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盛京城内外紧锣密鼓地备战中,武安侯徐开拼尽全力将?北狄大?军拖延了十三日之?久,最后实在有心无力,只能在第十四夜里,带着仅剩的三万多人?马撤回城中。
    武安侯等人?回到京城不过半日,北狄人?便兵临城下。
    战事一触即发,呼延也先并未轻敌,在大?败金门关守军和?徐开率领的援军之?后,他对拿下大?旻都城同样是?志在必得。
    可惜他还是?小看了背水一战的大?旻百姓,也小看了总揽军事的田善拓,只第一回 攻城,便踢到铁板,京城内没有投掷火雷,可田善拓却命人?在护城河外十里内,埋了不少火药,只能等北狄人?踏入,便悉数引爆。
    北狄人?出师不利,在盛京城外纠缠了数日都未达其目的,城中百姓和?将?士皆志气大?振,就连韩瞻遹心情也难得明媚了几分?。
    死?守城池也不是?办法,北狄人?要是?真围着不走,拖到城内粮草断绝,最后也是?个败。
    田善拓估算了城中粮草,琢磨着也就还能再?坚持半个月左右,便连忙请皇帝下旨,命雍、冀、青、并等六州都指挥使抽调各地守备军入京增援。
    田善拓本想请皇帝给北疆也去一道旨意,先追究追究燕王抗敌不力的责任,再?命其派一部分?玄甲军驰援京师。
    但想到皇帝对燕王殿下的猜忌,田善拓心知此计策说出来也是?自讨没趣,便提也没提。
    *
    京城桑禾沦为灰烬之?时,远在千里之?外的临川府,却是?一派欣欣向荣的之?象。
    临川府附近的村镇,有衙差来通知,说是?燕王殿下忧心农桑之?事,特意命人?研制出了一种杀灭水稻螟虫的农药,还有喷洒农药的充气喷雾桶,让各村村长?带人?前去府衙领取。
    若是?以往,但凡府衙有什么诏令,百姓必是?惶惶不安,避之?不及,可如今衙差前脚刚走,各村村民便催促着村长?赶紧出发,生害怕去晚了就没了。
    天还只是?蒙蒙亮,临川府衙外便围满了百姓,好些人?甚至是?半夜时候就来城门外等着了。
    林方旭让人?维持持续,按照先来后到排成五列,依次领取,并让百姓不必担忧,农药和?喷雾是?按照临川府稻田数目配置的,只会多,不会少。
    百姓闻言,虽还是?心急,但也自觉遵守起秩序来。
    众人?排队等候时,若遇到相熟之?人?,难免会寒暄几句。
    赵有根乃三塘村村长?,离着府城很近,也就只有十多里路程,他看着刘家村村长?,很是?诧异道:“刘老哥,你们?村离府衙最远,却没想到竟也来得这般早!”
    刘家村村长?十分?自得道:“我可是?刚得了消息,就带着人?赶夜路出发了,能不早吗?”
    赵有根揶揄道:“上回府衙发肥料,可未见得你们?村有这般积极,这是?知道好处了,长?教训了?”
    刘家村村长?苦闷道:“嗨,快别说了!上回我也就犹豫了不过两日,却没想到是?一步晚,步步晚!那肥料竟被先来的村子全都领了干净,再?等到府衙重新配置出来的时候,我们?村里稻田足足比邻村晚了半个月才上肥。”
    刘姓村长?很是?愧疚道:“如今水稻开始抽穗,你是?没看见我们?村的稻苗跟邻村稻苗的区别,那真真一个是?敦实壮汉,一个是?细溜丫头,不能比,不能比!可真是?悔死?我了!”
    都是?老庄户人?,肥料之?大?用?可谓是?立竿见影,赵有根即便没看见,但也能猜到。
    作为肥料受益者之?一,赵有根莫名升起了几分?优越感,忍不住说教道:“嗨,刘老哥,不是?兄弟我说你,你这犹犹豫豫的性子啊,还真应该改一改!肥料也好,农药也好,那可都是?燕王殿下心怀慈悲,为国为民,特意让书院里的能人?辛辛苦苦研制出来的!燕王殿下何等尊贵,平白无故的,他还能害我们?咋的?你啊,就是?想太多。”
    其他人?闻言,也纷纷附和?道:“燕王真乃仁心仁德,不仅击退了北狄贼人?,还记挂着民生百姓。”
    “可不是?,你别说,那肥料实在神奇,我活了这大?半辈子,还从未见过这般茁壮的稻苗。”
    “这可都是?托了燕王殿下的福啊,除了燕王殿下,又有谁真正关心过我等蝼蚁?”
    “呵,那些人?只管多征收粮食就好,哪里会凭白送你肥料、农药,更不会在意我等是?否有余粮饱腹!”
    “哎,若是?临川府能一直归燕王殿下管就好了。”
    ……
    林岁晚将?具体一亩地该用?多少农药,农药跟水的比例是?多少,充气喷雾桶该如何操作等问题都详细告诉自家兄长?后,便自觉当起了甩手掌柜。
    她此时和?外祖父、韩哥哥一起,选了一处僻静阴凉的小茶馆,一边悠闲地品着茶点,一边竖起耳朵听?着外边的百姓在为燕王殿下歌功颂德。
    对于自己出力,最后却是?燕王殿下得名这件事,负责操控百姓舆论的军师赵拙言,曾提前征求过林岁晚的意见。
    林岁晚十分?识时务地表示自己没有意见。
    她只想当一个坐吃等死?的普通小老百姓,要这种救济天下的名声?做什么?
    这不是?凭白招人?忌惮么,只要大?老板能记住她的功劳,到时候该给的奖励不能少就行?。
    韩瞻鼎自从回了临川府后,心态一直就有些不对,大?约是?叛逆期到了,十分?爱怼人?。
    他瞥了笑眯眯的赵拙言一眼,冷声?道:“可惜临川府土地贫瘠,不如京师百里沃土,再?是?努力施为,收获也有限,不过如今京师那片沃土怕是?已遭受战火涂炭,其中至少有赵先生的三分?功劳呢,也不知京师百姓知道后,该如何感谢赵先生的功德。”
    林岁晚正啃着手里的红豆糕,突然觉得这话?题有沉重。
    赵拙言面上不显,心里却已经骂开,燕王殿下实在不厚道,自己家儿子钻牛角尖,堵死?胡同,他这当老子不想管,偏就往老夫这里扔,偏偏又打不得,也骂不得,当真是?难办!
    赵拙言默默叹了口气,笑得十分?和?蔼道:“三公子认为临川府如今是?何面貌?”
    韩瞻鼎压根就不按照他的套路来,撇嘴道:“先生所见是?何面貌,它自然便是?何面貌。”
    赵拙言磨了磨牙,这难搞的小子,真是?欠揍得很!
    林岁晚在外祖父与韩哥哥之?间来回看了一眼,心中很是?无奈,赶忙暖场道:“如今的临川府法度严明,官吏公正,百姓安居乐业,一派欣欣向荣之?象。”
    赵拙言给她一个夸赞的眼神后,干脆不再?理?会韩瞻鼎,只又问林岁晚道:“晚晚初到临川府时,可还记得此地是?何面貌?”
    林岁晚猜到了祖父的用?意,十分?配合道:“去年初到临川府时,此地贼匪横行?,田地荒芜,百姓麻木,毫无生机与希望可言。”
    赵拙言捋了捋胡须,继续考教道:“那依晚晚之?见,临川府前后之?变化,皆是?因何而来?”
    林岁晚想也不想,便肯定道:“因为治理?者不同,只有心怀百姓之?人?,才能造福一方!”
    赵拙言欣慰点头,意有所指地看着韩瞻鼎道:“然也,可若心怀百姓之?人?,却无治理?天下的资格,又该如何?”
    林岁晚心道:能如何?要么造反,要么就收起自个那颗悲天悯人?的心呗,不然还能如何?
    这话?林岁晚并未说出口,可赵拙言和?韩瞻鼎却都明白。
    可韩瞻鼎却面露讽刺,显然还有不同意见。
    赵拙言见此更加头痛,连忙寻了一个借口,起身开溜了,将?这个阴阳怪气的小子扔给了自家外孙女。
    韩瞻鼎气恼不已,只觉赵先生这是?理?亏还不让人?说,当真是?好不讲理?!
    见晚晚冲自己笑得讨好,韩瞻鼎伸手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下,酸溜溜道:“哼,赵先生也好意思说心怀百姓,难不成京师百姓就不是?百姓了?不过是?诡辩罢了,你竟然还帮他,不帮我。”
    林岁晚有些心虚道:“韩哥哥,我琢磨着外祖父或许也不一定就真的是?心怀全天下的百姓,他或许只是?心怀自己的执政理?想而已,你就别跟他怄气了嘛,除了凭白惹来一腔郁气,根本就左右不了什么。”
    自古以来,搞政治的有几个是?不心黑的?拯救苍生黎民都只是?借口,实际上要么为了提高自己的利益和?地位,要么是?为了实现个人?的成就和?理?想。
    再?说了,苍生黎明其实真的不需要谁来拯救,你看漫山遍野的草木生灵,只要没人?去祸害,它们?不也长?得好好的嘛。
    韩瞻鼎被她这直白露骨的话?给逗笑了。
    林岁晚见他笑了,心里也松了口气,继续哄道:“韩哥哥,你吃这红豆糕,里面加了冰糖粒,可甜了。”
    韩瞻鼎并不去拿碟子里红豆糕,反倒是?一把抓住林岁晚的手,低头将?她手里咬了一半的红豆糕给一口叼走了。
    韩瞻鼎故意舔了舔嘴角,好不得意道:“恩,确实很甜。”
    林岁晚压根就不会脸红,只挑眉斜了他一眼,笑道:“哼,真幼稚!”
    第101章
    韩瞻鼎也不是真钻进了死胡同?里出不来, 他其实明?知方向?在那儿,只不过是固执地不愿意正视罢了。
    跟林岁晚插科打诨一番后,韩瞻鼎心里倒是放下了不少的东西, 莫名变得轻松不少,只是再见到赵拙言时, 却还是忍不住怼他。
    京城细作传来急报,田次相率领京师众将士与?百姓,成功抵御住了北狄骑兵,这对于北疆来说,是好消息,也是坏消息。
    韩瞻鼎这有脾气没立场的中二少年,又忍不住对着赵拙言阴阳怪气道:“赵先生, 听说田次相已往青州、冀州等地调遣援军,京师之围怕是不日便解,您这一番辛苦算计, 岂不是要白费了?”
    林方旭和耿培延等人?面面相觑,一副我什么都没听见,却又忍不住暗自瞧热闹的模样。
    赵拙言好脾气道:“第一,呼延也先弃并州而攻京师之时, 便已中了算计,无呼延也先之北狄,犹如?一盘散沙,如?今凉州数十万北狄大军,已被燕王殿下分而破之,全不成气候, 余羊、乌喆等数十余部落更是早已经溃逃回了草原。”
    “第二,京师之围确实不日便解, 但三公子以?为会以?何种方式破解?青、冀等州援军至,与?京城里外?结合,击溃呼延也先?不,呼延也先不会就这般等着挨打,更重?要的是,坐在龙椅上的那位,可不是沉得住气之人?。”
    赵拙言最?后笑得笃定?,却又神?秘莫测道:“等着吧,快了。”
    事实上也未等多久,只过了几日,韩瞻鼎便是知晓了结局,也知道赵拙言所?谋划的这一盘棋,真?正该收尾了。
    此人?不愧是得父王全然信重?的鬼才军师,当真?是算无遗策。
    事实正如?赵拙言所?料。
    京师被困十五日,青、冀二州援兵已至,时不时对?北狄大军进行干扰。
    田善拓与?京城诸守将都明?显感觉到了北狄大军似乎已力有不逮,只觉胜利有望,一个个都心情大好。
    可惜这只是亲临战场之人?的感受,于京师百姓以?及皇帝韩瞻遹等人?而言,却时时刻刻都在提心吊胆。
    城里的粮食价格每日都在成倍地翻长,有不少百姓已经无米下锅,就连皇帝的饭桌上,也从八十八道菜,锐减至十八道菜,里面还有两?道甚至是拿花生米和辣白菜摆盘凑数的。
    战鼓兵戈之声就门外?,日夜都不曾停歇,每时每刻都有人?在死去,北狄人?甚至还用投石机,将斩获的大旻将士的头颅抛入城中。
    饥饿和死亡时时刻刻都在刺激着京师百姓的神?经,即便田善拓日日派人?宣传,说是城池安稳无恙,北狄人?即将败退,却依旧扼制不住不断蔓延的恐慌。
    田善拓为激励人?心,联合了太后与?朝堂诸公卿,一起逼迫着皇帝出了宫门,亲自到城墙战场前鼓舞士气。
    于将士百姓而言,看见皇帝于自己共患难,还不离不弃,立马便精神?振奋起来,这番激励人?心的效果十分不错。
    可对?于皇帝而言,直面过刀林剑雨和尸横遍野之后,他面上极力装作平静,内里却是险些被吓破了胆,回到皇宫后日日做噩梦,熬得两?只眼下青黑一片。
    无半点星光的夜里,韩瞻遹赤红着眼陡然惊醒,恐惧道:“北狄人?打进城里来了?!”
    林岁夕也未睡着,木然道:“听声音像是又开始攻城了,应该还没打进来吧。”
    韩瞻遹语无伦次道:“迟早会打进来的,朕不能就这样等着,……北疆还在一旁虎视眈眈,京师不能再继续陷于战火了,朕也是不得已,都是他们逼朕的,都是他们的错!”
    林岁夕看着眼前状似疯癫的皇帝,只觉心中爱情的滤镜都碎了一地,再要仔细看时,那昔日桃花林里众星捧月的天潢贵胄,却原来不过是禁不起半点风浪的富贵子弟罢了。
    就连她这般居于后宫的弱女子,也知道北狄人?一时半会是打不进来的,真?要坚守不下去了,田次相也定?会首先安排皇帝第一个撤离,总不至于让大旻天子落入北狄人?之手。
    可惜韩瞻遹却似乎是看不透局势,说白了,他就是个猜忌心重?,又无勇气担当的无能之辈罢了。
    林岁夕很?后悔当初招惹了韩瞻遹,更后悔因为他落得个除族的下场,从此家人?不在是家人?,血亲不在是血亲。
    她猜测韩瞻遹肯定?会对?京城战事有所?谋划,可惜碍于阅历和见识,林岁夕一时也想不到他会怎么做。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即便是猜到了,她也没办法阻止什么。
    韩瞻遹的谋划来得既突然又脑残。
    前面的将士们还在努力拼杀呢,他后头竟然悄摸摸派了心腹从密道出城,暗地里找呼延也先和谈去了!
    田善拓看着眼前盖了玉玺国印的求和文书,险些气得口吐鲜血,脑袋里嗡嗡地疼,只觉万箭穿心也不过如?此!
    看看这求和文书里的条条款项:割让北疆以?及幽州辽河以?北三府与?北狄,赔偿北狄征战损失,合计黄金五十万两?,白银三百万两?,粮食八百万石!除此之外?,往后五十年内,大旻每年还需得向?北狄缴纳岁贡,其中包括丝绸盐铁若干,粮食白银若干,汉家女子若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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