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没听懂的一些学生也听懂了,不由十分敬佩地看着景春,一副高手居然深藏不露的神
    色。
    物理老师点点头,十分赞许地说了句:“不错,今天听得很认真,继续保持,再接再厉。”
    景春心虚地坐下来,后半节课真的听了下来。
    下课的时候桑寻去洗手间,特意从后门走,绕到她位置的时候过来敲了敲她桌子,“上课在干什么?”
    正常情况下物理老师不大会提问后三排的学生。
    景春看他表情,也不像是质问她为什么上课不安分,像是单纯好奇,于是抿唇笑了笑:“你怎么好奇心这么重啊?”
    桑寻倒是坦然,“嗯”了声,“想知道。”
    发现现在很想知道她的一切,哪怕是一些他根本听不懂的东西。
    景春便跟着他走了出去,拉着他一起趴在走廊的栏杆上,说:“跟富贵儿吵架呢!它又吃胖了,趴我肩膀上,都趴出高低肩了。”
    桑寻下意识看了一眼她的肩膀,富贵儿隐身后人眼是看不见的,他只能看到一团空气。
    如果他脆弱一点,大概会觉得他找了个精神病女友。
    “让它来我身上吧。”他说。
    景春愣了下,她听得到他的心声,当然知道他虽然亲眼看过她变花变草,亲眼看过富贵儿变身说话,但大多时候他生活在正常的人类世界,是不太能真的理解那些的。
    就像景春无论听富贵儿说多少,都没办法把自己和初任春神联系在一起。
    景春摇了摇头:“算了,它话太多了,你以前没事还可以揍它,但现在你打不过它。我怕它欺负你。”
    富贵儿这会儿在桌洞里睡觉,没跟出来,不然估计又要破口大骂。
    “它好像一直跟着你。”桑寻说。
    景春点点头,她现在已经很习惯跟他解释了,虽然不会再主动去提,但只要他问,她都会说。
    “富贵儿是一只三足金乌,太阳神鸟,以前就在扶桑树上栖息,白天在天上值班,晚上回来就在扶桑树上睡。后来诸神归天之后,人神分界,时间流速不一样了,它就不用定时巡天了,它以前很受春神照顾,所以春神陨落后就跟着你了,最开始可能想报一下恩,后来大概也挺喜欢你的。”
    桑寻“嗯”了一声。
    “神也需要轮回吗?”他
    今天不停回想起那个梦,和她讲的细节。
    总觉得不是一个圆满的故事。
    他不满意。
    景春摇头:“本来不需要,但你听过蝴蝶效应吗?就是亚马逊的一只蝴蝶煽动翅膀,可能不久后会在得克萨斯州引起一场风暴。这是混沌学理论的内容,是说不可测的微小变化能影响一系列事情的发展。而神作为三界里力量最强的,煽动一下翅膀,可能是更大的灾难性的连锁反应,所以天道为了平衡因果,就会出现很多惩罚,天道……就像人界的法律。”
    桑寻捕捉了关键信息:“所以我和你是因为做错了什么?”
    景春看了他一眼,忽然笑了下:“不是你,只有我,鬼知道你为什么也在。”
    桑寻沉默一会儿:“可以是因为爱你。”
    景春搓了下胳膊,有些不好意思,故作镇定说了句:“你好肉麻。”
    他轻笑了下,没再多说,去洗手间了。
    景春回了座位,趴在课桌上跟富贵儿说话:“富贵儿,扶桑主动进轮回不难,你说他是怎么每一世还能找到春神的。”
    富贵儿高歌:“因为爱情~~”
    景春手插进桌洞,攥住它的鸟脖子,“你给我正常一点。”
    富贵儿咳嗽两声,懒洋洋道:“他是个大傻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就慢慢找呗,三千世界,浮世万千……万骨林里把每一块儿骨头都摸一遍的蠢事他都干过,还有什么干不出来。”
    景春:“……”
    什么概念呢?她其实并不能理解,她的脑海里没有春神的记忆,对上古诸多的人名和地名,就跟现代人听到秦始皇的故事差不多。
    只是纸上记载的文字,并没有办法形成具体的印象。
    对于没有见过的东西,哪怕描述的再震撼,也无法真的触及灵魂。
    富贵儿当然也知道,于是他沉默一下,告诉她,“就大概在一片沙滩里找一颗沙子差不多。”
    景春沉默。
    “你肯定在想,啊,这是个傻子吧!”富贵儿学她的语气。
    但景春笑不出来,也懒得揍它。
    因为觉得他确实很傻。
    这好像确实像是他能干出来的事。
    “
    我也这么想,但你们一家可能都是大犟种,你呢,去无相天境找虐受,你们的女儿去天外的云虚天,扶桑就跟那个逐日的夸父、移山的愚公也差不了多少了。”
    景春问了句:“无相天境真的很残忍吗?”
    富贵儿每次跟她解释这些就跟她给桑寻解释他是一棵树一样困难。
    它说:“就好像有人告诉一个人类被油锅炸过之后不死就可以生,你觉得她会往油锅里跳吗?如果只是一个寻常的生机,也不会千万年就春神一个人敢进去,人类克服常识和恐惧去相信并执行一件不可能的事是很困难的,神也一样。”
    景春正出神,被它的形容惊得“嘶”了一声:“所以她为什么要进去?”
    富贵儿吼道:“你踏马问你自己啊!”
    景春想了想,莫名想到刚刚扶桑那句轻飘飘的:“可能是因为他很爱她。”
    她喃喃自语了一句:“可能是因为她很爱他吧!”
    富贵儿听她这么说,却忍不住为扶桑打抱不平:“才没有,你对他挺好的,但你对谁都挺好,我就见过他为了你着了魔似的,但从来没见你有半点失控过。搁现在,你就是那个中央空调,温暖全世界,顺便温暖一下他,所以他经常觉得很沮丧,因为不能比别人更让你开心,不能带给你更多的快乐。”
    景春:“……为什么一定要争个分量高低呢?”
    富贵儿深呼吸,一副“你踏马这么多年怎么还是这个渣样子”,它怒道:“所以你根本就不懂爱!爱是什么,爱是独占欲,是排他性的,是非他不可。”
    景春哑然,半晌才反应过来:“你懂,你个万年单身鸟。少看点偶像剧吧你。”
    富贵儿气得牙痒痒,伸出翅膀戳她的肚子。
    在教室里,景春也不能怎么着它,于是警告了句:“别逼我下次把你锁家里。”
    富贵儿消不了一点气,愤愤然说着:“我最近学到了一个进化论,我觉得用来形容扶桑特别合适。生物存在都要适应环境,积累和加深优势来获得更多的生存空间,而扶桑的世界只有你,他的诞生,他的存在,都是因为你而生而存在的,但你的世界却很大,就像三维空间包容了二维空间,他感受不到自己的价值和存在,所以他进化出了新技能。”
    景春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富贵儿恨不得敲她脑壳:“生孩子啊!神族没有繁衍欲望,但却对属于自己的生命有着和人类一样的情感。尤其你是春神,天然喜爱生命。”
    景春一个脑袋两个大:“所以他现在真的还会生?”
    富贵儿语气严肃了点:“我觉得应该是取决于你。”
    他想了想:“而且我觉得他有事瞒着我,他之前……就是在不周山的时候,他问过我,如果他产子是天道外的奇迹,所以才会诞生一个不在天道内的生灵,那奇迹一旦产生,天道就像法律的漏洞被发现后完善,那么这个漏洞到底会怎么弥补,到底是剥夺他产子的能力,还是让他生出正常的孩子,还是……”
    “还是什么?”景春觉得富贵儿跟上节课的物理老师差不多,突然讲一些她听不懂的东西。
    “还是什么他也没说啊!但我总觉得他好像发现了点什么。”
    景春沉思片刻,她第一次去不周山的时候他就认出来了,那……
    “他那时候在不周山,是算出我会去找他?”景春化神之后其实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在天界的边缘游荡,记忆差,神力差,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会做什么,去哪里,后来被引荐去做春神,完全也是意外中的意外。
    富贵儿摇头否认:“恰恰相反,他是彻底找不到你了,以为你已经迷失在轮回了,意志消沉才去不周山的死地沉眠的。毕竟向天道借生机,跟死刑犯求审判长免除自己刑罚一样,除了荒谬还是荒谬。”
    但谁能想到,她突然摇身一变突然化神了。
    “那我们还真是有缘分。”景春忍不住感叹了一句,“我什么记忆也没有,就为了找一棵栖身的树,还能一眼找到他。”
    “谁说不是呢!他看见你就好像一切回到了最初的起点,你是春神,他是你的树。但很快他就意识到一个问题……”
    景春挑了挑眉,她好像也想到了。
    “你的灵体是由碎片重新凝聚修炼的,在轮回里可以慢慢填补空缺。但化神后,你很可能永远就停留在这里,永生永世都不会再有完整的从前的记忆了。就像一块儿拼图拼到一半,被加了相框裱起来了,你是她,你又不完全是她。”
    景春到这时候似乎才意识到当初富贵儿为什么猜扶桑说不定是自己砍了自己神相。
    他不会为了她又干了什么蠢事吧?
    “听着都好累,这都不是玩游戏打到了地狱副本,这是超长通关游戏,且关关都是地狱模式吧,直接放弃才是对的。”
    富贵儿点点头:“这倒是,所以我至今还留在扶桑身边,就是想看看他什么时候把自己折腾死。”
    景春:“……有你这么爱看热闹的吗?”
    富贵儿嗯哼一句:“所以你快让他生个孩子,我想看看到底会是哪个选项,一般来说天道求增不求减,在人类的世界里,就是允许一切可以发生的意思,它只会在已发生的基础上建立秩序。”
    而扶桑产子,已经是既定的事实了。
    “所以既然已经生了,那不能再生的概率是最小的,再次生出天道外的生灵次小,因为不可能这么久了天道毫无应对措施,所以你俩生一个正常孩子的概率是最大的。”
    富贵儿掰着指头数了数:“但也不能保证,得生了才知道。”
    景春忍不住骂了句:“富贵儿你是不是有病!!你做实验呢?”
    “我有,”富贵儿深沉地说,“我有看不到扶桑生孩子会死的病,求求你了,让他生一个吧!他本来就很喜欢孩子,你忍心让他孤零零一棵树吗?”
    “你闭嘴!!”景春头都是疼的。
    富贵儿琼瑶上身:“我不,我就要说,他为了你什么都干了,折腾得死去活来,你给他留个孩子怎么了?万一你彻底恢复记忆就不喜欢他了,我都怕他活不下去了,毕竟你本来也就没多喜欢他,现在更是鬼精鬼精,一看就很渣的样子。”
    景春:“……”
    没话说,词穷了。
    富贵儿持续输出:“他以前还跟我说过,要是孩子还活着就好了,他每天都在自责没有照顾好她,保护好她。但他再厉害也就是一棵神树罢了,他在天帝的神殿里什么也干不了,诸天大神都压着他,但他还是拼了命地护,护到枝叶都快断完了,多疼啊,跟凌迟也差不多了。”
    景春深呼吸:“别说了。”
    “我就说我就要说,他真的好惨啊,被送回云崖就开始沉睡,丧子之痛还没缓过来
    ,老婆也没了。他醒过来发现你陨落了,他差点把神殿砸了,他守着三界的入口,他要是堕了魔,估计三界又要大乱,但他知道你有多喜欢草木生命,他一点都不敢,他只能惨兮兮地到处找你,越找越不得不接受你是真的彻底陨落了。”
    景春:“……你没完了?”
    “没完,你知道他这几万年是怎么过来的吗?他就靠着那么一丁点的信念,然后一遍一遍失望,比夸父逐日还执着,比愚公移山还苦,比精卫填海……”
    景春受不了了,抱着头,痛苦地说:“生,生还不行,到底怎么生?”
    富贵儿一秒收戏,笑了声:“生孩子还能怎么生,你睡他啊!他长得多好看啊,你不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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