翁之利。”流景轻笑。
    “就怕得不偿失,”舟明扫了她一眼,“叛军好对付,非寂却未必了。”
    流景本来也是瞎贫,见他还晾着伤口,便提醒道:“冥域暂时安全,你还是处理了吧,这伤口留一日是一日的危险。”
    舟明不语,抬手酝起一团灵力,朝着扎满万针草的伤口压去,原本平静的眉眼顿时泛起痛色,但不知在顾及什么,强忍着没有出声。
    他专注疗伤,流景也没闲着,找了个苹果坐在屋檐下咔嚓咔嚓,等他将所有草叶都吸出来时,她的苹果也吃完了,又摸出一把瓜子咔嚓咔嚓。
    “……仙尊好胃口啊。”疗完伤的舟明脸色极差,说话也有气无力。
    流景将瓜子分给他一半,两人相对咔嚓。
    “说说吧,究竟是怎么回事?”流景翘着二郎腿问。
    舟明嗑瓜子:“我还想问你,怎么突然失踪又突然出现在冥域,识海还受了这么严重的伤。”
    “显而易见,我被人暗杀沦落至此,为了保命才来幽冥宫。”流景没见到他之前,一直怕被他挤兑,真被挤兑了反而淡定了。
    “我也差不多,”舟明笑笑,“你突然消失,我自然要查,结果被人引到你的洞府里,险些死在那儿,无奈之下只能先逃出来。这些人追着不放,我只能躲躲藏藏,直到断羽恰好需要我帮忙,又告诉我你在冥域,我才过来与你汇合。”
    说罢,他又感慨,“我怕非寂发现天界动乱,再危险都没敢来冥域,谁知你一早就来了,早知如此,我又何必在凡间狼狈逃命。”
    “都说是被追杀至此了。”流景斜了他一眼。
    舟明又抢了她一把瓜子:“我虽一直躲着,但也没少打探消息,如今占据天界的叛军,正是当年南府那些弟子,几千年来养精蓄锐,渗透天界每个角落,叛乱之后便快速接管了天界,若我的消息没错,他们会在三个月之后的三界会谈上,宣布再立新主。”
    “野心不小啊。”流景冷笑。
    三界会谈是由蓬莱老祖牵线、每隔千年举行一次的大会,各族之首都会参与,前几届因为怕她和非寂打起来,蓬莱老祖勒令两人只能有一个参加,另外一人派人过来,结果俩人都没来,她让舟明代为参加,非寂则派了狸奴。
    叛军非要在三界会谈上宣布立新主,无非是要一个名正言顺。其他四族看到他们,便知道天界早已易主,若敢反对便是与新主作对,若是不反对,就等于承认了新主的身份。
    “老祖若知道他们险些害死自己的宝贝徒儿,肯定要教训他们。”流景眯着眼睛咔咔嗑瓜子。
    舟明看一眼宝贝徒儿:“老祖一生,收五族之徒、办三界会谈,无非是为了三界和顺再无战乱,只怕她未必会为你出头。”
    “……你这么直接说出来,可就有点伤人了。”流景用瓜子皮砸他。
    舟明轻嗤一声:“不过是想让你认清现实罢了,我的仙尊。”
    流景扯了一下唇角:“认清现实又有什么用,我现在自身难保,你总不会指望我能在三界会谈前杀上天界吧?”
    “所以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先治伤。”舟明说着,指尖顺势搭在她的手腕上,未等探看脸色就变了,“灵力怎么锁了?”
    “非寂干的,十天之后就解了。”流景无所谓道。
    “一天也不行,”舟明眼底潜藏怒意,可一张脸生得太温和,瞧着仍是如沐春风,“我这便给你解开。”
    “那可不行,”流景赶紧将手收回来,“你要给我解开了,他肯定要生气,咱俩如今都算是寄人篱下了,还是注意点吧。”
    “就任由他这么锁着?”舟明直直看着她。
    流景失笑:“怎么了这是,不知道的还以为灵力被锁的人是你呢。”
    “阳羲……”
    “我知道,你担心我嘛,”流景笑意盈盈,“但锁灵力与锁灵骨天差地别,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现在除了不能使用灵力,别的都挺好。”
    舟明抿着唇,显然不认同她的话。
    流景只好点点他的袖子转移话题:“行了,把人放出来吧,都闹多久了。”
    “也不知你给她灌了什么迷魂汤,每次一靠近你十里之内,便总是这样躁动。”舟明看着她的神色,知道她心意已决不会解锁,只能无奈从衣袖里掏出个巴掌大的半透明小姑娘。
    小姑娘立刻跳到流景身上,顺着她的衣襟爬到脖颈处,抱着她不肯撒手。
    流景将人拎起来,笑着戳戳她的脸:“多日未见,想我了吧。”
    小姑娘没有说话,而是重新爬到她肩膀上,在她脸上亲了亲。
    “与我从未这样好过。”舟明泛酸。
    小姑娘闻言,顿时眼泪汪汪地看向他。
    “……我错了,别伤心。”舟明立刻伏低做小。
    流景乐了,摸着小姑娘的脑袋道:“你这惧内的毛病是越来越严重了啊。”
    “夫人身体不好,不哄着点怎么行。”才出来短短片刻,小姑娘的脸色便有些发白了,舟明只能朝她伸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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