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书淮一身白衫,纤尘不染,在李媚娘靠近时,他便直起腰身,抬手执酒保持着距离,
    身姿如玉,磊落翩然。
    他用酒杯淡淡将李媚娘那只玉臂给拂开,与知府大人道,
    “在下,惧内…”
    知府愣住,对上王书淮不容分说的眼神,他十分遗憾,却也不能逼他,
    “尊夫人何等国色天香,方能笼络住书淮的心。”
    王书淮笑而不语。
    不接陪侍,却不能抗拒知府的酒,王书淮喝得醉醺醺地回了宅院。
    明贵和冷杉一左一右搀着他进了书房。
    月色明朗朗地照亮漆黑的案台。
    他将下人遣散,独自伏在案上,
    今日那美人靠近他时,他敏锐地辨别出她身上的梨花香。
    谢云初身上也是这种香气。
    今夜十五,是她给他约定的日子。
    从来克制自持的男人,被酒液蒸红了眸,滚烫的灼热流遍四肢五骸,他阖着目,眼前是一片漆黑,又是一片明媚。
    她细长的峨眉,她嫣红的唇角,还有一双覆满水光盈盈的杏眼,还有那一直被藏着掩饰着很好的妩媚身段…甚至还有离京前一夜,她被他摁在床栏处,软软发酥唤的那声“二爷,饶了我…”
    浑浑噩噩睡了一夜。
    晨起,秋光明媚,露珠滚落枝头。
    王书淮亲自给那盆菖蒲浇水,冷杉隔着窗台,将京城捎来的家书递给了他。
    有国公爷的,有父亲母亲的,甚至还有三弟四弟央求他购置一些笔墨纸砚回去。
    最后剩下齐伟那半月一封的邸报。
    齐伟先事无巨细把孩子的情形告诉他,王书淮得知珂姐儿现在走得很稳当了,由衷喜悦,他甚至能想象孩子扑向他怀里的情景,随后便是汇报谢云初的行踪,依旧是市署,店铺,偶尔会去萧家,郡主家,还有王怡宁的府邸…看得出来,她充实而忙碌着。
    但始终不见她提笔给他回信。
    王书淮趁着今日休沐,带着冷杉去市面上购置些玩具给珂姐儿,又想着谢云初如今爱美,便买了一套点翠首饰捎回去,回到家里,暮色四合,灯火寥落的廊庑下隐约传来抽搭声,王书淮皱眉,踏步进来,只见明贵抱着一封家书蹲在角落里哭。
    王书淮满脸疑惑,走过去问,“你这是怎么了?”
    明贵一抽一搭拂泪,起身朝他弯腰,“齐伟帮我捎来家书,小的家里那婆娘干活时摔了一跤,骨折了…疼得厉害…”明贵越说越哭,“小的心里也疼呢。”
    王书淮看着泪流满面的长随,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半晌挤出几句宽慰的话,
    “你父亲母亲皆在府上当差,家里人多着,定替她请大夫,不妨事的。”
    明贵哽咽道,“小的明白这个道理,小的就是不好受…恨不得替她疼。”
    王书淮怔愣着,有些难以理解,“你不可能替她疼,不要说这些傻话。”
    明贵撇撇嘴道,“二爷心里没喜欢过人,怎么会明白小的感受?”
    话音未落,意识到自己失言,明贵猛地打住嘴,眼瞅着那眉目冷清的少爷眉峰慢慢蹙起,明贵忙抱着新捎来的包袱,匆匆往甬道逃去,
    “爷,小的衣裳湿了,换衣裳去了。”
    晕黄的灯芒披在王书淮周身,他的面颊被覆着光,看起来是和煦而温润的,但眼底黯淡而冷清,他从来没想过喜不喜欢一个女人,就如同他也没想过这个女人喜不喜欢他,她是他的妻子,他是她的丈夫,他们理所当然为彼此付出,并按部就班完成各自的责任。
    直到现在,看着妻子渐行渐远,摸不着碰不到,为人觊觎,对他冷落。
    心里再也做不到无波无澜。
    又过了几日,齐伟飞鸽传书,信笺级别不低,冷杉得了信报立即去衙门寻到王书淮。
    彼时,王书淮正与刘琦亮商议上折子的事。
    “陛下对余杭的事很是关心,命我回京当面跟他老人家详禀,更重要的是余杭一事震动了朝中一些老油条,他们坐不住了,给陛下施压,我少不得回去帮着长公主掠掠阵,书淮,松江的事暂缓,等我回来你再过去。”
    王书淮原打算使一招包围战术,先将周边郡县拿下,再图谋金陵,如今朝廷掣肘,必须放一放,
    “一切听您安排。”
    王书淮瞥见冷杉在门外探头探脑,便搁下折子悄声出来,冷杉将那信笺递给了他。
    王书淮展开,一目掠过,眼色猛地一凝。
    转身,他看着正在公堂上翻阅账目的刘琦亮,忽然扬唇开口,
    “刘大人,关于余杭折子的事,在下尚有些疑惑,还需要大人指点,不若今夜在下去大人下榻的府邸用晚膳?”
    刘琦亮念着儿子将娶王书淮妹妹为妻,待他如同亲侄,
    “那是最好,你一人无人照料,实在不成,住我那也是成的。”
    王书淮陪同刘琦亮回了刘府,刘琦亮身边有一妾室伺候,闻讯张罗了一桌菜。
    刘琦亮离开了京城,没了妻子约束,行为颇为放荡,喝了几口小酒,甚至请了美人在院中抚琴助兴。
    王书淮满脸霁月风光,一面劝酒,一面不着痕迹将一小袋巴豆粉下在酒水里,刘琦亮喝了当夜便坏了肚子,翌日起时,他疼得下不来地,只在床榻呜呼,
    “无知妇人,坏了我大事,我今日本该北上回京,被你这么一耽搁,我岂不为圣上责骂?”
    那小妾委屈地跪在堂屋啜泣,心想定是夫人遣来的奸细暗中害她。
    王书淮昨夜在刘府留宿,闻讯穿戴整洁出现在刘琦亮门庭外,他兀自上前探望上司,温和地抚着他虚弱的手背,
    “刘公莫急,左右松江的事需要缓一缓,况且那余杭诸务为我经手,由我回京面圣更为合适,身子紧要,您先养病,淮不日便回来与您汇合。”
    那张斯文俊逸的笑脸,端得是朗月清风,恳切真诚。
    刘琦亮无话可说,吩咐他如何如何之类。
    是日,王书淮撂下明贵,带着暗卫顺水路回京。
    第41章
    谢云初闹了个大笑话。
    九月二十三这一日,专卖局正式成立,玲珑绣成为第一家申请专卖的商户,成立当日,衙门放了炮竹,谢云初出席围观不小心被炮竹炸聋了耳。
    整整半日她什么都听不到,可吓坏了店铺上下,后被送回国公府,阖府也都急坏了,就连宫里最负盛名的范老太医也被请来,黑鸦鸦一群人给她整治,气氛绷紧。
    太医们一个个轮流上前给她把脉,谁也没弄出个所以然出来。
    齐伟急得当即飞鸽传书去江南,让王书淮帮着在江南寻名医。
    幸在就这么睡了一夜,次日起来什么都好了。
    林嬷嬷吓出一身病来,扑在床榻前抱着她哭了很久。
    “我的姑娘,老奴半条命都被您吓没了。”
    即便如此,这一日范太医还是来给她看诊,用了些压惊的药,顺带又调理些身子,谢云初很快又生龙活虎。
    于是接下来,林嬷嬷说什么都不让她出门。
    “从七月到九月,您就没个停歇,好歹趁着这个机会歇一段时日,再说,日子冷了,快要入冬了,您也保养些才好。”
    谢云初晓得自己这回把身边人给折腾了个没魂,便事事听她们调派。
    这一回生病,也算让谢云初见识到了人情温暖。
    前世王书淮夺嫡胜出后,长公主病逝,王家彻底散了,二房作为长房嫡枝独独占着主宅,偌大的府邸只二房一家,婆母姜氏熬出了头,仗着寿宴大办特办,彰显自己首辅之母的威风。
    她操持寿宴一病不起,二房这些白眼狼顾着琢磨她死后的事,对她这个活人只剩下面子上的看顾了。
    而今生,她紧紧是耳朵聋了下,长房,三房乃至四房相继送来补品,来回遣人询问病情,小姑姑王怡宁闻讯,更是直接从姚家杀来王家,替她坐镇春景堂,忙着迎来送往,招待太医。
    明夫人于九月初八已正式与她父亲成亲,当日便赶赴王家,一面吩咐谢云佑打听民间可有医治耳聋的大夫,一面亲自料理汤药。
    折腾到最后虚惊一场,弄得谢云初十分不好意思,幸在大家没一个在意的,反倒是担心她郁结了什么病在身上,不许她掉以轻心。
    是以,这两日谢云初便在府上养着了。
    珂姐儿虽小,人却激灵,那日夜里感觉到家里气氛不对劲,一步一步摇摇晃晃摇到她床前来,试图来够娘亲的手,嬷嬷担心孩子碍事,连忙把孩子抱开,珂姐儿哇哇大哭。
    如今娘好了,珂姐儿笑得见牙不见眼。
    谢云初把女儿搂在怀里,捏着她软弹的小脸蛋,“娘亲好了,你这么开心呀。”
    珂姐儿听不懂话,把小脸蛋塞在母亲怀里,谢云初被她蹭的心窝里都软了。
    “珂儿这辈子好好疼娘好不好?”
    她揉着小家伙的双丫髻。
    小丫头将额面往她脖颈磕,笑嘻嘻的像是在点头。
    谢云初乐坏了。
    母女俩在炕床上嬉戏了许久。
    谢云初二十日来的月事,二十四日已干净,今日晨起林嬷嬷给她熬了一碗药汤,用来补气血,谢云初闻着那参气就鼓起腮帮子,
    “嬷嬷,我喝了几日参汤了,今个儿停了吧。”
    林嬷嬷可不听她,坚持端来她跟前的小案,怕烫着姐儿,连忙将珂姐儿搂在怀里,站开了些,
    “这是五姑奶奶给您捎来的参,说是深山里来的红参,十分难得,她一直舍不得吃,这回拿给了您,您不喝便是枉顾她的心意了。”
    谢云初听劝,拨着茶盖,一面吹气,一面隔着透明的琉璃窗往外瞄,春祺昨夜当值,今晨去后院歇着去了,夏安在院子里采花,冬宁这个时辰当在账房忙碌,自从玲珑绣开张,银子如流水进入春景堂,冬宁忙起来,每日均要盘账对账。
    “怎么不见秋绥?”
    林嬷嬷提到秋绥,轻轻哼了一声,“这小妮子近来有些惫懒。”
    “怎么了?”谢云初身边丫鬟各司其职,起居多是春祺操心,出门爱捎带夏安,至于秋绥,过去王书淮在府上,由她负责接洽前院走动各房,譬如给王书淮送参汤食盒皆是她的活计。
    恰恰乳娘进来,说是外头日头好,抱着姐儿去晒一晒,林嬷嬷把孩子交给她,自个儿亲自替谢云初搅动参汤,边说道,
    “前个儿出了那么大事,她竟然还出了一趟府。”
    “何事出府?”

章节目录


长媳(重生)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肉文阁只为原作者希昀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希昀并收藏长媳(重生)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