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还是太慢了。
    再有一个月,便是三界会谈,叛军届时代表天界出现,究竟是想做什么?流景先前猜测他们是打算在会上宣布另立新主,以求个名正言顺,但经过尘忧的事后,她反而不这么觉得了——
    那群乌合之众拼命隐瞒叛乱的事,显然是自身实力不济,只能假装她还在天界坐镇,以免非寂知道之后趁虚而入。
    既然如此前瞻后顾,又怎敢堂而皇之宣布新主,所以他们去三界会谈,肯定是为了别的东西。
    所以究竟是为了什么呢?流景闭着眼睛,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捻着衣料,想了许久也没想出个答案,反而一点困意都没了。
    她扭过头,再次从不该有月亮的小窗口里,瞧见了如玉盘般圆圆的月。
    “魔气所化的月亮亦有阴晴圆缺,你这月亮倒好,二十余日了还是圆的。”流景乐了一声,突然看向舍迦在墙上挖出的洞。
    更深露重,一片宁静。
    非寂打坐小眠,眉眼沉浸如水。
    突然,他蹙了一下眉头,却没有睁开眼睛。
    流景鬼鬼祟祟溜进来,正看到他坐在床边软榻上,旁边的小桌上还摆了一壶茶一盏果脯,和一张叠得四四方方的纸张。
    她扬起唇角,朝着打坐的人扑了过去,结果手指刚沾到衣角,眼前人便化作了一缕烟,她也径直扑在了软榻上。
    流景不甘心回头,看到非寂好端端站在自己身后,顿时板起脸:“帝君,你怎么能戏弄我。”
    “一月之期到了?”非寂反问。
    流景装傻:“什么一月之期?”
    非寂与她对视片刻,道:“逃狱,罪责从重,再关三个月。”
    他扭头往外走,真有叫人过来把她抓走的意思。
    流景赶紧拦住他:“帝君别生气,我就是太想你了,才跑出来看看你,你若不喜欢我就这回去。”
    说完,她扭头就往门口跑,拉开房门的刹那,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一眼,便看到非寂还站在原地,眼底满是不悦。
    她顿了顿,默默停下脚步。
    “还不走?”非寂撩起眼皮看她。
    流景轻咳一声,重新将门关上:“有点渴了,要不……我喝口水再走?”
    非寂扫了她一眼,转身到软榻上坐下,流景立刻笑嘻嘻跟了过去,给两人一人倒了杯茶。
    “帝君,你这些日子很忙吗?怎么也不去看看我,我每天想你念你到茶饭不思的地步,人都消瘦了。”流景谎话张口就来。
    非寂看了眼她明显圆润了些的脸,突然唤她:“流景。”
    “嗯?”
    “你这撒谎的本事究竟是跟谁学的,怎就如此炉火纯青?”非寂是真心想知道。
    流景噎了噎,幽怨地叹了声气:“你也知道,我从小没有爹娘庇护……”
    非寂一顿。
    “被人锁灵骨时,才不过六七岁,”流景擦擦眼角不存在的眼泪,“那么大点的孩童,若是脑子再不活泛一些,只怕更没了活路。”
    非寂陷入沉默。
    “帝君,我以前真的……好苦啊!”流景呜咽一声,也不知从哪掏出个手帕,直接捂住了脸。
    这般明显的做戏,傻子都看得出来,自然也瞒不过非寂的眼睛,但他周身的气息就是冷了下来,整个人都犹如一柄冰雪铸造的剑。
    流景也察觉到他心情不佳,默默收起戏瘾坐好了:“帝君,我跟你说笑呢,但方才说想你却是真的,不然也不会大半夜冒险出来寻你……当然了,只是没到茶饭不思的地步。”
    “仇家确定都死绝了?”非寂突然问。
    流景一脸乖巧:“都死绝了,最后几个也在帝君的帮助下弄死了,如今已是大仇得报。”
    “还不够,七岁小儿心智再深,也难以糊弄那些几千岁的老狐狸,之所以从未有人帮你,不过是欺软怕硬。”非寂扫了她一眼,“那些人,也得死。”
    那天界至少要死二十个以上高阶仙君了,流景轻咳一声:“我觉得没必要,毕竟过去这么久了,我都忘了他们长什么样了。”
    “幼时住的地方总该记得,”非寂捡了颗果脯吃,“方圆千里,尽数屠戮就是。”
    流景顺口道:“在天界呢,哪能随便屠戮。”
    非寂顿了顿,若有所思地看向她。
    “……你想说什么?”流景突然警惕。
    非寂:“本座可以先打下天界。”
    天界之主流景:“……”
    短暂的沉默之后,她挽上非寂的胳膊:“您好歹也是一界之主,稳重点,别动不动喊打喊杀的,三界和平共处多好呀。”
    “不好。”
    “为何不好。”
    “无聊。”
    “……帝君,您这种想法很危险啊。”流景捧住他的脸,对视片刻后亲了一下他的唇。
    非寂蹙眉:“做什么?”
    “尝试让你为美色所困,免得整天想些为害苍生的事。”流景一本正经。
    非寂盯着她看了片刻,突然靠在身后软枕上,一双沉寂的眼眸在夜明珠的照亮下,竟显得有波光流转。
    流景看得一恍神,反应过来后便看到他唇角挂着嘲弄的笑。
    “究竟谁会为美色所困?”非寂显然也注意到了她一瞬的愣神。
    流景笑了笑,直接跨到他身上坐定,揽着他的脖子吻了上去。非寂眉眼平静,靠在软枕上任由她胡闹,只是到她想进一步时才要推开她。流景被推了那么多次,早已经被推出经验了,当即就要抓住他的手腕。
    非寂眼神一凛,轻易躲开她的动作,流景反手又去抓他,非寂一个侧身再次躲开,身体也往软榻上陷了陷,流景顺势压过去,你来我往间不小心碰倒了桌上杯盏,杯子里的水顿时流了出来,沿着桌子淋到了流景的小腿上。
    流景恰好扣住非寂的后颈,本来也没在意这些细节,只是正要加深这个吻时,突然瞥见桌上叠得方正的纸张被水弄湿了。
    虽然不知道这东西是什么,但以非寂的性子,若不是重要物件,绝不会这样出现在寝房里。为免自己刑期延长,流景只好松开非寂抢救纸张。
    “我把这东西铺开,帝君将水清了吧。”流景说着话,将黏成一团的纸小心揭开一个角。
    纸张随着她的力道缓慢在桌上铺开,流景轻呼一口气,突然与纸上少年时期的自己对视了。
    这对视来得猝不及防,纵使她面上镇定如初,捏着纸张的手还是忍不住抖了一下,好不容易完整铺开的画像顿时裂开。
    非寂没有错过她这一瞬的错愕,注意力顿时集中过来:“你认识她?”
    流景喉咙动了动,半晌才抬头对上他的视线。
    “你从前连舟明都没见过,为何会认识她?”非寂看着她的眼睛,似乎要将她的神魂看穿。
    流景抿了一下发干的唇,与他对视许久后突然哽咽:“你竟然在屋里私藏其他女人的画像。”
    非寂:“……”
    “难怪一直不去看我,原来是移情别恋了……不,帝君又何曾恋过我,我从一开始,不过是一厢情愿罢了,今日我突然跑出来,打扰了帝君欣赏美人图的雅兴,帝君是不是失望了?没关系,我这就走,绝不再打扰帝君。”
    前半截还在苦苦想法子糊弄,到最后几句的时候突然戏瘾发作,还真掉了两滴眼泪出来。
    非寂见她胡言乱语这么多次,还是第一次见她掉小珍珠,心脏仿佛被什么击中,变成了扶不上墙的烂泥。
    流景见他不理自己,当即扭头就走,非寂几乎是下意识抓住了她的胳膊:“你身为半个仙族,连天界之主都不认识?”
    流景唇角弯起一点弧度,再回头仍是一脸悲愤:“我管她是谁!帝君把女人画像放屋里就是过分!”
    “无理取闹。”非寂冷淡扫了她一眼,下一瞬画像却无火自燃,刹那间消失个干净,连一片灰烬都没留下。
    “行了吗?”他看着她泛红的眼睛问。
    流景清了清嗓子,端庄地在他旁边坐下,非寂眼底闪过一丝清浅的笑意,示意她给自己倒茶。
    “帝君,你为何要把阳羲仙尊的画像放在桌子上?”流景将茶递给他。
    非寂垂眸喝茶:“突然想起她了。”
    流景:“……为何会突然想起她?”
    “本座也想知道,”非寂眼底一片清冷,“许是天道在提醒本座,是时候攻打天界了。”
    流景默默揽上他的脖子,踮起脚亲了他一下。
    非寂:“……”
    短暂的沉默之后,他缓缓开口:“如今冥域兵力雄厚,待本座功力恢复到八成以上,便可攻上天界决一……”
    流景又亲了他一下。
    “……”
    再多的盘算与谋略,在她一下又一下的轻啄里都变成了绵软的风,非寂突然陷入沉默。
    “帝君,长夜漫漫,你确定要继续聊这些打打杀杀的东西?”流景唇角微勾,语气透着蛊惑。
    非寂与她对视许久,再开口声音已经有些低了:“那便聊些别的。”
    “你说。”流景笑意更深。
    非寂:“你很喜欢狸奴的耳朵?”
    流景:“……”
    “不是要聊吗?”非寂凉凉看着她,“怎么不说话?”
    “时间不早了我得回牢房了……”
    流景说着话就要转身离开,却被非寂强行扣住手腕拉了回去。
    第42章
    一直到天蒙蒙亮,流景才蹑手蹑脚出了无妄阁,正准备悄声离开,下一瞬便迎面遇上了狸奴,她立刻调转方向,假装自己刚从暗牢出来,正要往无妄阁去。
    “你怎么在这儿?”狸奴震惊得瞳孔都放大了。
    流景轻咳一声:“就……闲着无事,出来散散步,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说罢,就赶紧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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