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的这个时候,她怀了孕留下看家,不曾跟来行宫,只是在某日夜里,侍卫敲响王府大门,匆匆禀讯说是国公爷在行宫遇刺,刺客一箭贯穿国公爷胸肺,国公爷重伤不愈,即便太医云集日夜看护,也只拖了大半年,便驾鹤西去了。
    国公爷过世后,王书淮从江南赶回京城,指责国公爷的死与长公主有关,长公主与王书淮的矛盾彻底爆发。
    长公主以王书淮放弃重新丈量田地为条件,将国公府爵位许给二老爷,并准先老夫人与国公爷合葬,为王书淮所拒绝,双方从家事争执到国事,彻底撕破了脸。
    论理王书淮该守丧一年,可这一年时间足够让长公主把他踢出朝堂甚至更糟,后来王书淮使了法子,在江南激起动荡,逼得皇帝不得不夺情起复王书淮让他南下,就这样王书淮仅仅守丧三月便回了金陵。
    国公爷的离世给了王书淮沉重打击,他像换了一个人,再也没了过往的霁月风光,变得沉默寡言,国公府整日如罩阴霾。
    再后来,王书淮携功而归,在朝堂上与长公主分庭抗礼,参与党争,裹入夺嫡风波,王家分崩离析,再无宁日。
    她的孩子就出生在那段风雨飘摇的动乱中。
    在谢云初看来,国公爷便是王府的定海神针,他出事后,整个国公府彻底乱了。
    也是在那段时间,她才晓得长公主与国公爷之间有很深的利益牵扯,国公爷背负着沉重的秘密,这个秘密是什么,她不得而知。
    诚然王书淮最终赢了所有人,但谢云初更希望国公爷能好好活着,她要过太平日子。
    王怡宁见谢云初脸色不好,只当她水土不和,让她回去歇着,行宫头一日,大家都在熟悉环境不急着进山,谢云初便回了别苑。
    前世那个刺客从哪里来,是什么人,她一无所知,冒冒失失提醒,兴许打草惊蛇,离国公爷遇刺还有半月,她得走一步看一步,慢慢筹划。
    午睡补了个好眠,未时中,王怡宁邀了一些京城贵女一块打马球,请谢云初过去助阵,谢云初带着两位小姑子换了衣裳,牵着王怡宁给她们仨准备的马,高高兴兴往马场去。
    她已不记得有多少年没骑过马,有种久违又兴奋的感觉,今日她可一定要好好打一场。
    第25章
    燕山坐落在京城西北面,重峦叠嶂,气势巍峨。行宫依山而筑,崇阁掩映,琳宫合抱,连廊九曲迂回穿梭其中。行宫东南面有一极为宽阔的草场,从行宫前的水曲一路延伸至浩瀚无垠的山脚下,是跑马胜地。
    靠林子入口这一片草场被圈起来,做了马球场,燕山群山环绕,流水淙淙,没有京城的闷热,气候怡然清爽,此刻马球场上人头攒动,烈马奔鸣。
    王书琴挑了一匹小白马,王书雅虽换了衣裳,却迟迟没有去牵马,王怡宁换了一身火红的劲装,正由丫鬟伺候绑护膝,见王书雅这胆怯的模样便头疼,
    “你怕什么?不就是骑个马?我们王家可没你这么胆小的人。”
    王书雅干脆躲去王书琴身后。
    谢云初换了一身湛色的劲衫,修长裤腿扎入鹿皮小靴中,腰间系上同色的束带,整个人神采飞扬,她在四人当中个子最高挑,背影修长秀逸,又端得是玲珑有致,惹得一群姑娘好生艳羡。
    她走到王书雅身边,温声道,
    “你怕的话,跟着我骑,我也许久不曾骑,手生着呢。”
    王书雅看着谢云初,不知是顾虑什么,腼腆摇头,“不必了。”
    谢云初觉得王书雅这个人有点怪,每每又爱瞧她,瞧了她又闪闪躲躲的,不知心里在纠缠些什么,王书雅执意如此,谢云初也就走开了,她牵着那匹又瘦又高的黑马,握着马缰,下意识从左侧跃上了马背。
    王怡宁和王书琴看着她吃了一惊,
    “你怎么从左侧上的马?你不怕吗?”
    谢云初坐在马背上,还有些不适应,努力勒着马缰,慢慢转动,“我不会从右侧上。”
    王怡宁笑,“赶明我教你。”又失望地看了一眼王书雅,最后摇头先纵马去马球场。
    谢云初想起少时学骑马的光景,不由失笑,“你还是别教了,我笨。”立即提气,试着跟上王怡宁,这匹马十分矫健,猛地往前一跃,谢云初差点没扶稳,跌跌撞撞跟了去。
    不远处一山头上,萧怀瑾负手静静看了她几眼,摇着头。
    还是那个毛病改不了。
    一行人来到马球场,王怡宁带着晚辈挑马的功夫,马球场形势变了。
    原先她约了手帕交东宁侯府大奶奶打马球,结果马球场闯入一堆莺莺燕燕,为首之人身着紫色对襟衫,下摆如猎,一双丹凤眼狭长而犀利,遥遥指着王怡宁非要跟她比一场。
    此人是高国公府少奶奶杨惜燕。
    京城有四大国公府,王国公府居首,高国公府居次,后面便是姚国公府与镇国公府。
    镇国公府子孙后继乏力,已大不如前,全靠老爷子过去的功勋撑着。
    姚国公府执掌军中纪律,尚有一席之地。
    王国公府文武兼备,乃当世第一高门,而高国公府则一直深耕军营,是当今军中柱石。
    高国公府与王国公府本无恩怨,只因高国公府世子爷最先求娶的是王怡宁,而长公主与皇帝都没有答应这门婚事,当今太子妃出身高国公府,皇帝不可能让长公主把女儿嫁给高家世子爷,怎料高詹对王怡宁执念过深,弄得满城皆知。
    后来各自婚嫁,高詹也被迫娶了杨惜燕,但杨惜燕一直视王怡宁为眼中钉肉中刺。
    王怡宁并不想跟杨惜燕比,
    “不就是个男人,至于整日为他打打杀杀吗?”王怡宁有些瞧不起杨惜燕。
    杨惜燕性子执拗,“我不赢了你,他心里就过不去这个坎。”
    王怡宁反唇相讥,“我看过不去这个坎的人是你,女人何苦为难女人,我又没跟你抢男人,你非要寻我的不痛快?”
    “我不管,你打不打?”杨惜燕扬起鞭子,
    王怡宁不想打,正待找借口推脱,这时,她瞧见另一人风风火火跃进马球场,那人嗓音高亢而嘹亮,“杨惜燕,你要跟王怡宁比吗?正好,我助你一臂之力!”
    杨惜燕看着不可一世的福园郡主,唇角微勾,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好,有郡主帮忙,咱们今日打王怡宁一个落花流水。”
    来人,正是端王府的小郡主福园。
    端王殿下是今上与长公主嫡亲的兄长,他在当年那场尔虞我诈的夺嫡中兵败自杀,他儿子伏诛,唯独剩下襁褓中的小女儿,端王以自杀为条件,换取皇帝答应留下妻女性命,皇帝登基后为了收揽人心,封福园为福园郡主,并由长公主亲自给她取名,如今小郡主伴着自己母妃住在王府,母女俩相依为命。
    兴许是为了抹去当年那一场血雨腥风,谁也不曾在福园面前提及当年真相,福园无忧无虑长大,并得到帝后和长公主毫无节制的宠爱,她在京城可以横着走。
    这样一个祖宗是京城谁也不愿惹的存在,包括王怡宁。
    王怡宁正愁没借口拒绝,瞅见福园郡主将手一摊,“我不比,算你赢好了。”
    福园郡主不干了,坐在马背上双眼瞪圆,“为什么?你怕我出不起彩头?”
    王怡宁有气无力道:“你赢过吗?若是输了又去皇宫告状?我又得被舅舅拧起耳朵训,算了,不比了。”
    福园纵马一跃,横梗在王怡宁跟前,有恃无恐道,“表姐,你不跟我比的话,我就把你小时候的糗事当着你侄女的面说出来。”
    王怡宁脸黑了,是可忍孰不可忍,
    “那你不许告状!”
    “愿赌服输!”
    “什么彩头?”王怡宁负气问,
    福园郡主眼神转溜溜,贼兮兮地笑道,“我新买的一个俊俏小厮?”
    王怡宁操起鞭子便要抽她,福园郡主笑嘻嘻躲开,王怡宁也不是个怯场的性子,最后道,
    “比就比,咱们今日就来个了断,我赢了,你杨惜燕跪下给我磕三个头,以后看我退避三舍,如何?”
    杨惜燕有了福园郡主助阵,信心倍增,“好,若是我赢了,你亦是如此。”
    王怡宁没话说,“怎么比?”
    “三场两胜,你五人,我五人,不过,”杨惜燕扫了一圈王怡宁身边,除了一个生面孔,其他人都熟悉,不见能手,她便扬唇一笑,“咱们今日玩个大的,哪个落了马,哪个退场,不许添人,如何?”
    如此,增加了比赛的残酷性。
    王怡宁心里其实不太有底,她看了一眼身侧的谢云初和王书琴,王书琴她倒是熟悉,有几把本事,但谢云初就难说了,看她方才骑马的模样,王怡宁实在是有些担心。
    但王怡宁既然许了谢云初来玩,就不会丢弃她,她不是个为了输赢而摒弃情谊的人,玩要玩得开心,比也要比得痛快,她长舒一气,断然道,“一言为定。”
    接下来各自退回休息的马棚商议策略。除了谢云初,王书琴与东宁侯府大奶奶,王怡宁又从姚国公府挑了一名弟媳。
    很快这一则消息传至行宫各个角落,杨惜燕与王怡宁的恩怨,几乎满城皆知,没有人不想凑这个热闹,很快马球场被围了水泄不通,那头姚国公府世子爷姚泰和,与高国公府世子爷高詹也一道匆匆赶来,两个大男人在讲武场相视一眼,脸色不虞,纷纷往自己妻子奔去。
    姚泰和扶着腰望着排兵布阵的妻子,
    “你是什么身份,非得跟那泼妇比?”
    王怡宁没好气道,“人家都欺负到我头上来了,我难道认输?我王怡宁从小到大怕过谁?正好,今日赢了她,省得她唠唠叨叨。”
    姚泰和心里不得劲,谁愿意妻子被人觊觎,更何况是一人高马大的武夫。
    高詹不仅人高马大,还有几分吊儿郎当的气质,他双手环胸倚在树侧,凉凉看着妻子,
    “你要比,我不拦着你,不过话先说明白,愿赌服输,回头可不能哭。”
    杨惜燕受不了丈夫偏帮的语气,红着眼气道,“你不就是怕我伤了她吗?你告诉你,我今日非得把你的心上人打得下跪。”
    杨惜燕绑好护膝,第一个气势汹汹往场上去。
    高詹撩眼瞥了瞥她背影,目光继而往对面望去,王怡宁被人护在里头瞧不见,他啧了一声,摇了摇头。
    女人哪。
    争强好胜起来,没有男人什么事。
    王怡宁这边暗自部署了战术,一个个拍着她们的肩,让其上场,最后轮到谢云初,王怡宁把她拉远了些,上下打量她,
    “初儿,你别担心我,也别为我置气,若是打不过你先退下来,不能伤着自己。”
    侄女伤了好说,侄媳伤了,王怡宁担心没法给王书淮交待。
    谢云初给了她一个宽慰的表情,语气平静,“你放心,我不会有事。”
    王怡宁看着侄媳笃定的眼神,忽然想,谢云初不是托人后腿的性子,她既然没提出换人,兴许有惊喜也难说。
    这对夫妻,有的时候还真像,任何时候均是气定神闲,很难让人看出底细。
    少顷,比赛开始。
    谢云初负责防守,如果对方不来堵她,她几乎很难有交锋的机会。
    第一场前半程,她一直在慢慢适应马球场的节奏,找回手感。
    她左手拧马缰,右手捞掬仗,几乎游离在场外。
    杨惜燕这一队进入状态很快,赢了本场第一个球,她扬起掬仗看着远处优哉游哉的谢云初,不由失笑,“喂,王怡宁,你当这是赏花宴哪,非得弄个绣花枕头来摆看?”
    王怡宁没有理会她的挑衅,而是召集队员回去调整战术。
    场外的男人一半在看比赛,一半在欣赏美人。
    有人指着谢云初问,“她是谁呀,这么美的人儿以前怎么没瞧见过?”
    谢云初自小规规矩矩,从不是抛头露面的人,前世今生加起来,也就赏花宴那回出了一次风头,更何况赏花宴上垂着珠帘,也不是谁都能一睹芳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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