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岁晚有些无语,她实在不喜欢听白瑞荷说这些装模作样的废话,也不知道自?家亲爹这二十多年来是怎么熬过来,还是说他就喜欢这种调调?
    第59章
    白瑞荷话里的善解人意, 虚假得就像是盖着雕花盖子的檀木恭桶一样,表面看着漂亮,掀开?后却恶心得?令人作呕。
    可林绍年偏偏好像就信了, 或许他心底其实也并不见得当真就信。
    只不过?是白瑞荷的话给?了他台阶而已,毕竟有了五千两?银子, 他也就用?不着再去苦哈哈地抄书挣钱了。
    林绍年觑了老父一眼,试探着伸手想去接那银票。
    林晔亭看他那没主见、没心眼的模样,只觉自己刚刚真是白演了一场!
    这蠢玩意儿实在是没救了,浑浑噩噩荒唐一辈子其实也怪不得?谁,纯属是他自个活该!
    林晔亭恨恨大?骂道:“你今日要是敢收了这银票,老夫立马就把你的名字也从族谱上划了去!不用?等宅子建好后分家?,今儿你就立马给?老子滚蛋!”
    林绍年吓得?赶紧缩回了手, 惊恐道:“不、不收,我不收!这位管事您赶紧收回去,快收回去吧!”……别再?诱惑我了!
    林绍年想到这是自家?大?闺女的心意, 又装作自强模样,拜托道:“请您帮忙给?夕儿带个话,叫她以后别再?送银子来了,我去抄书一个月书能挣两?三贯钱呢, 饿不死的,她顾好自个就行,别担心我们。”
    “……”
    林岁晚有些意外?。
    比起漂亮话张口就来的白瑞荷,林绍年这哆哆嗦嗦的话语里,竟然真心实意地有在为林岁夕考虑呢。
    送银票估计真的就只是顺道,见实在送不出去, 那管事也不强塞,当即就收了回去。
    白瑞荷直勾勾地盯着那收回去的银票, 神色狰狞。
    那管事并未理会。
    他见林晔亭态度依旧冷淡,便索性?自我介绍道:“林老将军,在下姓沈,名茂,举人出身,乃梁王府上一幕僚。”
    举人出身的沈茂身上并无多少?书卷气质,模样长得?也一普通,属于搁人堆里不容易发现的那种。
    “老将军,您戎马一生,赤胆忠肝,到如今却只因为一场儿女私情,便被随意迁怒,赫赫战功被凭白抹去,就连世袭罔替的爵位也丢了,梁王听闻消息时,可真是恨不得?入京为您打抱不平呢。”
    沈茂说这话的时候眉毛轻挑,眼睛微眯,抑扬顿挫的声调听着竟有几分高深莫测。
    林岁晚并不觉得?这话有多深的内涵,可一时竟也分不清这人是真的高深莫测,还是装的高深莫测?
    在她旁边,赵拙言坐在屋檐下的小木凳上,正跟个胖南瓜似的,端着一盘炒南瓜子,一边看戏,一边磕了一地儿的皮儿。
    看外?祖父这散漫姿态,林岁晚瞬间悟了过?来,心想那沈茂果?然只是在装范儿!
    赵拙言不小心将瓜子皮吐在了林晔亭鞋上,林晔亭踢了他一脚,对着沈茂敷衍道:“多谢梁王好意,不过?雷霆雨露均是君恩,林某人心里并未有半分不平,更不劳任何人为在下鸣不平。”
    沈茂不知是自个脑补了什么?,闻言只别有深意地笑了笑。
    他接着代?替梁王表达了真挚热情的惜才爱才之意后,又以梁王的名义?,开?口邀请林晔亭带着家?人去青州定居,话里话外?更是暗示许诺了林晔亭种种好处。
    林晔亭并不为所动,以不敢违逆皇命为由,又言词敷衍却态度明确地拒绝了。
    沈茂被连续敷衍了两?回也未见恼怒,依旧恭敬笑道:“在下会在兴和县呆上两?日,就住在朋来客栈里,老将军若是改了主意,在下随时恭候。”
    沈茂说完便带着护卫走了,田喜却时不时地偷瞄赵拙言一眼,扭扭捏捏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赵拙言“呸”地吐了嘴里的南瓜子皮儿,没好气道:“田喜,你家?姑太太是如何交代?的,你直说就是!别摆着一副憋着拉不出来的便秘模样,看得?老夫都替你难受。”
    田喜知道赵拙言的性?子,便不再?隐瞒,纠结着措词,吞吞吐吐道:“姑太太知道林府大?大?小小都被流放北疆后,立时便哭得?肝肠寸断,紧接着就派了小人过?来看看,想要接了小姐、不、接了小姐一家?去扬州……”
    其实姑太太只交代?一定要将小姐接回扬州,如果?可以的话,小公子和小小姐也一并带走,至于其他人,最好就别管了。
    田喜还未说完,赵华莹便欢喜连天道:“真的!我、我这就去收拾东西,不,我也没什么?东西可收拾的,咱们现在就动身离开?吧,我再?也不想在北疆这破地方呆着了!”
    赵拙言嗤笑一声,直接将仿佛就要从地狱里逃出升天的赵华莹给?摁了回去:“呵,你刚没听你公爹说么?,皇命不可违,圣旨上写着让林家?人贬迁至北疆,那就必须得?在北疆呆着,你如今已嫁作林家?妇,还想着跑去江南扬州?做梦呢!”。
    原本激动不已的赵华莹瞬间冷静了下来,她呆呆地望着自己父亲,就跟丢了魂似的。
    白瑞荷见此笑了起来,笑得?一脸不屑,笑得?满是嘲讽。
    她看着林晔亭,问道:“当真是皇命不可违,还是老爷子您本就不愿离开?北疆?堂堂武安侯府,明处暗处的护卫一大?堆,就算有外?人帮忙,老爷子您若当真要拦着,夕儿又如何有可能跑得?了?您其实也是乐见其成的,对吧?”
    没想到平日里矫揉造作的女子,竟然比儿子儿媳加起来都还要敏锐。
    林晔亭意外?地眯了眯眼眉,仿佛头一回见似的,随意打量了白瑞荷一眼。
    “皇帝于早朝会上直接宣旨册封林岁夕为贵妃,打了老夫一个措手不及,想要拒绝都拒绝不了。”
    林晔亭神色坦荡,直接承认道:“老夫不愿武安侯府被推上风口浪尖,见林岁夕联合外?人谋划逃婚,便没让护卫拼死拦着。”
    乐见其成是真没有,拦倒是真拦了的,只是没有不顾一切地拦罢了。
    林岁晚被这隐藏剧情搞得?有些懵。
    赵拙言却直言道:“嘿!妹夫,说白了你就是不愿意给?皇帝站台呗,琢磨着孙女跑了也是好事,于是就闭着眼只当没看见。”
    “可惜,你万万没想到的是,皇帝在朝会上册封你大?孙女为贵妃,其背后目的竟然不是想要拉拢你,而是当真就铁了心地看上了你那大?孙女,哈哈哈!你个莽夫,自作多情了吧!”
    赵拙言拍着腿笑得?浑身直抖,盘子里的南瓜子都快被撒了出来。
    林岁晚赶紧将瓜子盘接了过?去,同情地看了黑着脸的祖父一眼。
    心想祖父其实也不算自作多情,谁又能想到这一届皇帝这么?没有职业素养呢?!
    政治目的什么?的全然不顾,一切竟然都只为爱情服务!
    林晔亭就这么?坦坦荡荡地承认了没认真拦着林岁夕逃婚的事。
    白瑞荷闻言,却依旧怨恨道:“老爷子您或许没料到会被抄家?流放,可就凭您的本事,若当真不愿来北疆,怕也没人拦得?住您……”所以那皇命不可违,依然只是借口罢了。
    白瑞荷知道自己改变不了林晔亭的决定,她索性?不再?多说,只含泪看着林绍年,惨然又深情道:“夫君,我虽是奴婢出生,可因有你怜惜,这辈子也没吃过?半点苦,洗衣烧水的活我真做不了,更别说接绣活挣钱了,是我没用?,呜呜呜……,北疆偏僻穷困,我们一起去青州找夕儿好不好?”
    “你、你做不了,那不做就是了,我我……”
    林绍年没我出个所以然来,只一边安抚着伏在自己肩头的痛哭的爱妾,一边偷摸着望向自己父亲。
    他稀里糊涂地也算是弄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只要父亲同意,肯定是有法子带着他们一家?离开?北疆的。
    赵华莹跟林绍年想得?差不多,当即便脱口而出道:“为什么?要去青州,要去咱们一家?也该一块去扬州才是!”
    “……”
    林岁晚翻了白眼,亲娘脑子不好,不会连累我的智商吧?!
    林岁晚真的好无聊,她一点也不想再?看他们三人腻歪了,还不如和小舅舅去宅基地那边玩泥巴呢!
    林晔亭估计也是如此想法。
    他也不废话,直接道:“老夫不会离开?北疆,你们要走的都可以自个走,但无论是谁,离开?之后,便不再?是林家?人。”
    至于怎么?个不是法,要么?除族,要么?和离,要么?放妾。
    林晔亭执意要留在北疆当然不是因为皇帝的旨意,他不过?是在为林氏之未来下注罢了。
    如今孙子孙女都进?了望海书院,既然已经选定了一头,那就不可能再?三心二意,身家?性?命都必须得?压在北疆!
    林岁晚当即便表态道:“祖父,我明日还要去书院上学呢,我哪儿也不去。”
    林岁晓和林岁午也先后表态,表示祖父在哪儿,他们就在哪儿。
    林绍年安抚似的看了妻妾一眼,诺诺道:“我、我也不走。”
    大?旻以宗族为重,林绍年承受不起被除族的惩罚,也不可能当真就抛下老父和子女不顾。
    赵华莹和白瑞荷对视了一眼,两?人斗了十几年,竟然难得?默契一回。
    白瑞荷哭得?悲戚:“夫君,夕儿独自在青州,我实在放心不下……”
    赵华莹哭得?哀恸:“夫君,母亲生我养我,我实在是想念得?很……”
    林绍年并不像以往那样,见着她们流泪就巴巴地凑上去宽慰怜惜。
    他其实也不是傻子,这些年来隐约也知道妻妾大?约都各有各的私心,而且那些私心大?多也都是因他而起。
    林绍年并未在意,甚至为了一碗水端平,他已经尽最大?努力地对她们好了。
    他此时也听懂了她们的言外?之意。
    可想到往日那些情真意切、山盟海誓,他此时却心如冰窖,冻得?人浑身僵硬。
    只觉昔日的云烟花语,竟然都只是一场空!
    第60章
    赵华莹和白瑞荷下定了决心要离开, 任凭林绍年如何挽留都没用,磨磨蹭蹭到临近黄昏,还是不得不肝肠寸断地写了和离书跟放妾书。
    和离书是一式三份, 男女各拿一份,另外一份还得送去府衙里备案。
    放妾书只写一份给白瑞荷拿着就行, 官府里也不管这事。
    赵华莹拿了和离书便喜形于色地催着田喜离开。
    田喜犹豫纠结地看了林岁晚和林岁午一眼,无奈不舍地想?要再争取一下。
    可瞧着小姐对儿?女并无半分不舍之情,老将军又冷眼看着自己。
    田喜头皮一紧,最?后还是没胆子说出?要一并带走林氏血脉的荒唐话?。
    白瑞荷比田喜胆子大,且更懂得争取。
    她拿了放妾书后,竟还试图怂恿挑拨道:“晓哥儿?,你命不好托生到我?肚子里头, 自小就凭白比别人矮了一头,就算再是文采出?众,也继承不了祖宗家?业。侯府还在时, 你只能被?迫给人当个陪衬,可如今侯府没了,其他人都成了普通庶民,只有你身上还有功名, 北疆穷困偏僻,不如青州文风鼎盛……”
    林岁晓直接打断了她啰啰嗦嗦的劝说之言,摇头沉声道:“姨娘,我?不去青州。”
    简洁的语言表达了坚定了态度。
    白瑞荷被?噎得险些岔了一口气,眼里的泪说流就流,呜咽道:“我?生你养你这么大, 你当真就这么狠心,真的不管我?和你姐姐了?”
    “……”
    围观的林岁晚一阵无语。
    论卖惨和道德绑架, 白瑞荷果然?才是专业的,自家?祖父当真是拍马也赶不上啊!
    只可惜效果不佳,林岁晓听完眼里全是冷漠,温润公子化?身刺猬,讽笑道:“姨娘生了我?,但养我?的却?是林家?,至于生身之恩……,您当年抱着我?跪在侯府门口逼迫祖父母时,我?不是就已?经报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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