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戚家那小子的伤与玥儿有关,姑娘家面子薄,不愿见他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秦玥沉默须臾,道:“我随您去。”
    有些话,还需要和戚少麟说清楚。
    上门做客,总不好空手而去,秦玥陪他喝完药后就起身去库房挑选礼品。
    ***
    乘知院。
    戚少麟瞥了一眼面前的褐色药水,嫌弃道:“端走,以后都不必送来了。”
    当时酒楼中的毒药被他们换过,他身上就只挨了一刀。喝了半个多月苦得倒胃的药,他整个人都仿佛染上了药味,如今伤已好了大半,自是不愿再喝。
    庄远为难道:“世子,大夫说了您这药需喝足一个月。”
    又挨了一记眼刀,他才原封不动地把药拿出去,到了门口,就见到丁擎宇风风火火地从外面走进。
    “世子!”
    戚少麟已经躺下,阖上双目问:“什么事?”
    “秦将军来了!”
    他兀地睁开眼,直直地看向丁擎宇,语调提了几分,“在哪儿?”
    丁擎宇回道:“现在主院,侯爷差人来问您方不方便见。”
    戚少麟撑起身,“秦玥···她来了没?”
    “玥姑娘也来了。”
    话落,戚少麟径直掀开了被子就要下床,脚还未沾地,他动作又收了回去,“将人请来。”
    丁擎宇何等机灵,见状立刻明了,应了一声后就出门办事,撞上还守在门口木愣愣的庄远,让他把药又端进去。
    庄远不解其意,老老实实按他的吩咐做。这次戚少麟果真没要他拿走,只说将药放在一旁。才放下药,又听他问:“庄远,你看我脸色怎么样?”
    庄远端量世子虽在病中但依旧俊逸的面容,赞赏道:“很好,瞧不出受伤的样子,半点不损您的英姿。”
    “好?”戚少麟凝神思索少时,撩开里衣下摆,露出平坦结实的腰腹,一道寸长的疤突兀刺眼。他两指覆于其上,稍使了几分力,剧痛之下,整张脸瞬时惨白。
    庄远大为震惊,拔高了声调道:“世子!您···”
    戚少麟打断他的话,“闭嘴,去吩咐院里的人,待会儿不该说的别说。”
    他不知道他这未来的岳父是否知道当初的事,若此番是来兴师问罪的,那他就是死在这床上恐怕也不够他泄愤。
    怀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不知过了多久,屋外总算是有了动静。
    丁擎宇开门恭敬道:“将军请。”
    几人进屋,戚少麟第一眼便放在了那抹浅色的身影上。秦玥今日一袭杏色长裙,细带束腰,袅娜娉婷,如桃花绽于春风。
    他不敢往上看她的神情,将视线移到一旁身高膀阔的男子身上。秦常锋面庞仍可见俊朗,只是棱角冷硬,想来秦玥长相应该是随母亲的。
    他忍着痛要下床相迎,“秦将军。”
    秦常锋见他脸色苍白,开口止住他,“戚世侄,不必多礼。”
    这声称呼让戚少麟悬着的心落下。
    “秦伯父,”他换了一个叫法,抬眸看向秦玥,“秦姑娘,请坐。”
    来时的担忧和顾虑一扫而空,玥不露辞色地看着戚少麟,自觉对他的了解又多了一层。旁人就算了,她是学过医术的,病重几何一眼便能看出来。这人厚颜无耻,逢场作戏更是不露一丝破绽。
    作者有话说:
    阿玥:我就静静看你演
    后面会有东窗事发那天的
    第83章
    父女二人坐下后,立刻有丫鬟上茶。
    秦玥抬眼望去,是许久未见的惜云。
    放下茶盏,惜云对她抿嘴一笑,十分欢喜的样子,“将军,姑娘,请用茶。”
    她也是不久前才得知玥姑娘的身份,惊讶的同时,心里为她高兴。只是这么一来,世子恐怕是要吃点苦头了。玥姑娘性子虽然温和,可对上世子却没那么容易心软。从前那些事,想来也是没那么轻易翻篇。
    旋即她收起托盘,躬身退了出去。
    茶香清冽,然而盖不住屋内弥散的药味。秦常锋对这个小辈颇为不忍,关切问道:“戚世侄,你的伤如何了?”
    戚少麟连说话都使不上几分力,“多谢伯父挂怀,已经好多了。”
    他本就生的白,配上这副模样,更显憔悴。
    丁擎宇适时在一旁开口道:“世子,该喝药了,大夫叮嘱过,这药千万不能落下。”
    主仆二人算是赚足了不明所以的秦将军的同情。
    待他喝过药,秦常锋才继续与他叙谈。戚少麟极懂得投其所好,专挑武官爱听的话讲,不免更要秦常锋欣赏。最后顾忌他身上的伤,才堪堪止住话头,起身准备离去。
    将岳父哄得开心了,可没来得及和秦玥说上一句。戚少麟转过视线默默看了秦玥一眼,眼神希冀。既然秦玥没对她父亲说他们的事,那她应当也是没那么恼他了吧?
    秦玥对父亲道:“父亲,我还有话要对戚世子说。”
    秦常锋自然晓得她的意思,颔首道:“我在院里等你。”
    其余人一并同他出去,屋里只剩他们二人。
    一时间气氛沉闷,戚少麟试探着开口道:“阿玥···”
    才说出两个字就被秦玥打断,“戚少麟,这次你帮忙救出我父亲,我很感激。”
    不论是他身上那刀,还是他安插在昭王府保护她的侍卫,亦或是后来为秦家翻案时出的力,她都由衷感激。但恩怨分明,他曾对她做过的那些事她也无法忘却。
    听了这句话,戚少麟眼底闪过一丝喜悦,殷切地看着她,“不用感激,都是我该做的。”
    可这点冀望转眼就被秦玥接下来的话打破,她话锋急转:“从此你我之间恩怨了结,两不相欠,不必再纠缠于过去。”
    两不相欠?戚少麟咀嚼着这四个字,腹有千言。当初在酒楼,他对秦玥所说的那一番话诚然是为了激她动手,但也确是他心中所想。他不后悔已经发生过的事,若非如此,他与秦玥绝无可能。
    “如何才算两不相欠?”他自嘲似的问了一声,复而对她道:“秦玥,从前种种,你若还是恨我怨我,大可再捅我一刀解气。什么两不相欠,没这个说法。”
    秦玥本想与他心平气和地揭过这段过往,不料他竟是这般执迷不悟,忍不住呛道:“那你想怎样?是又要将我关在府中,将从前那些事都做一遍?”
    戚少麟听她动了怒,脑中立刻响起邱嬷嬷曾对他说的话,宜示弱不宜示强。他软了态度,照着过去失忆时那歉疚的神色道:“从前是我的错,我不求别的,只希望你念在这次的份上,别再躲着我。”
    若不是深知这人的脾性,秦玥差点就被他这副无辜可怜的模样骗了,她故意生硬着语调:“你若是知错,就别再打扰我。”
    末了,她加了一句:“和萧洵。”
    果然,这人立时恢复本色,神态冷峻道:“除非我死。”
    秦玥只觉多说无益,不再理会他,冷着脸就出了屋,留下戚少麟幽怨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
    才出房门,她就险些被门口趴着的一团东西绊倒,定睛一看,是已经长大的戚二傻。
    他们已经快一年未见,可戚二傻还记得她,如同小时候那样跳着往她腿上扑。它身形不比从前,跳起来快有半人高,秦玥吓得浑身紧绷。
    丁擎宇连忙上前止住,让下人把狗带下去。
    秦常锋见状,问道:“玥儿,你从前来过戚府?”
    这狗显然是认识她的。
    秦玥不想让父亲知道自己从前遭受的那些事,都已经过去了,他听了只会难受。况且戚少麟也算救了秦家,她方才所说的恩怨了结是心中所想。
    她迟疑的这一阵功夫,一旁的丁擎宇解释道:“当初从项家救出秦姑娘的时候,因担心昭王对她不利,所以世子就暂将姑娘安置在府中。”
    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不愧是戚少麟的得力助手。
    见秦玥也没反驳,秦常锋信以为真,不再多问。
    丁擎宇悄悄捏了一把汗,好在是他在场,若是庄远,指不定就漏了陷。
    走出乘知院,路过一株桃树时,看到光秃的枝丫上冒出的嫩芽,秦玥才察觉已到了春日,万物新生。
    ***
    转眼又是半月过去,春雨如绵,残留着冬寒。
    冬春交替,秦常锋又开始咳嗽起来,秦玥担心他的身子,就催他早些歇息,她则在屋里翻看医书。
    临睡前,突然有府中的管事前来禀报,“姑娘,戚家世子来了。”
    秦玥这几日对戚少麟是能避则避,没想到他竟然找上门来了。天色已晚,又下着雨,也不知他来做什么,“你让他回去吧。”
    管事道:“奴才已经劝过了,可戚世子说事情要紧,定要见姑娘你一面,否则不肯离去。外面雨势大了,世子还伤着,不如先请进来吧?”
    请进来或许就请不走了。秦玥头疼不已,听着雨大屋檐的声音,重新穿好衣裳,“我随你去看看。”
    她撑着一把伞,随着管事到了后门。戚少麟站在门檐下,浑身已经湿了一大半,脸上挂着几滴雨珠,唇色冷得发白。
    见他孤身一人,秦玥便知他没什么正事,蹙眉问道:“你来做什么?”
    油纸灯笼朦胧的光线下,秦玥整个人好似镀了一层虚影,让戚少麟想伸手触碰虚实。他说话间冒着寒气,有气无力道:“戚二傻不见了,它有没有来你这儿?”
    秦玥摇头,“没有。”
    它根本没来过这,怎么可能找得到路。
    戚少麟瞥了一眼漆黑的院落,“你要不要再仔细找找,或者我进去看看,它认得我的声音。”
    秦玥躲了他半月,他今日好不容易才找个借口见她一面,怎么甘心就此离去。
    秦玥将管事手中的伞递给他,“它没有来,你回去吧。”
    她不松口,戚少麟总不能硬闯,正一筹莫展之际,他及时雨一般的岳父前来解围了。
    秦常锋披着衣衫,看到伫立在院里的几人,走上前,“玥儿?”
    三人回首望去,戚少麟率先开口道:“秦伯父。”
    秦常锋闻言身形一滞,“戚世侄?你怎么来了?”
    戚少麟将话又原原本本说了一遍,得了秦将军一顿夸,说是当今贵族小辈中,少有这般有情义的人了。雨势渐大,爽快地挽留他在府中过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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