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她走到客厅。客厅已经被壁炉烤得很温暖,没有地毯遮盖,露出来的大理石地板光可鉴人。
    不能弄脏地板。
    不能弄脏沙发套。
    她恍恍惚惚又走回浴室,拉开浴室玻璃门的瞬间,热气扑涌出来,水雾凝结出水珠,顺着墙壁瓷砖往下滑落。
    湿润,好清洗,干净,不会给任何人添麻烦。
    陈邻躺回浴缸里,抬起手腕,对着灯光找血管。她说不上来自己此刻是清醒还是不清晰,但在找血管的这个瞬间,陈邻又觉得自己很清醒。
    刀刃割破皮肤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没有陈邻想象中的那么痛。感觉和她高中时期自己给自己打耳洞一样,按下耳钉机的瞬间和水果刀割破皮肤的瞬间并无太大的区别。
    血很快就和浴缸里的水混合,把浴缸里浑浊的热水也染红,红色像瘟疫一样蔓延出去。
    焦虑,混乱,呼吸急促,心跳变快,已经快到让整个人都开始不安的程度。陈邻脑子里想起来很多事情,久远的,近的,什么都有,还有一些平时根本没什么交集的人,也在此刻突然出现在她脑海里。
    她想起那个在法院门口捅了她妈妈的杀人犯,他儿子因为性侵多名幼稚园学生而被判了死刑。
    她想起爸爸上飞机之前问她想要什么礼物,她说想要鹅卵石搭建的小城堡,用来装她拼装的变形金刚。
    她想起妈妈在阳台种的红色月季。
    她想起自己第一次出市去首都的画室,出发的前一天晚上,妈妈打了半夜的电话,拜托所有她在首都认识的朋友帮忙照顾自己。
    ……
    没有人告诉她长大和失去是这么痛苦的事情。
    猝然来临的死亡将某些本不该在十八岁来临的痛苦,提前施加在了陈邻身上。
    *
    陈邻在外面转悠了一圈,买了很多打发时间的小玩意儿。
    她眼下觉得和徐存湛独处会很尴尬,所以为了避免和徐存湛独处,陈邻决定在接下来几天当个阿宅,好好呆在自己的房间里不出门。徐存湛虽然不回他的房间睡,但也不怎么来陈邻的房间,这让陈邻还挺放心的。
    推开房门,陈邻脸上笑容都还挂着,第一眼却看见了坐在自己房间窗户边的徐存湛。
    在开门之前陈邻还想着,现在和徐存湛独处大概会很尴尬。
    但在打开门看见徐存湛后,陈邻却完全忘记了这个想法——她愣愣的看着徐存湛,眼睛睁大,因为过于诧异,以至于连问话都忘记了。
    因为徐存湛在哭。
    ‘哭’这个字眼看起来和徐存湛好像是阴阳两面。陈邻从来没想过徐存湛也是会哭的,她只见过徐存湛把别人吓哭。
    但现在,坐在窗户上的徐存湛确实在哭。
    他满脸都是泪水,哭得眼眶通红,下眼睫湿润的贴着眼睑。陈邻看向他时,他那双漂亮的眼睛还在往外滚眼泪。
    陈邻惊慌失措,几乎是下意识的,反手把房门给关上。她走到徐存湛面前,举着袖子去给徐存湛擦眼泪:“怎么了?你偷摸去厨房切洋葱……”
    她的话还未说完,徐存湛一俯身将她抱住。
    抱得很实,少年手掌顺着陈邻后背按上肩胛骨,完完全全将她嵌入自己怀抱之中,湿漉漉的脸颊贴着陈邻侧脸,小声抽噎时吸气声扫过陈邻耳廓。
    陈邻怔住,茫然,旋即意识到徐存湛这个反应应该不是切洋葱把自己熏哭了。
    他坐在窗台上本就比陈邻高,抱人时不得不弓腰伏背。可对徐存湛来说似乎只是这样还不够有安全感,他垂在窗户边的两条大长腿也凑上来,卡着陈邻的腰。
    陈邻不知所措,但还是拍了拍徐存湛的侧腰。
    她倒是也想拍徐存湛肩膀。但是徐存湛抱得太紧,连她胳膊也一起抱进怀里,搞得陈邻只能勉强动一动小臂,艰难的扭着手腕才完成了拍拍徐存湛侧腰的动作。
    “到底发生什么了?能和我说吗?”
    徐存湛闷声:“我做了个噩梦。”
    陈邻:“……噩梦?”
    什么噩梦能把徐存湛吓哭?
    陈邻左思右想,觉得就算世界末日了,徐存湛都未必会哭。
    ……不会真的是梦见世界毁灭了吧?
    徐存湛吸了吸鼻子,收紧手臂将陈邻裹进自己怀里:“我梦见你死了。”
    “什么啊——”
    嘴巴快过脑子,都还没来得及思考,陈邻先笑了一声。她弯弯眼眸,嘴角翘起,又觉得好笑又莫名得意——梦到自己死了就能吓哭徐存湛,感觉自己也挺了不起的。
    她抱着徐存湛侧腰,“这种梦都是假的啦!我们老家那边有个说法,梦呢和现实都是相反的,正因为现在的我好好活着,所以你才会梦见我死了,只是梦而已啦!”
    她语气轻柔,像哄小孩子似的。
    徐存湛想起陈邻拎着蛋糕回家,在路上和她妈妈打电话,也是这样的语气,轻快柔和,还带点不自觉撒娇的尾调。
    他贴着陈邻侧脸,把眼泪全部蹭到陈邻脖颈上,低声:“可是那个梦很真,特别真。”
    陈邻哑然失笑:“真的有这么真吗?”
    徐存湛:“嗯。”
    陈邻想了想,抚着少年侧腰,声音柔软:“就算特别真的话,那也是个好梦啊——“
    “我死掉了也会有徐道长为我掉眼泪呢,多好。”!
    第80章
    陈邻说那句话,本意只是为了安慰徐存湛。
    噩梦而已,谁没有做过?在刚穿越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陈邻还天天做噩梦呢。虽然每次梦醒之后都会忘记噩梦的内容,但她还是很清楚的记得自己做的是噩梦。
    一半是安慰,一半也确实是实话。
    连死了都有人惦记,对陈邻来说本身就是件好事。
    但徐存湛好像不这么认为。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理解那句话的,但自从那天晚上之后——陈邻不管干什么,都能感觉到一阵强烈的视线落在自己后脑勺。
    徐存湛就像个背后灵一样如影随形,不管陈邻走到哪里,他都能幽幽的从陈邻身后冒出来,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她背影。
    早午饭的时候盯,晚饭的时候盯,晚上陈邻趴在床上看故事书,也能感觉到旁边徐存湛的视线勾勾缠缠的绕在自己身上。
    她深吸了一口气,双手合十将书本盖上,转头对上徐存湛的视线。
    徐存湛就站在房间的窗户边,两手环抱着自己的胳膊,眼睛直愣愣盯着陈邻。陈邻也盯回去,他表情不变,继续盯着陈邻——过了四五秒,陈邻眼眶酸涩,重新躺回床上,将书本盖到自己脸上,发出一声哀叹。
    “你能不能别一直跟着我了啊?”
    徐存湛不语,还是盯着她。
    陈邻躺了一会儿,没有得到回复。她翻身而起,将盖在脸上的书本拿开:“或者我们打个商量,至少晚上的时候你别在我房间里这样明目张胆的盯着我行不行?你一直这样看着我,我想睡觉也睡不着啊。”
    徐存湛不给反应,仍旧盯着她。陈邻实在是拿不肯说话的徐存湛没有办法,继续和他玩干瞪眼的游戏,又必然只有输这一个结果。
    她跑到徐存湛面前,捧住他的脸把他脑袋转向窗外,指着窗户对面那个没有点灯的房间,诚恳道:“你真的不打算回你房间去休息吗?你看那个房间,它孤零零的单独呆了这么多天,很可怜的。”
    徐存湛握住陈邻手腕把她的手扒拉开,安稳的放回她身侧,自己则继续当一个安静的哑巴。
    陈邻盯着他,他也盯着陈邻。最后还是陈邻被盯得受不了了,干脆伸手捂住他眼睛。捂住他眼睛时能感觉到徐存湛的眼睫刮蹭在她手心,力度很轻,像是蝴蝶轻轻振翅。
    徐存湛今天一整天的态度都很奇怪。要说他正常吧——但他今天就像眼珠子黏在了陈邻身上一样,从早到晚就没有移开过视线。
    要说他脑子又犯病了吧……但徐存湛今天又异常的乖巧。
    没有主动讽刺谁,也没有用看智障的眼神去挑衅别人,更没有在言语上捉弄陈邻。甚至不管今天陈邻对他说了什么,徐存湛都是一副逆来顺受打死不长嘴的乖巧小媳妇儿模样。
    明明乖巧可爱的帅哥应该是一个令人赏心悦目的风景。
    但徐存湛乖巧可爱起来,只会让陈邻直冒鸡皮疙瘩。
    她伸手盖住徐存湛眼睛,徐存湛也乖乖的站着任凭她动作,毫无要反抗或者躲开的样子。在某个瞬间,陈邻甚至忍不住怀疑:这不会是个假人吧?
    这个想法一旦冒出来就很难摁下去,陈邻不禁捏了捏徐存湛的脸皮。
    少年脾气坏得要死,但脸颊肉却柔软,甚至连皮肤都温热细嫩。
    捏了一下感觉也不像□□之类的东西,陈邻松开手。她的手一挪开,露出眼睛的徐存湛果不其然,又继续目不转睛的盯着陈邻看。
    陈邻实在是被他盯得没脾气了。
    “你今天都盯着我看一天了,我脸上是开花了吗?不准不说话,不准装哑巴——你要是一直不说话……”
    到了需要威胁人的时候,陈邻措辞为难起来。
    如果换成在现代更熟悉的朋友,比如周莉,或许陈邻还能想出一些威胁的话。但是对方是徐存湛,陈邻脑子飞快转动了十来秒,居然没能找到什么可以拿来威胁徐存湛的话。
    总觉得徐存湛无法无天,没什么东西能让他害怕。
    甚至就连徐存湛暗恋自己这件事情,就徐存湛那个性格,陈邻也觉得并不是适合拿来做威胁的把柄。
    她感到为难,脸一皱,脑子还卡在那个话题上。
    但不等陈邻想到什么好用的借口,徐存湛就自己先开口了:“我昨天做了个噩梦。”
    陈邻:“……就是你梦到我死了的那个?”
    徐存湛‘嗯’了一声,垂着眼,手搭上陈邻的腰。
    陈邻平时总是显得脾气好,但是警惕心却很强——看似和谁都聊得来,实际上和谁都不深交。在徐存湛手搭上来的一瞬间,即使是隔着一层衣服布料,陈邻眉心也急促的跳了跳,下意识的就想避开对方触碰。
    虽然徐存湛平时就喜欢牵她的手。
    但牵手是陈邻教徐存湛的。她太清楚对徐存湛而言,十指相扣并没有任何多余的意义,就和往凉白开里面加蜂蜜一样,只是一个叠加的调节。
    它不暧昧也没有那层隐秘的绯色幻想,所以没有介意的必要。
    但徐存湛现在的举动——陈邻可没有教过他。
    不是陈邻教的举动里包含着陈邻无法明确判断的意义。但在陈邻想要避开的时候,徐存湛弓腰塌背,脑袋枕在了陈邻肩膀上;他太重,体型几乎是陈邻的两倍,压下来的瞬间陈邻有些难以承受的往后踉跄了两步。
    这样的动作,陈邻看不见徐存湛的表情。只有他的声音清楚的响在陈邻耳边,带着明显委屈意味的沉闷声音:“我都说了,那个梦特别真。”
    “真到让我感觉害怕,所以不敢把视线从你身上移开。这个答案可以吗?”
    他说话时,开合的唇瓣距离陈邻耳朵很近,反问陈邻的时候,气息吹拂在陈邻耳廓——很痒,陈邻不自觉缩了缩肩膀,又忘记了这人的手还扶在自己腰上,只是抬手要推开徐存湛时又不自觉迟疑了一下。
    只是片刻的迟疑,徐存湛的手便得寸进尺从少女侧腰抚到后腰,然后收紧胳膊将她圈入怀里。

章节目录


始乱终弃剑修后他黑化了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肉文阁只为原作者猫猫调查员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猫猫调查员并收藏始乱终弃剑修后他黑化了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