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安的情绪在无限放大,黎离狼狈的吞下药檀留给自己的保命灵丹后,抿了抿唇,看着那座不知何时变得越发透明的城池。
    “枯荣。”
    她哑声唤了一句,呼吸有些急促。
    好在枯荣剑似乎还是要比猪猡兽聪明的,在听到黎离的召唤后,都不需要黎离用灵力牵引,枯荣剑已经懂事的飞了过来,在黎离倒下的瞬间,它在半空中划过一道漂亮的弧度,而后稳稳的托住了黎离的身体。
    “回……回去。”
    黎离忍住喉间涌上的猩甜,嘶哑的对着枯荣剑下达指令。
    枯荣剑果真听话,带着黎离缓缓升空,虽然速度放缓了许多,却还是目标明确地朝着裂缝的另外一端飞了过去。
    黎离睁着眼,枯荣剑上散发出的那些血气本是用来修复它自身的损伤的,但是现在这些血气却游荡在黎离身边,似乎是想要尝试着为黎离疗伤。
    也不知是又生的作用,还是丹药的作用,又或是枯荣的好意真的起了效。
    黎离能够感觉到,自己冰冷到麻木的身体,似乎真的又恢复了些许热度。
    胸前那个可怕的血洞中,也逐渐停止了流血。
    她连带着翻滚的气血,一道咽下最后一粒疗伤丹,感受着那些熟悉的温和灵力在自己的体内流动,慢慢填补着身上致命的伤口。
    此刻的黎离,比以往任何一刻都想要快点恢复战斗力。
    莫名的,她感觉到,前方有很不好的事情在等待着她。
    只有重新握住枯荣剑,只有再次拥有战斗的力量,她才能将那些不安驱散。
    黑暗之中,那柄漂亮的血色长剑带着那个剑修,悄无声息地穿越魔法阵的缝隙,从那个支离破碎的真实世界,再次回到了那片虚无的幻象之中。
    第226章 早安,午安和晚安
    第五塔城中, 时隔万年,又是一场灾难降临下来。
    ……
    药剂师工会。
    从种植师工会中偷出来的那些珍稀植物和少见的药用蘑菇原本都被整齐的堆叠在圆形休息厅中,那些聪明又谨慎的地精药剂师们甚至还保持了默契, 特意将它们放在最角落, 甚至还将其掩盖在寻常的药材下面, 若不是特意寻找,根本无法发现这些来路不明的新炼药材料。
    然而现在,一条横亘在圆形休息厅的黑色裂痕像是一道漆黑的伤疤,狰狞出现,且散发着危险的气息,药剂师工会中终年萦绕着的那股苦涩药剂味道竟然都被另一种说不清的沉闷腐朽味道所掩盖下去。
    而这道裂痕,也将放在最角落的那些珍稀药材全部都吞没,只留下几朵鲜艳的小蘑菇散落在周围。
    一个年轻的地精药剂师肉痛的看着那些掉落到裂缝中的珍稀药材,眼中全是不舍, 他不断小声嘀咕。
    “不行,这里面有我炼制自配药剂的最重要的材料, 我必须想办法把它给捞回来……”
    说着,那个地精便鼓起勇气朝着那道裂痕小心踏出一步。
    然而就在这时, 一只枯瘦的手猛地拽住了年轻药剂师的手。
    “不许去!”
    辛吉德怒吼出声, 不止惊住了那些还在肉痛叹息的药剂师,连他自己都被惊住了。
    “辛吉德?”同为药剂师工会长老的另一个药剂师茫然看向辛吉德, 有点反应不过来, 他当然也察觉到这道突然出现在药剂师工会中的裂痕的不对劲了,但是辛吉德的这个反应未免太大了些。
    辛吉德的手还紧紧地拽着那个年轻药剂师, 而他的目光, 却死死地落在那道缝隙之中。
    透过那些浓郁的黑灰色雾气,他似乎看到了另一个世界。
    隐隐约约的, 那些坍塌的高墙,那些断裂腐朽的木头,那些碎成沙砾的石砖,明明一切都很陌生,但是却莫名的,让辛吉德觉得熟悉。
    就好像,那是另一个药剂师工会似的。
    那一瞬间,像是有无数道画面从辛吉德的灵魂深处闪现而过。
    他仿佛看到了一片闪耀的天空,那是地底世界的模拟天空。
    天空在往下塌陷,他所熟悉的一切都在崩坏,许多道明明完全没有记忆,却莫名熟悉的面庞匆匆从辛吉德的记忆之中闪现而过,就像是匆匆奔流的地下暗河,让辛吉德无法捕捉。
    他久久的盯着那道裂痕,手上的力气逐渐增大,毫不客气的把那个冒失的后背拖到自己的身后。
    辛吉德回头,对上的,是十多个药剂师茫然且恐慌的视线。
    他们似乎不只是被这道突然出现的裂痕吓到了,也被长老辛吉德这异常的举动给惊住了。
    “辛吉德长老……您没事吧?”
    那个年轻药剂师也从药材被毁的崩溃中清醒过来,很不安地看着满脸肃穆之色的辛吉德,小心询问。
    辛吉德沉默了片刻,而后他张嘴,嗓子却干哑到仿佛说不出话,过了许久,他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他像是在问其他药剂师,又像是在问自己,问那些明明熟悉却又觉得陌生的记忆。
    “……为什么?”
    “啊?什么为什么?”其他药剂师都只有疑惑。
    辛吉德抬起手,颤抖着指向那个年轻的药剂师。
    “为什么……药剂师工会不是每年都会招很多优秀的年轻人进工会,传授他们药剂学知识吗?我们不是经常念叨着,要把药剂学发扬光大,让药剂师的智慧洒遍地底世界乃至整个魔法大陆吗?”
    “但是为什么?”辛吉德的声音嘶哑,像是从喉咙中拼命挤出来的碎片,变得支离破碎,“为什么药剂师工会只有我们这几个老不死的家伙,后辈怎么只有这个小子?!”
    “还有为什么?我们药剂师工会没有会长和副会长,至今只有我们这些长老了?”
    “你们没有意识到吗?这一切都不对劲!”
    说着,他快速走到距离自己最近的那间屋子,这间屋子平时从未开启,其他药剂师也像是遗忘了它的存在,但在此刻,辛吉德却毫不顾忌的砰的一声将其踹开。
    所有药剂师的视线都被吸引了过去。
    这间屋子静悄悄的,桌台上还有半瓶药剂,不知道是何时配置出来的,洗漱台中还泡着一些等待清洁的水晶瓶,操作台上也有药剂残留的痕迹,一切都很新鲜,仿佛昨日都还有人在使用它。
    辛吉德指着那些紧紧闭合,从未开启过的药剂实验室。
    “明明那些药剂实验室中都还有所有的炼药道具,坩埚,水晶瓶,药剂冷却瓶……所有的工具都是齐全的,而且被使用过的,而且它的主人应该就是我们之中的一员,但是为什么,我们没人记得究竟谁曾经是这间休息室的主人?”
    这句话落下后,所有的药剂师脸上都有一闪而过的茫然。
    那个年轻的药剂师不安上前,“辛吉德长老,或许……或许是哪位药剂师临时使用了这间实验室。”
    “不,不是的。”
    辛吉德喃喃的,而后像是想起了什么,快步走到休息室角落坍塌的书架旁,拼命地翻找起什么。
    最后,他翻出了一册羊皮纸。
    他声音急促的喃喃自语:“药檀来的时候,向我询问了所有药剂师擅长的药剂学领域,他还列了个名单……”
    “辛吉德,毒药剂……”
    “孟德丽莎,加速药剂……”
    “梅洛德,致盲药剂……”
    “……”
    他一一念过去,被报到名字的药剂师都被辛吉德的视线锁定片刻。
    然而下一刻,在看到药檀写下的另一个名字后,辛吉德的呼吸却突然变得停滞下来。
    “玛丽安,解毒药剂……玛丽安?玛丽安!”
    辛吉德反复念着药檀留下的这个名字,声音越来越急促,最后甚至带上了一丝痛苦和绝望。
    他抬头看着所有药剂师,眼中似乎有隐约的水光。
    “谁是玛丽安?你们还记得这个名字吗?”
    然而没有人记得玛丽安这个名字,她就像是被风吹散的一粒沙,彻底消失在药剂师工会所有人的记忆中。
    辛吉德像是被扼住了喉咙,突然就说不出话了,也喘息不上来。
    一阵又一阵的眩晕感疯狂涌上来,这个药剂师死死盯着那道裂开的缝隙,穿越过那些弥散的灰黑色雾气,他又看到了那片让他觉得熟悉无比的废墟。
    那是……
    那是真正的药剂师工会。
    那一刻,辛吉德的灵魂好像剧烈地震颤了一下。
    而后,那些陌生的名字忽然就变得清晰起来。
    玛丽安。
    玛丽安……
    那不是陌生的名字。
    辛吉德想起来了,那个总是和自己在蘑菇树下争辩的老对头,每次他熬制出新的毒药剂,后者在几天后就会很不给面子的配置出能够针对他的毒药剂的解毒药剂,而且那个老太婆每次都还说得义正词严,说是怕他的毒药剂会惹出麻烦,所以要配比相应的解决方案。
    还有,他去种植师工会偷偷采到了那筐很珍贵的蘑菇,玛丽安知道后,明面上说着这是小偷行为,实际上也偷偷去了种植师工会。
    然后呢?
    然后玛丽安再也没有回到药剂师工会,而辛吉德和其他药剂师对她的记忆也像是被擦拭干净,再也不记得玛丽安这个名字,甚至连她常用的实验室上面悬挂着的名牌,也变得模糊不清。
    辛吉德的头突然变得剧痛无比。
    他拼命捂着自己刺痛的痛,急促呼吸着,双目通红,然而那些记忆却越来越清晰。
    这一次循环的记忆。
    上一次的……
    上上次的……
    真正的,万年前的记忆。
    因痛苦和死亡而被摧毁的记忆,在这时候都像潮水,反扑涌回了辛吉德的脑海中,他的身体颤抖着,然后想起了所有的记忆。
    于是,所有的一切都变得清晰无比。
    辛吉德抬起头,视线缓缓扫过还在场的其他药剂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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