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可灵和许时薇都已离京,大太太那边被拘禁着没有放出来,唯有三太太和四太太并王书琴和周敏等在春景堂,看到她大家抱着哭了许久。
    林嬷嬷等人更是掩面低泣。
    珂姐儿和珝哥儿总算是等到娘亲回来,两个孩子栽在母亲怀里哇哇大哭。
    谢云初搂着这个亲着那个,顾不过来。
    三太太和四太太见谢云初气色不错,神情也没有任何异样,猜到谢云佑将她保护得很好,也都放心了。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王书淮被人搀着去了内室,三太太晓得他们夫妻有话说,拉着四太太等人离开了,王书琴问过谢云佑,得知姐弟俩一切安好,也松了一口气。
    谢云初风尘仆仆,由着下人簇拥着去浴室,彻彻底底洗了一遍。
    待收拾停当回到内室,朦胧的光色下,两个孩子一左一右依偎在王书淮怀里,她含笑走过去,大约是闻到母亲身上的芳香,两个孩子很快苏醒过来,转过来投入谢云初的怀抱,拔步床甚是宽大,足够一家四口安寝。
    谢云初将帘帐放下来,外头点了一盏琉璃灯,五颜六色的光芒透过窗纱投进来,谢云初搂着两个孩子哄他们睡觉,珂姐儿抓着谢云初的衣襟,双拳拽得紧紧的,不敢有片刻松懈,黑长的眉睫在眼下投下一片阴翳,谢云初见她睡熟要将她放下,珂姐儿却抖了一下小身板,很快醒过来,抬起懵懂的双眸,撞上母亲温柔的眼神,眼皮又往下垂去。
    谢云初只得继续将她搂在怀里。
    珝哥儿乖巧地抱着谢云初另外一只胳膊,小小的孩子眼眸始终没有全闭上,睡得并不安生,谢云初心疼坏了,于是哼起他们熟悉的摇篮曲,在母亲绵绵不断的安抚下,孩子终究彻底睡熟。
    正当谢云初伸个懒腰,打算将孩子放下时,忽然闻到一丝哽咽声。
    移目过去,王书淮屈膝坐在母子三人身旁,目光注视过来,眼底不知不觉盛了一眶泪。
    谢云初愣住了,见过他杀伐果决无往而不利,见过他温柔浅笑轻而易举俘获人心,见过他冷冰冰拒人千里之外,见过他游刃有余不将世间一切烦难放在眼底,还是头一回看见他落泪。
    “书淮,你怎么了?”谢云初连忙将孩子搁下,挪到他跟前,
    王书淮也不知怎么了,听闻她死讯时没有落泪,从崖边一头纵跃下去感受到她的痛时没有落泪,苦苦追寻七日七夜不见任何痕迹时也没有落泪,甚至在确信她被信王带到孔明山庄也没有喜极而泣。
    反倒是这一会,看着面前岁月静好的一幕,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心底积压的后怕绵绵涌上来,与生俱来的沉稳从容终于崩塌,王书淮望着失而复得的妻子,泪湿满襟。
    谢云初长叹一声,安抚了小的,又安抚大的,连忙直起腰身将他搂入怀里,
    “书淮,我在呢,我在的。”
    接下来几日,谢云初忙着见客,沈颐等人个个火急火燎来探望她,姐妹之间有说不完的话,京城官宦听闻谢云初双目复明,纷纷过来拜访,谢云初大大方方见了,头一日最紧要的事,自然是去谢府看望父母,谢晖被勉强救了回来,如今人清醒着,看着姐弟俩只一个劲的落泪,什么话都说不出。
    谢云初抱着明夫人哭了许久,又安抚了谢老太太等人,随后又去隔壁不远拜访萧夫人,中途正犹豫要不要给江府递个消息时,在萧家正厅见到了乔芝韵。
    谢云初看到她呆了一瞬,乔芝韵明显瘦了一圈,神色憔悴与过去那光色逼人的总督夫人判若两人,
    “您怎么…”
    谢云初话还没脱口,乔芝韵忽然扑过来一把将她搂在怀里,
    “初儿……”
    母女二人同乘一车回府,路上乔芝韵并无过多的话,只听闻她一切都好,便放了心,近二十年的隔阂,消除已是不可能,只是生死将那层顾虑所破除,让二人更能坦诚的面对彼此,谢云初在乔芝韵搂着她不放时,也轻轻回抱她,“都过去了,没事了…”
    将乔芝韵送回府,谢云初转身钻入另外一辆马车。
    这几日无论谢云初去哪里,王书淮便追随左右,除了入宫拜见皇帝,再也没有离开谢云初,内阁的折子照旧送到他跟前,两名书吏陪着他处理政事,等谢云初钻入马车,他的公务也处理差不多了。
    身上的伤已大好,独眼眸迟迟未复明,养了几日,王书淮脸上气色好多了,谢云初看着也顺眼了不少,照旧被他长臂揽入怀里,谢云初抚摸那张日渐恢复的俊脸,心中暗暗纳闷。
    回京已有五日,夫妻俩至今也没有过一回。
    过去每每重逢便是干柴烈火,缠绵不休。
    这回倒是稀奇了,王书淮至今没有碰她。
    夜夜搂着睡,从她发梢吻到唇边,来来回回吻不够,仿佛她是什么稀世珍宝,再往下便不去了,他这是怎么了,莫非创伤过重,把他整不行了?
    第115章
    又过去了十来日,谢云初忙着走亲访友,巡视铺子书院,王书淮每日除了廷议,其余时间大多陪伴左右。
    中秋这一日,王府热热闹闹办了一场家宴,算是为谢云初接风洗尘,王家外嫁女均回府吃宴。长公主出事后,段家问罪,大老爷被发配边关,大少爷段书照被贬为庶人,永世不得做官,大太太和大奶奶苗氏倒是被保下来,只是再也没了往日被王家庇护的风光。
    长公主的家产被没收,连带三老爷和四老爷被分的财产也都收了回去,二人毕竟是王国公嫡亲的儿子,仍官任原职。倒是王怡宁,本要被夺去郡主封号,却因救女眷有功,从郡主改封县主。
    姜氏夫妇一离开,谢云初上头少了一层公婆,日子别提多松快了。
    王书淮已经是王国公府毫无悬念的继承人,整个家自然是由谢云初来当,底下管事没有不服她的,再有周敏从旁协助,便是信手拈来。
    八月二十这一日,谢云初去谢府探望谢晖,至傍晚酉时方回府。两个孩子热切地奔过来。
    珂姐儿马上六岁,个子高挑,梳着双丫髻,别上两朵芍药花钿,穿着宋锦小粉裙,一双眼睛水灵水灵的,已有了小姑娘的模样。
    珝哥儿刚满三岁,还是那副不疾不徐的架势,端着明致的小脸,跟在姐姐身后迈过来,看着姐姐歪在娘亲怀里撒娇,便牵着娘亲的袖口不说话。
    珝哥儿性子闷,像了王书淮,谢云初蹲下来,笑着问他,“想娘亲吗?”
    珝哥儿认真点头,白净的小脸慢慢泛红,好像不太好意思,谢云初被他逗笑,
    “想娘亲抱你吗?”
    珝哥儿犹豫了一下,又重重颔首。
    “那你说出来好不好?珝哥儿想娘亲时要说,喜欢娘亲也要说,”谢云初循循善诱。
    珝哥儿眼睫特别长,认真注视过来时,能给人一种异于同龄人的安静。
    他想了想,开口道,“我想娘亲抱。”
    谢云初高兴了,先搂着他亲了一口,又将他抱起来。
    珝哥儿见自个儿比姐姐高了一截,咧嘴笑了笑,珂姐儿过来挠他,珝哥儿连忙搂着娘亲躲开,母子三人在院中嬉戏,过了一会后厨方向飘来一阵菜香,珝哥儿馋出口水,搂着娘亲道,
    “娘,我想吃您做的水晶饺子。”
    谢云初纳闷了,将珝哥儿放下来问珂姐儿,“娘亲没给你们做过水晶饺子,你们怎么突然会想吃水晶饺子?”
    自重生后,谢云初没怎么下过厨。
    珂姐儿抱着她胳膊回道,“五弟今日吃了五婶婶做的饺子,珝哥儿馋。”
    谢云初明白了,“你们先去院子里荡秋千,娘亲这就给你们下厨。”
    先入内换了一身家常的褙子,春祺给她寻来一片围裙系上,谢云初进入厨房,挽起袖子打算动手。
    这时王书淮从书房忙完回来,在正屋没寻到人,跟来了厨房。
    王书淮视线虽有些模糊,却完全辨得清出方向。
    两个孩子在后罩房前的院子里荡千秋,厨房里传来谢云初热火朝天的吩咐声。
    王书淮迈了过去。
    桂嬷嬷等人见男主人来了,纷纷吃了一惊,又稍稍招招手,示意伺候在里面的小丫鬟们退下。
    王书淮进去时,谢云初正在粘板上切肉。
    “好端端的,怎么在下厨?”
    洗了一把手过来,站在她身后打算帮忙。
    谢云初切好水晶脍的肉,一片片搁在小盘子里,放在蒸笼上,扭头发现他换了一身衣裳,
    白日出门时明明穿了一件湛色的直裰,这会儿换了件天青色的长衫,将那张瓷白的俊脸衬得十分斯文俊逸,
    王书淮感觉到谢云初疑惑的视线,清了清嗓子,“方才喝茶沾湿了衣裳。”随后往灶下坐定,问她是否要烧火蒸菜。
    谢云初道是,王书淮便手执铁钳往灶台下放柴,看他有模有样的做粗活,很有那么一回事,谢云初觉得好笑。
    “将柴放好便来帮我擀饺子皮。”谢云初吩咐一句,自个儿又将方才切好的碎肉和在葱香蛋羹里,准备包饺子。
    王书淮重新净了手,挽起袖子过来,“怎么做?”
    谢云初先做了示范。
    夫妻二人一个擀面皮,一个准备饺子馅,天青的蔽膝挨着她杏色衣摆,摩擦交叠。
    王书淮看过来时,谢云初眉目楚楚瞥过去,盯着那双还有些血丝的眼叹了一口气。
    王书淮问,“怎么叹气?”
    谢云初无辜地撇撇嘴,“恨我抛媚眼给瞎子看呀。”说完,自个儿先笑了。
    王书淮手下一顿,面前的娇人儿已经乐呵呵哼着小曲,拿着一双筷子和肉泥,王书淮却凝着她不动,挺拔的身形跟座山似的杵在她身后,在她回过眸来时,吻渡过去,手上黏着面粉不方便碰她,防着她逃离,这一下含得很紧,不算温柔,也不算锐利,恰到好处叼住她,水嫩嫩的面颊被他烘热,湿漉漉的眼泛着潮气,两个人依旧保持着各自忙碌的姿势,只那一处紧紧相依,撕咬。
    恰在这时,窗口处窜过来一个小脑袋,对着里头爹娘的背影大喊,
    “娘,除了肉馅,我还要虾陷的。”珂姐儿力气大,嗓门也大。
    王书淮和谢云初像触电似的,飞快分开,谢云初被他吻得身心凌乱,迟钝地应了一声,“诶,娘知道了…”
    王书淮模模糊糊看清她面颊覆着一层红晕,薄唇轻抿。
    这一夜,两个孩子吃到爹爹和娘亲亲自做的饺子,有滋有味。
    膳后消食回到正屋,谢云初用范太医给的药水帮着王书淮敷眼睛,又带着两个孩子读画本,读了一会儿珝哥儿便睡着了,珂姐儿也趴在她肩口打瞌睡。
    乳娘将两个孩子抱走,谢云初便接着看码头和玲珑绣的账本。
    至亥时初刻,沐浴回到内室,春祺给她端来一盆药浴,给她泡脚。
    这时王书淮从外间走进来,摆摆手示意春祺离开,自个儿坐在她跟前的小杌子,宽大的手掌探下去,将她雪白如玉的足捧在掌心,药水是深褐色的,时不时漫过双足,他指腹在她脚心来回摩挲。
    王书淮的力道比春祺要大,经脉摸得也很准,比春祺揉捏起来有一种别样的舒适。
    只是他掌心太烫,谢云初被他裹着时,心尖都被晕热了。
    敷过药水后,王书淮双目看得更清晰了些,她明眸善睐,明明生了几分慵懒又保持着端庄自持的模样,乌黑的秀发被簪子挽起,有一把黑撮撮的发垂下来,如同绸缎似的铺在他眼前。
    王书淮心里从来没有这么满足,唇角微微勾了勾,继续给她按脚。
    谢云初头一回知道自己掌心这么敏感,每一下都像在心尖拂过。
    大约是觉得她脚小玲珑,王书淮摊开手掌将她脚板往掌心比了比,竟也没大。
    谢云初红着脸俏生生瞪了他一眼,王书淮抬起眸,与她视线撞了个正着,松散的黑发被风拂起,从他面颊卷过,她撩了撩耳发,妩媚风情绽露,他虽是坐着,个子比谢云初矮不了多少,谢云初垂下脸来时,额心抵过去,他英挺的眉眼近在迟尺,发丝飘在他面颊。
    “书淮…”她轻轻低喃。
    王书淮心被热化了,双目变得幽深,凝着她不动。
    水不知不觉已冷却,他用帕子将她脚心擦拭干净,握在手里没舍得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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