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从这里修过去,因为要过一条河,河底不好布置,那段具体怎么办还要看蒋师兄的安排。”
    尹新舟指着手里的舆图:“除此之外的地方就按我绘出来的施工图去埋,到时候去做个检测深度的量棍,尽量保证水平和垂直距离都别出太大差错。”
    众人忙不迭地点头,并且不住在心里犯嘀咕,这位女修和一直以来他们对修士的印象可真是大不一样。
    毕竟一旦待在仙门久了,总会沾染上一点不问世事的习气。
    这倒不能说是一件坏事——比凡人更加漫长的生命当中挤满了和修炼与仙门有关的内容,出山沟通时会有距离感只能说是理所当然。
    而尹新舟才刚刚加入霞山派,在她的自我认知中,还是“凡人”的那部分生活占据了大多数。
    她高高挽起袖子,和所有人一起测量距离,计算路径,制作标尺,还有统筹规划。窦句章很好奇地蹲在路边,这里还距离镇子比较近,周围没什么值得动手的妖兽,他们几个的安保问题暂时还没受到什么威胁,他自然也没找到合适的试剑机会。
    灵石钉的坑挖得很深,每一个都有他胸口那样高,百无聊赖的少年干脆跳进跳出地自娱自乐,极轻的身法让他一下子就能跳出自己一个半身位的高度,让周围工作中的劳工喷啧称奇。
    虽然看上去不太稳重……但果然不愧是霞山的仙君!真是太厉害了!
    这样磋磨半日,蒋钧行大概是实在看不下去,拎着对方的后脖颈扔进附近的树林里,要进行一对一的训练教习。这正好如了他的愿,窦句章拔出训练用的铁剑,向着对方行了一礼便提剑冲上去。
    蒋钧行也拔出腰间的同款铁剑进行格挡,手腕一转便卸了对方的冲劲。
    有人打指导局,剩下的三人自然是伫立在旁观察学习,窦句章的剑法飘忽,尝试着从各种角度进行攻击,却被对方滴水不漏地拦截下来,甚至有时候还能预判他的剑路,就这样站在原地连脚步都没怎么动。
    “他不是还有一把剑?”
    尹新舟小声问:“为什么一直用这个?”
    内门弟子皆有自己独立的配剑,而不是量大管饱的制式武器,蒋钧行的腰间自然也系着另外一把,有着深色的木质剑鞘。可惜无论是平日教习还是外出除妖归来,野心中从未见过对方拔出这把独属于自己的本命剑。
    “……我也不知道,但是自我入霞山开始到现在,也从未见过他动用这把剑。”
    徐望盯住二人的身法,小声说道:“之前门内有过小道消息,说是……蒋师兄好像不能完全驾驭这把本命剑,也因此修为卡在了玉衡境,已经很多年没有过突破了。”
    “‘很多年’是指多久?”
    尹新舟想起修饰漫长的寿数,又想起霞山派那位看上去已经年龄很大的算学先生,他们二人的长相看上去完全不属于一个年龄段。
    “不知道,但从我听说过他开始就是这样。”
    徐望说:“剑风凌厉,无人能出其右的玉衡修士——可惜只差那一步,一直都只差那一步。”
    尹新舟不禁沉默,她早就听说过修士的每一步突破都需要努力与机遇并存,只不过自己如今连第一步都还没跨过去,别人的千难万难也只能当个故事听。
    铛地一声,窦句章手中的铁剑被挑飞出去,在空中打了个旋斜插在地上,剑柄还在微微震颤。武器突然脱手,少年有些难以置信地望着自己的右手虎口,但还是很快反应过来,冲着蒋钧行一行礼:“多谢师兄指教。”
    对方点点头,转过头来看向围观的三人:“还有人要试试看吗?”
    不了不了,尹新舟非常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随后徐望也跟着摇头,说自己主攻符术,对练剑一道实在不擅长。最后剩下的是李婉和,这位女修一路上的寡言少语,存在感不强,在见到自己同行的二人纷纷表示拒绝之后也摇了摇头。
    蒋钧行见状并未强求,原地休整片刻之后,伸手招呼尹新舟过去,在他的手中放下了一枚大山楂丸那么大的金色丹药。
    “这是……”
    尹新舟十分惊讶,难道任务还没开始,就先预支给她奖励了吗?
    “辟谷丹。”
    蒋钧行说:“可以抵三五日。”
    以她的修为很显然还无法像其他人那样在外出时直接忽略饮食需求,他给的也是最普通的那种,药庐里能连锅量产,没想到对方竟然一副很惊奇的模样,两手捧着手中的丹药反复打量。
    “这种辟谷丹很常见,你不必太过顾虑。”
    蒋钧行怀疑对方是囊中羞涩,解释道:“师门同道练手时炼了许多,你自拿去吃便是。”
    尹新舟于是再度点头谢过,仍是捧着那颗丹药表情惊异地离开。她是真的很好奇,甚至想要刮下来一点表层确认成分,可惜如今这个世界里不可能存在过柱子的机器……不过她还不打算立刻就将辟谷丹吃下去。
    尹新舟挂着铁剑又回到了工地上,此时现场一派热火朝天的氛围,不远处临时搭建起的棚屋里正冒着炊烟,桌子那么大的铁锅当中翻滚着蔬菜和粗糙切下的不知名植物块茎,咕嘟咕嘟散着热气。
    她去领了个碗,也跟着当地人一起排队。
    自己周围所有的力夫都惊诧起来,有人绷圆了眼睛,磕磕绊绊地提问:“我们这儿的吃食实在不上台面,仙、仙人何必——”
    “蒋师兄他们是来斩除妖兽的。”
    尹新舟指了指远处,那里是众人为了“不打扰仙人们休息”而额外隔离出来的住所,自己的剩下几个同门都歇在那里:“我是来和大家一块儿上工,想方设法铺灵石钉,自然就和大家一道啦!”
    这样的解释实在是令人出乎意料,大家大概是从未见过如此“接地气”的修士,一时之间不知道应该如何自处;尹新舟倒是摆出一副十分自来熟的模样,也和众人一同端着碗,就地找了一根被砍倒横放的树干,就这样坐着一点点吃完了晚饭。
    说实话,这种毫无烹饪技巧的囫囵汤并不好吃。
    汤里面夹杂着大量的植物根茎,需要下力气才能嚼碎咽下去;调味也很粗糙只放了盐,配着用刀硬切开的杂面饼子,即便用汤泡软也有些划拉喉咙。
    当进食这个过程只是为了生存的时候,可以想来,辟谷丹确实是很受欢迎也很有必要。
    但这确实也是当地能提供的一份“质量不错”的工作餐了,暂居在山前镇的那段时间里,尹新舟非常清楚,一份与仙门和修士搭边的工作在当地究竟会有多么的炙手可热。
    在今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们都会忍不住向周围人吹嘘和谈论“自己曾经有过一段和仙人相处的时光”,他们为巩固城镇之间的通道而下过力气,而或许因为这一份不知有多么单薄的“机缘”,自己的下一代或下几代当中能够诞生出一个有望踏进仙门的苗子。
    ——哪怕这只是一份简单的、掘土栽桩钉的活计。
    她垂下眼睛,试图跟着大家一起去河边洗碗,却被诚惶诚恐地连碗带筷一起接了过去,连带着“天色已晚仙人早日休息”的好心提醒。
    尹新舟最终还是没有推辞这份好意。
    *
    他们的临时住所被木板简单分隔成几个小房间,所有人共用一间大厅,等尹新舟回来的时候,徐望正在唯一的桌子前整理自己的符篆。
    “写符”本质上是以不同的形式将灵力提前抽取并灌注在预先准备好的符纸当中,最后以各种形式运用出来的术法。尹新舟很好奇地站在一旁,像是任何一个“近距离旁观施法现场”的人一样屏气凝神地观摩。
    徐望正在折千纸鹤,见状便很友善的招呼她一起坐下,在面前排出几张还没折的符纸:“你要试试看吗?可以折出能用来侦查和示警的纸鹤。”
    他将叠好的一只放在桌子上,冲着纸鹤吹了一口气,就见符纸叠成的纸鹤飘飘悠悠地飞了起来,绕着房间转了一圈之后又重新落回了桌面上。
    “我也行吗?”
    尹新舟十分心动,可惜又犹豫:“我的修为——”
    “本质上这用的是我的灵力,因此只要知晓口诀,又亲自动手折好,有仙缘的人都能操纵这种纸鹤。”
    徐望很大方地递了一张符纸给她:“动念无念,用心无心,一气化羽,万里绝风。”
    明白了,熟练工可以沉默施法,但萌新必须要念咒。尹新舟接过符纸,照葫芦画瓢地叠了一只出来,按照徐望的指点念出口诀又吹了一口气,然而之后只是被气吹得歪斜了一下,随后就躺在桌子上纹丝不动。
    不对劲啊?徐望抓抓头发:“我听说你入门的时候,水占术还卜出了入道之物……”
    水占术从不会出错,可他的符纸刚刚也检查过一遍,每一张都扎扎实实地倾注了灵力。
    “这种术法的要诀就是折叠出与自己秉性相和的纸鹤,我绘制此符多年,断不可能在这种基础符咒上出错……”
    秉性相和?尹新舟觉得自己仿佛抓住了关键。她将手头一动不动的纸鹤重新拆解成符纸,问道:“怎样才算是秉性相和?”
    “一般来说只要是自己亲手折制就好……”
    徐望回答,难道纸鹤还能有别的吗?
    答案是,真的有。
    尹新舟最熟悉的纸鹤并非是这种基础款式,伴随着她三折两折,一只拥有两条长腿的纸鹤出现在了陷入沉思的徐望面前。
    她吹了口气,念动口诀,随后,这只纸鹤噌地一下从桌子上站了起来,迈开长腿,在徐望呆滞的目光当中哒哒哒哒地跑起了圈。
    第8章
    心意相通,秉性相合,在此之前徐望从未想过这简简单单的八个字会带来如此……奇诡的效果。
    两个人盯着桌子上那只看上去很有活力的纸鹤,久久没有发出声音。
    尹新舟主要是因为惊讶:超自然现象发生了!大学的时候舍友曾经教过自己叠这种“竞走仙鹤”,还在桌子上摆出过各种各样的运动姿势,没想到真有能够看到它动起来的那一天……
    而徐望的心情则只能说是大为震撼。
    这种术法是可以这样用的吗?看上去倒是和她确实心意相通,但……
    这样的纸鹤也算是纸鹤吗?能飞吗?看上去并没有要飞的意思……她接下来要操纵这样的纸鹤来给大家站岗放哨吗?无数的问题涌进大脑,而纸鹤的状态却颇为闲适,甚至还在没有指令的时候迈开弓步,摆出了广播体操当中弓步下腰的动作。
    ……好家伙,还有待机动作,这也太先进了吧,尹新舟想。
    在纸鹤从桌子上站起来以后,尹新舟已经能够隐隐约约感觉到自己和纸鹤之间的那一丝联系,这种体验非常奇妙,就好像自己的一根头发突然拥有了触觉,并且能够自然地随心摆动。
    徐望:感觉术法成功了,但是又好像没那么成功。
    他看着满脸兴奋的尹新舟:“……不然你尝试着操纵它看看?”
    尹新舟早有这种想法,立刻心念一动,尝试着去指挥这根“游离的头发丝”。只见纸鹤迅速并拢长腿,在桌面上啪地来了个“稍息”和“立正”,随后才踱着步子巡视起身下这一小方的桌面。
    感觉好像也不是不行……徐望甚至有点动摇:“你让它飞一圈试试看呢?”
    他用自己的那只纸鹤示意,黄符纸叠成的鹤飘飘悠悠地悬停在空中,在接到指示之后,缓缓绕着二人转了一圈。
    尹新舟并拢食指和中指尝试着集中精力,可惜她的那只纸鹤最后也只是张开那对纸翅膀原地扑腾了两下,别说平稳地在空中悬停,扑腾得甚至还没有跳得高。
    徐望:“……”
    要不是一个时辰前自己才检查过筹备的符纸,他几乎要怀疑是有人在自己这里耍诈了。
    两人在桌面上研究了半天,实在是弄不清楚尹新舟的纸鹤究竟出了什么问题。随后她干脆放任这只鹤在房子周围巡逻——虽然纸鹤不具备飞行能力,但不得不说它跑得还真是快,经常是一眨眼就不见踪迹,只有尹新舟重新召回以后,才会从不知道哪个角落里再跳出来。
    如此又消磨了一会儿功夫,等到蒋钧行回来之后,就看到两个陷入思考的人一个望天一个看地。
    蒋钧行:?
    他用眼神示意徐望:怎么回事?
    于是徐望简单将刚刚发生的一切简单描述了一遍。由于纸鹤使用的是预先储存在符纸当中的灵力,因此这种术法支持的时间取决于符纸的制作者预先灌注进去的灵力多寡,尹新舟的那只纸鹤一路活蹦乱跳爬树上梁,剩下的灵力已经不多,现在正在桌面上打军体拳。
    蒋钧行:“……”
    他看着那只在桌子上摆出交错侧踹动作的纸鹤,心情复杂:“你的纸鹤飞不起来?”
    “呃……确实如此,不过我和徐师兄检查了半天,也查不出究竟是因为什么原因。”
    尹新舟有点尴尬,好像自从她入门霞山以后就从来没做出过什么正经靠谱的事,以至于在见到蒋钧行的时候有种犯错正好被抓现行的心虚感。
    对方伸手将纸鹤捏了起来,大概是由于突然悬空,纸鹤在手里扑腾着两条长腿,挣扎了几下之后彻底安静下来。蒋钧行将手中的纸鹤小心拆开,检查着其中的折痕和写在符中的笔迹——虽然画符的手笔还有些稚嫩,但这确实是凭符飞鹤术,张飞鹤早些年做出来玩的东西。
    “你也觉得怪怪的吧。”
    尹新舟一着急就想多说两句:“明明这种纸鹤都该能飞……”
    “我折的就飞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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