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则,宫外的人最近查到一些消息,几个跟随谢兰臣一起来神京的谢家人,确实正在四处打探寻找什么人。十有八九,魏婧听来的那些话确实是真的,也就是说,将来西北当家作主的还不一定是谁,若不是谢兰臣,自己岂不白折一个女儿?
    想到这里,郭皇后又对冉嬷嬷道:“把我之前准备的那本名录拿来。”
    冉嬷嬷依言取来一本册子,郭皇后又示意她递给魏婧:“看看吧,这上头都是世家子弟中正适婚的青年,家世品貌我已替你把过关,都是没的挑的,你年岁着实不小了,便是不嫁给嘉王,也是时候该定下婚事了。”
    魏婧心里还惦记着魏姝不会再和嘉王复婚的事,心不在焉地接过册子,随意扫过,只见上头记录的都是某人家世如何品貌如何等等,她粗略翻过一遍,没在上面找到自己想看到的那个名字,心里不由一阵失落,又有些烦躁。
    她突然放下册子,对郭皇后道:“母后可还记得,儿臣曾对您提过的谢家嫡子吗?若能找到对方,让父皇知道谢兰臣随时可以被嫡子取代,失去在西北的权势,崇宁姐姐嫁给他,和嫁给一个普通人没什么区别,父皇便不用再忌惮什么。
    “一开始父皇想送崇宁姐姐去和亲,不正是为了将她打发出去?眼下这么好的机会,正好顺着她的意思同意复婚,将她远远打发到西北去,任她自生自灭,对父皇和母后岂不都好?”
    郭皇后却摇头道:“你想的这些,我何尝没有想过?那天听你说完谢家嫡子的事,我立刻便让你舅舅他们开始着手查探,只是至今都没能查出个眉目来。
    “我这里又等不得,那些弹劾我的人越来越离谱,连你舅舅他们昔年犯下的错,也被揪出来重提,若再不尽快阻止,真等事情闹大了,便是谁来帮我说话也没用的。”
    魏婧急道:“上次在永乐宫翻出情诗时,大家都觉得徐少尹同昭儿长相相似,母后也是见过嘉王的,昭儿也有随嘉王的地方,可见这三人长相都有相似之处,母后怎么不叫舅舅先查查徐少尹?”
    魏婧上次对母亲说起谢家嫡子时,怕自己说得太多太详细,会引起母亲怀疑,便没直接说明嫡子是谁,她以为以母后的精明,加上宫里才发生过情诗的事,母后定然能第一时间想到徐子期身上的,却竟然没有!
    郭皇后道:“我怎么没想到徐子期?头一个我让你舅舅查的人就是他,只是才刚开始查,头一件年龄便对不上。”
    魏婧道:“谢家嫡子走丢时,年岁尚小,或是自己记不准年岁,或是捡到他的人认错了他的年岁,都是有可能的。”
    郭皇后被魏婧连番质疑,面上有些挂不住,微微沉了脸道:“我哪里不知道这些?还不是因为你那日听来的线索实在太少,除了知道谢家嫡子的年岁外,根本不知道他其他的特征,这要我和你舅舅怎么查?
    “徐家又是后搬入神京的,要查探他家的底细,需得去到他们的老家,这一来一回的难道不需要时间?我打理后宅这么久,哪里会不如你一个连家都没管过的人考虑得周全?”
    魏婧这才后知后觉感受到母亲的不悦,立刻放软了语气告罪道:“是儿臣一时着急,言语冒撞了,母后别生儿臣的气,便是有十个儿臣加起来,也抵不过母后一个的。”
    “好了,”郭皇后道,“我也有些累了,你带上册子回去仔细看看,有中意的便来告诉我。”
    魏婧应下,又说了几句软话,这才退出长春宫,眼底却带着满满的忧色。
    徐子期是谢家丢失的嫡子,这点儿魏婧确认无疑。
    只可惜在她的梦里,她并不知道徐子期是怎么被寻回的,也不清楚除了年龄外,徐子期还有什么能辨认身份的特征。
    眼下就算她直接对母后说,徐子期就是谢家丢失的孩子,没有足够的证据,只怕母后也不会信。
    魏婧看了看手里写满世家子弟名字的册子——她必须要想法子快些证明徐子期的身份,好让母后同意自己嫁给他,否则,他们又会像梦里那样,遗憾错过了。
    还有魏姝,她也必须要和谢兰臣复婚才行。
    魏婧选择救下魏姝,让她代自己嫁给谢兰臣,除了为避开梦里自己惨死的结局外,还有另外一个重要的原因。
    就像父皇觉得谢家人骨子里都带着逆反一样,谢家人同样厌恶皇室。
    在魏婧的梦里,她嫁去西北后,谢家人对她这个大安公主毫无敬重可言,只把自己当做寻常媳妇,而嘉王府一个老太太,两个太太,各有各的刻薄,都是极难讨好的人。
    梦里魏姝死后,除了她外祖家几个不大亲近的舅舅外,再无血脉至亲,为了让魏婧这个后娘,能更好地照顾昭儿,便由母后和魏姝的几个舅舅做主,把魏姝留下的全部家私充作了魏婧的嫁妆,只要魏婧将来能把其中一半留给昭儿即可。
    公主出降,宫中自然也有一份合乎规制的嫁妆,但和魏姝留下的家私比起来,不过九牛一毛。
    由于西北几乎常年都在御敌征战,军需吃紧,很是需要金钱补给。魏婧便把除了留给昭儿的那一份,其余嫁妆全都捐了出去,这才换来谢家人高看她一眼。
    可即便如此,她在嘉王府过得仍不如意,到死都没能让家里的几位太太真心接纳她。更别说,她现在救了魏姝,没了那笔能获得谢家人好感的嫁妆,就只能让魏姝也做谢家的媳妇了。
    人常说,好坏都是对比出来的,魏姝骄奢纵性惯了,有她在谢家做对比,自然更能让谢家的几位太太看见自己的柔顺贤淑。
    魏婧心想,自己好歹也算救了魏姝一命,只是让她帮自己这么一个小忙,也不算过分的。
    况且,自己这么做也不单单是为了自己,更是为了大安。
    梦里,魏婧死后没多久,谢兰臣在收拢过一半的契丹人,又把另一半不肯投降的直接赶到雪山的另一边后,很快也死了。
    甚至都不需要大安插手,西北和谢兰臣信征伐来的疆域,全都成了徐子期的。
    徐子期本是一个十分尊礼重孝的人,他又在神京长大,心里其实是亲近大安的。加之徐子期又对自己早有好感,如果自己能在谢家立住脚,再好好规劝徐子期,西北不但不会造反,反而还会成为大安的助力。
    可惜梦里的魏婧死得太早,死后虽然还有意识,看到后来发生了什么,但却什么也干涉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徐子期在谢家其他人的鼓动下,东渡丹水,攻打大安……
    魏姝觉得,这或许就是自己为什么会得到这份奇遇,在梦中预见未来的原因。
    她不会再让大安遭遇梦里的战火流离了。
    魏姝也是大安的公主,为大安做出一点牺牲也是应该的。
    想到这儿,魏婧的心更坚定了几分,让宫人把母后交给自己的册子先带回去,自己则拐去了勤政殿。
    *
    魏姝刚从勤政殿出来,恰好和等候的魏婧撞上。
    她愣了一下,随后笑道:“我正要去找妹妹,没想到在这儿遇到了。”
    魏姝示意跟随自己的宫人呈上两个锦盒,道:“这是感谢妹妹帮我找到医案的谢礼,望妹妹笑纳。”
    魏婧捧过谢礼,却突然说道:“姐姐谢过嘉王了吗?我这么问或许僭越了,可嘉王真的很在意姐姐,最后能找到医案,也属他的功劳最大。”
    面对魏婧有些突兀的话,魏姝依然保持客气道:“我已经谢过嘉王了。”
    魏婧想知道,方才在勤政殿,魏姝到底有没有答应父皇,便又装作玩笑似的试探魏姝:“嘉王最想要的谢礼,恐怕是能和姐姐复婚了。”
    可魏姝这次却没再应魏婧的话,而是说道:“我宫外还有些事,这会儿就要出宫去,实在不能陪妹妹多聊了。”
    见魏姝避而不答,魏婧心下更急,追问道:“姐姐你会和嘉王复婚的吧?嘉王为了做了这么多,还救过你的命……”
    “若是被救过性命,便要以身相许,咱们怕不是都要嫁给宫里的太医才对。”魏姝打断魏婧的话,脸上的笑意也收敛了下去,“我怎么报答嘉王,会不会和他复婚,是我和嘉王之间的私事,就不劳妹妹操心了。”
    说罢,魏姝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前两天文宁还提醒她说,魏婧可能有点儿喜欢嘉王,可方才魏婧又一副非要撮合自己和嘉王的样子,实在莫名其妙得很。
    魏姝摇摇头,不再多想,出了宫,坐上马车,一路晃悠悠地往公主府赶,耳边却时不时地回响起皇叔说的那些话,直到到了一家名叫“一品斋”的糕点铺子门口,魏姝透过车窗,看见排队购买糕点的人,才回过神。
    她叫停马车,吩咐跟来的仆人道:“听说这家新开的糕点铺子,糕点的味道比宫中御膳房的也不差,你去各样都买些来,给小郡王尝尝。”
    仆从领命,去了前头的人群里排队,魏姝则坐在马车里等待。
    约莫等了一盏茶的功夫,魏姝还不见买糕点的仆从回来,不由撩开马车上的帘子,想看看外头的情况,却一眼先看见了街对面的谢兰臣。
    谢兰臣也恰好正往这边看,就在两人目光即将要对上的瞬间,魏姝下意识放下了帘子,挡住了谢兰臣看过来的视线。
    路对面的谢兰臣身边,还跟着谢闵,谢闵也瞧见了魏姝,原还想着要不要上前问候,却见对方又突然放下了帘子,不由道:“崇宁公主……这是没有看见王爷?”
    “她看见了。”谢兰臣肯定道。
    谢闵闻言,又疑惑道:“既然看见了咱们,为什么又突然放下帘子,像是要躲着咱们似的,昨个儿不是才让人送来一盆素冠荷鼎,我还以为那算是你们之间的定情信物呢……”
    谢闵嘟嘟囔囔,又在猜测,会不会是崇宁公主不好意思在外头和他们说话,但又想到崇宁公主在会同馆向谢兰臣诉衷肠的场景,倒也不像是这么含蓄的性格……
    谢兰臣却没理会谢闵,而是盯着魏姝的车轮看了看。
    马车的车轮上,粘着几朵被碾碎了大半的凌霄花。
    在去往皇宫的必经之路上,恰好栽种的有这种花,眼下正值花期。
    魏姝是才从宫中回来。
    前几天,魏姝每每见到他,恨不能表现出十二分的热情,来表达她对自己的喜欢。今天却突然避而不见,确实很反常。
    谢兰臣沉思片刻,说道:“约莫是,她想反悔了。”
    “谁?反悔什么?”谢闵没能跟不上谢兰臣的思绪。
    谢兰臣没有回答,而是神色不明地叹了口气道:“人贵有恒,做事怎好半途而废呢?”
    作者有话说:
    来不及了,今天先更这么多
    第25章 25、相好
    因为在街上突然撞见谢兰臣, 直到回到公主府,魏姝仍有些心不在焉。
    先是后悔自己当时躲避谢兰臣的反应太过明显,也不知有没有被谢兰臣发现异常, 后又对谢兰臣升起一股浓浓的愧疚感。
    一开始是自己主动提的复婚, 谢兰臣并没有想复婚的意思, 如果现在不复婚的话,对谢兰臣来说,情感上应该没什么。
    可当初因为昭儿的身世,谢兰臣已经被众人嘲笑过一回, 这次若再被自己拒婚,只怕又要再被笑话好几年的了。
    如果他们之间还像从前一样, 不过两个只知道对方名姓的陌生人,魏姝兴许会昧着良心,拒婚就拒婚了。
    可自从与谢兰臣相处以来, 谢兰臣帮过自己, 也救过自己, 这么好的一个人, 叫自己怎么开得了这口呢?
    “公主,公主……”
    织云连喊了两声, 魏姝才回过神,抬眼便看见昭儿走了进来,便压下纷杂的心绪, 接住扑到自己身上的昭儿说:“娘亲路上给你买了些糕点,听人说味道还不错,你来尝尝好不好吃?”
    昭儿闻言, 眼睛亮了亮。
    织云已经把魏姝带回来的糕点提了过来, 闻言便在桌上一一摆开, 刚一打开食盒,一股浓郁的香甜便扑面而来。
    这些糕点不但闻着香甜,有些外观也很奇特,特意做成了小动物的形状,白白胖胖的,很是憨态可掬。
    昭儿乖乖地在桌边做好,等织云把十几种糕点全都摆好,才让奶娘帮自己净了手,挨个品尝起来。
    但他却每块糕点都只咬一小口,便不再吃,丢在一旁的空盘子里。不一会儿的功夫,他已经咬了十几块糕点,却没一块儿吃第二口的。
    魏姝不由皱了皱眉,问他:“这些糕点都不合你的胃口吗?”
    就在魏姝问话的功夫,昭儿又咬下一块儿糕点,这次却没吃一口便放下,而是两条小眉毛纠结一瞬,咬了第二口。
    等嘴里的东西吃完,昭儿才抬起头回答魏姝的问话,他先是摇摇头,后又犹豫着点了点头。
    “到底是喜欢吃还是不喜欢吃?”魏姝目光扫过他的盘子和手,决定一个一个地问,先指着他手里咬了两口还没放下的糕问:“这个喜不喜欢?”
    昭儿摇摇头。
    奶娘眼尖,看见昭儿手里的那块糕,中间夹着一些肉糜,便替昭儿解释道:“这块儿应该是咸味的,怪不得小郡王不喜欢呢。”
    魏姝又指向盘子里被咬得乱七八糟的那些:“那这些呢?”
    这回昭儿却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喜欢。
    魏姝道:“既然喜欢,为什么都只咬一口便不吃了?”公主府并不缺这点儿买糕的钱,魏姝更不是节俭的人,却不喜欢昭儿小小年纪,便养成这样无故糟蹋东西的习惯。
    之前她为昭儿准备饭食,也多有富余的,但那些昭儿吃不下或是不想吃的,还能散给下人们吃。可这样每块儿糕点都只咬一口,却要别人还怎么吃?
    魏姝正要教育昭儿,谁知昭儿却指指盘子里的糕点,又指向门外,喊了一声爹。
    魏姝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你要把这些糕点给你爹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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