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氏没料到儿子说出这么一番话来,老脸青一阵红一阵,火一下子从眉心蹿了出来,
    “淮儿,你一向守规矩,怎么说出这番大逆不道的话来。”
    王书淮时间紧迫,根本不想跟她废话,他起身负手在厅堂,看着姜氏,脸色发木唤了一句,
    “来人。”
    明嬷嬷和明管事一起垂首进了来。
    他们二人一个是二老爷身边的管事,一个是姜氏的心腹嬷嬷,但王书淮却使得动他们,只因二房真正一言而决的是王书淮。
    他脸色淡漠地几乎没有半丝情绪,只一字一句寒声吩咐,
    “其一,往后不许太太老爷插手春景堂的事。”
    “其二,太太屋子里闲,这两个丫鬟便给她作伴,明姑姑,你今夜便将这两人送去父亲屋里,想必有了她们俩,太太以后便热闹了。”
    王书淮看出来了,他母亲就是太闲,从而整日寻儿媳妇的不痛快。
    姜氏唇上的血色一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人也差点从圈椅里滑下来,“书淮,你疯了你。”
    二老爷也唬了一跳,连忙起身瞪着儿子,“瞧你说的什么话,你父亲屋里的事轮得到你管。”
    王书淮冷漠道,“儿子并不想管,可儿子不想每回风尘仆仆奔波而归,还要料理这些肮脏事,倘若父亲约束得了母亲,碍不着我,既然父亲约束不了,我少不得越俎代庖!”
    姜氏气死了,捂着绣帕大哭,“我可你是亲娘,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
    王书淮无心听他们胡搅蛮缠,朝二老拱了拱手,转身出去了。
    等他人一走,姜氏不哭了,急忙指着那两个丫鬟吩咐明嬷嬷道,“都怪窦氏挑唆我,你把她们送去旷儿那。”这是不想二老爷纳妾。
    明嬷嬷到底是姜氏的心腹,不忍看着二老受王书淮的气,当即便应了。
    可惜那王书旷担心妻子闹他,无论如何只肯收一个,另外一个哭啼啼回来了,跪在姜氏跟前道,
    “还请太太收了我吧,您当着那么多人面给奴婢开了脸,倘若这么退回去,奴婢不知道被人笑话成什么样,连着家里老子娘也没脸了,奴婢只有死路一条了。”
    姜氏气哭了,丫鬟以死相逼,姜氏也不能看着一条人命就这么没了,最后狠狠一番责骂,忍气吞声将人往二老爷那般推去了,二老爷已多年不曾有妾室,人一下子便傻在那里,此是后话。
    再说王书淮离开的同时,秋绥等人便在谢云初跟前帮着出谋划策。
    思来想去,也想不到一个法子,春祺病急乱投医,提出让谢云初入宫去求长公主。
    林嬷嬷苦笑,“长公主可不管这等琐碎。”
    而就在这时,秋绥忽然咬了咬牙,跪在了谢云初跟前,“主儿,奴婢倒是有个法子。”
    谢云初意外地看着秋绥,“哦?说来听听?”
    见秋绥出声,林嬷嬷等人齐齐望了过来。
    秋绥定了定神道,“姑娘,与其看着太太往二爷身边安插人手,还不如您自个儿给安排,至少好拿捏,易驾驭,心里也记着您的恩德。”
    秋绥说完,屋子里好半晌都没人出声。
    春祺和夏安等人均看陌生人似的看着秋绥,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秋绥,你听听,你说的什么话呀,你这是往姑娘心上扎刀!”夏安气得跳脚,
    秋绥急道,“我这也是没法子当中的法子,二爷又远在江南,难道看着他要外头的女人?”
    夏安越听越气,“你简直是疯了,魔怔了…”抬手便要去扯秋绥,春祺见状,连忙拉开夏安,将她挡在身后,质问秋绥,
    “秋绥,这些话谁都可以说,咱们是姑娘的心腹,不能说这样的话。”
    秋绥哽咽道,“正因为咱们是姑娘心腹,才要替姑娘着想。”
    春祺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她不相信这是自己一起长大的姑娘。
    秋绥哭,春祺也跟着落泪。
    冬宁冷漠地盯着秋绥,将脸别去一旁。
    倒是林嬷嬷由最先的愤怒狐疑,慢慢变成一脸冷笑,“秋绥呀,你该不会说,姑娘最好挑知根知底的贴身丫鬟,而那个人又最好是你吧?”
    秋绥面色窘红,手中的帕子绞成一团,她泪如雨下,伏在地上呜咽不止。
    夏安气得叫嚣道,“你怎么有脸哭,你给我起来,你个叛徒。”
    一直冷眼旁观的谢云初,在听到“叛徒”二字的时候,倏忽眯了一下眼。
    重生后她一直在琢磨一桩事,前世那陆姨娘与谢云秀相中了王书淮,一心想取她代之,那么陆姨娘必定往她身边安插棋子。
    这颗棋子是谁呢?
    谢云初脸上没有大家预想中的愤怒,她反而是和声细语地问秋绥,
    “秋绥,你实话告诉我,你真的愿意吗?”
    秋绥愣神,见谢云初脸上并无愠色,只当谢云初是真心被自己劝动了,她双目通红又是羞愧又是无奈,
    “主儿,奴婢自小便在您身边伺候,怎么会有二心呢,奴婢对姑爷并无非分之想,只是想替您固宠罢了,大户人家哪个姑娘外嫁不带几个通房丫鬟过去,奴婢是诚心为您着想。”
    夏安一双眸子瞪得猩红,作势又要骂,被谢云初抬手拦住。
    谢云初平静道,“你容我再思量思量。”
    谢云初没给准信,秋绥心中没底,可已经迈出了这一步,便没了回头路,她又劝了几句,谢云初神色淡淡点头,叫她去歇着,又把其他人都给遣散,只剩下林嬷嬷。
    林嬷嬷还盯着秋绥离开的方向,目光淬了毒,“姑娘不会真的让她去伺候姑爷吧。”
    谢云初按着眉心,神色有几分恬淡,“让她去试试吧。”
    秋绥这个时候提出跟着王书淮南下,真是她自己所想,还是幕后主子的意思,谢云初心里没数,将鱼饵放出,方能引来大鱼。
    “除了秋绥,再挑一人同去,相互制衡。”
    林嬷嬷看出谢云初现在对王书淮歇了心思,也晓得自己劝不动,最终摇头叹息。
    谢云初将春景堂年轻的丫鬟全部叫来院中,问哪个愿意伺候二爷,这个伺候是什么意思,大家心知肚明,王书淮那样的人物,又有几个女人能做到心如止水,有两名丫鬟支支吾吾红着脸跪了下来。
    既是动了心,留着也没意思,谢云初不打算挑,干脆将二人随着秋绥一道,送去了书房门口。
    待王书淮从上房回来,就看到三个娇弱可人的丫鬟在书房门口冻得直打哆嗦。
    冰渣子从他周身覆过,他衣袍猎猎。
    王书淮缓步踱近,众人一一行跪礼,王书淮让人起身,目光随后落在秋绥身上,
    “夫人可是有吩咐?”过去谢云初常遣秋绥来送食盒,王书淮一眼认出她,
    秋绥看着面前高大的男人,那股威压几乎是扑面而来,她不敢迎视,面色微微泛红,她垂下眸瞥了一眼一同跟来的婆子。
    婆子是春景堂另外一位嬷嬷,名唤桂嬷嬷。
    桂嬷嬷笑着施礼,“回二爷的话,这是二奶奶给爷挑的三名丫鬟,说是今后伺候您起居。”说完她便垂下眸。
    齐伟站在一旁听得一头雾水,“什么叫伺候起居?”
    桂嬷嬷干笑着,“就是给二爷做通房。”
    齐伟傻眼了,眼神梭梭瞥向王书淮。
    他的侧脸,冷峻锋锐,让人捉摸不透。
    天黑漆漆的,晕黄的琉璃灯一点点破开夜色,燃出一团亮光。
    光芒与夜色相接,划下一道晦暗不明的阴影。
    王书淮挺拔地立在那片阴影中。
    寒风呼啸而过,大片的雪花落在他的肩头,一点点覆在他衣襟携着冷意沁入他骨髓里。
    王书淮脸色平静到几乎漠然,一双幽深的目跟滩死水似的,掀不起半分涟漪。
    他已经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只觉空空的,什么都捞不着,他目光钉在秋绥身上,看着那个丫鬟局促地捏着衣摆,娇羞又忐忑,他眼底忽然浮现一抹深埋的戾气,
    “背主之奴,全部押下去,杖毙!”
    第50章
    风雪匆匆从他面颊拂过,那张脸冷峻生硬,眼底甚至还沁着几分凉凉的笑。
    灯火一点点在他瞳仁里变得清晰,他大步来到廊庑,小厮掀开布帘,他从那片鹤唳的风雪声中踏进温暖的书房。
    迎面而来的暖气一瞬间融化了他身上的冰雪,寒气褪去,周身的僵硬得到化解,感官慢慢苏醒,心头,胸口那股空茫感更甚。
    屋子里点了一盏微弱的银釭,小厮还要去点宫灯,王书淮挥了挥手,示意他出去。
    高大挺拔的身子就这么陷在圈椅里,修长的脖颈深深仰起,那张俊脸彻底隐在昏暗中。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有脚步声进来。
    王书淮眼皮都没抬,就这么慵懒甚至带着几分颓丧地仰在圈椅不动,声音轻到微不可闻,“查清楚了?”
    齐伟来到桌案前立定,抬头看了一眼王书淮,他衣裳沾满了雪渣子,形容落拓不堪,千里迢迢奔回来,妻子却给塞了三名妾室,换谁都不好受。
    齐伟将三名丫鬟送去戒律院,顺带便查了谢云初与姜氏的事,随后摇头,
    “太太并不曾叫夫人过去说话。”
    晕黄的灯芒浅浅照亮他半身的雪袍,他眉目隐在晦暗中,听了这话,人就跟钉在那里似的,好半晌没有吭声,直到许久过去,唇角微微掀起一抹轻笑,
    “所以,这是她自个儿给我纳妾?”
    齐伟不敢接这个话。
    从不写家书,到半月一封,后来至三月一封,时不时一车车的礼物送回京城,齐伟见证了主子对妻子的上心,听到妻子怀孕,指不定多高兴呢,一股脑子奔回来,被泼了一盆冷水,心情可想而知。
    宽大的衣摆摆了摆,示意齐伟退下,齐伟转身时听到轻轻的嗤声消融在夜色里。
    王书淮慢慢地从圈椅里坐起身,一日一夜的奔驰,他已经很疲惫了,他双手托在书案,撑起面额,整张脸埋在手掌心,沉沉叹了一口气。
    她方才每一个字走花观花般从脑海滑过。
    “二爷,我给你纳妾吧。”
    “二爷正值血气方刚,我往后也不便再侍奉您,我给您挑两个貌美的通房,回头伴着您南下,您身边也有个人照顾。”
    “只一桩,二爷要答应我,我是你的正房嫡妻,凭谁都不能越过我去,你原先也不许我提和离,只要二爷做到,咱们夫妻相敬如宾,相安无事。”
    好一个“相敬如宾相安无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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