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傅蓉微咬着牙,往屋内看了看后小声道:“娘不高兴呢,她早上和二婶出去,回来就不高兴了,估计二婶又气着她了。”
    傅二婶又气人了?
    傅文钰的表情顿时严肃起来。
    而这个时候,刚刚跟傅蓉一块说话的堂妹春花看了一眼傅蓉,小声道:“……我娘和大娘去摘野菜,然后她们吵起来了,后来大娘就回来了。”
    周氏和傅二婶吵起来了?
    那春花应该知道什么。
    傅文钰暗暗想着,而且看她刚才的动作,显然和傅蓉有关。
    想到这里,傅文钰的心中已经了然了。
    肯定是陈地主那件事,傅二婶又旧事重提了,不然周氏不会被气到,还跟她吵架。所以他将稻草绳递了过去,对刚刚就好奇地盯着羊看的傅蓉道:“你牵着羊去外面找片草地喂一喂吧,不要走远了。”
    “对了,我还买了很好吃的茶叶蛋回来,你跟春花一人一个吧。”
    春花连忙拒绝,“我,我就不吃了,我不饿。”
    “拿去吃,也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傅文钰给她们一人分了一个,至于同样从茶楼里打包回来的点心他就没分了,因为懒得拆。
    “不要玩太晚,等到吃晚饭的时候就要回来了。”
    傅蓉高兴地接过茶叶蛋和绳索,“好!”
    “春花姐,你要和我一起去吗?”
    傅春花比傅蓉大一岁,身形也要比她高一些,皮肤的颜色也比傅蓉黑。要说姐妹俩有什么共同点,估计是两人的脸上都没什么肉。
    傅春花也正是对小动物感兴趣的年纪,傅蓉一问,她就高兴地答应了下来,于是姐妹俩就牵着羊出发了。
    “春花姐,羊要吃什么草?”
    “和牛一样?”
    “那我知道,就在那边有一片很嫩的草,六婶家的牛就是牵到那边去吃的,我们也把羊牵到那里去吧。”
    “嗯!”
    ……
    看着妹妹和春花出了门,傅文钰将在城里买的其他东西放下,然后才向周氏的房间走去。
    “娘,春花说你和二婶吵架了?”
    屋内,周氏正望着桌上的一篮子野菜发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直到傅文钰开口,她才恍然回神,“文钰回来了啊。”
    傅文钰在她对面坐下,认真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周氏犹豫了一下,然后叹了口气,“哎,还是陈地主那事。今天我们一起去挖野菜,路上还好好的,但到了地头,你二婶趁着周围没人的时候,又拉着我提陈地主那儿子了,说他们家怎么怎么好,把蓉儿嫁过去,家里能得多大的好处。”
    “我听着实在生气,就跟她吵了一架。”
    傅文钰忙安慰,“吵得好!”
    “娘,我们家现在不用靠二叔帮忙的,你不用委屈自己。二婶敢三番两次提这样的事,就是不把我们当亲人,也不把我们放在眼里。”
    “可不能纵容她。”
    “娘知道,”周氏露出了苦涩的笑容,“你二婶今天说漏了嘴,原来陈地主说如果做媒成功,就给她二两银子。蓉儿的终身,在她眼里就值二两银子,我和你爹平日里待春花和文举这两个孩子也不薄啊。”
    “她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儿来?”
    之前刘氏一直鼓动着她把女儿嫁到陈家,她还以为对方是想着自家得了十两银子和十亩地后,他们二房能沾沾光,所以才如此积极地劝说。
    但没想到却是为了二两银子!
    今天要不是担心闹大了影响女儿的名声,她非得请人来评评理不可。
    二两银子?
    傅文钰猛地握紧了拳头。
    他可算是明白傅二婶为什么会抓着这件事不放,几次三番地提起了,原来是陈地主允诺了这么多的谢媒礼。
    要知道二两银子够城里的四口之家过一个月了,而在乡下,因为粮食、房子和菜都能自给自足,银子便更值钱。有些人家娶个儿媳妇也只需要两三两的彩礼。
    应该庆幸陈地主允诺了二两银子吗?
    如果不是为了独占这二两银子,依傅二婶的性子,恐怕早就把这件事宣扬得全村都知道了,不会只在私底下偷偷说。
    而不等傅文钰说话,周氏又迟疑着道:“文钰啊,娘刚才想了一下,你之前不是打算再建几间屋子嘛,那不如把墙也建了吧。到时候将咱们家围起来,这样我们的日子也能过得清静些,你觉得呢?”
    “这主意好!”
    傅文钰竖起大拇指赞同。
    从现代穿越过来的他,其实更喜欢各人管各家事的模式,如今这样和二房一家处成了对门,自己做什么他们都能知道,对他来说很不习惯。更别说上头还有一个祖父了,所以能把围墙建起来,可真是太符合他的心意了。
    但与此同时,他又一阵怒气上涌。
    傅二婶旧事重提,这不单单是她的事,还是陈地主的事。
    事情过去这么久了,他以为那个什么陈地主早就死心了,没想到对方居然一直都没有放弃,还在搞东搞西。
    真以为他是好欺负的?
    想到这里,傅文钰表情严肃地对周氏道:“娘,这件事的根源在陈地主,只要他还没有放弃,今天有二婶,明天就还会有其他人。”
    “我们总不能这样见招拆招,得一劳永逸才行。”
    周氏愣住了,喃喃道:“……一劳永逸?”
    “对,”傅文钰认真地道:“娘,你给我说一说陈地主这个人吧,他是什么样的人,做过什么事情,家里的情况是怎么样的?”
    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傅文钰觉得去找陈地主之前,得先了解一下对方的详细情况。换句话说,就是得先握有底牌,才能去找他谈判。不然贸贸然地上门,很容易就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的。
    周氏恍然,接着便解释起来。
    陈地主的名字周氏并不知道,因为对方跟傅家村来往不多,只知道他们一家是十年前搬过来的,一来就买下了两百余亩的地。
    陈家人深居浅出,家里的地租给了附近几个村子的人种,地租听说收得也不多,遇上灾年还会有所减免,所以在本地的风评不错。他们家很低调,最引人注意的,大概就是陈地主夫妇有个智商只有五六岁的傻儿子了。
    也就是说,并无作奸犯科,违法乱纪之事。
    这就让傅文钰有些为难了。
    因为他的保底计划是收集陈地主一家做坏事的证据,如果谈不拢就找机会向官府告状,让官府把陈地主抓起来。
    现在发现保底计划不成,傅文钰也不气馁,他迅速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然后把自己带回来的报纸卷一卷,就出门往陈地主家走去。
    不过临行前,周氏又拉住了他。
    “文钰,娘仔细想过了。”
    周氏眉头紧锁,“你到了陈地主家里,可千万不能意气用事。你好好跟他说,让他以后不要再提这门亲事就好了,不要节外生枝。”
    “蓉儿的名声要紧。”
    “可不能闹大了,明白吗?”
    她此前处处忍让着那刘氏,担心的便是对方将这门亲事传出去。虽说自家不会答应,但挡不住人言可畏。她以前在城里住的时候,便见过那些没了良心的人故意坏人家小娘子的名声,等人家嫁不出去了,再去求娶。
    夫君已逝,自家又跟二房分了家,可再受不得打击了。
    傅文钰表情一凛,“娘,我知道了。”
    因为是带着几分兴师问罪的心理去的,所以他连鸡蛋、点心什么的都没提,就这么大大方方,昂首挺胸地走到了陈家门口。
    “劳驾,我是傅文钰,还请通传。”
    第20章
    陈地主是一个脸庞瘦削,眉心有‘川’字竖形纹路,年约四十余岁的中年男子。见到傅文钰进门,他既诧异,又带着隐隐的期待,表情有些古怪。
    但傅文钰其实是来找茬的,所以等待着陈家下人上茶的功夫,他开门见山地就道:“陈员外,其实我今日来,是跟您商量令郎婚事的。”
    陈地主一怔,随即一喜。
    但下一瞬间,傅文钰就毫不客气地道:“此事我娘之前就已经拒绝过了,但您似乎并未放弃,所以我只好来跟您明确地说一声。我妹妹傅蓉今年才十岁,我们不准备让她现在就嫁人,因此您的抬爱,我们家心领了。”
    陈地主:“……”
    他估计是没想到傅文钰拒绝的话如此的简洁了当,丝毫不拖泥带水,所以一时间竟愣住了,屋内顿时沉默下来。
    过了一会儿,他突然开口:“傅小哥,你何不听听我的条件?”
    不等傅文钰开口,他道:“我听说你随了你父亲,是个读书的好苗子,但想必你我都清楚,读书科举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就比如你父,年轻时候便已考中童生,但直至今年才踏上了考举人的路。其中种种艰辛,不足为外人道也。可若你我两家结亲,那老夫在此承诺,除了会给予你家丰厚的聘礼外,将来也会助你科举。”
    他顿了一下,又道:“女子总是要嫁人的,我儿虽有缺陷,但心如稚子。令妹嫁入我家门,我与夫人定视她如亲女,与我儿一般无二!”
    傅文钰上下打量了陈地主几眼。
    心想这人脸皮真厚啊。
    既然对方这般厚脸皮,那傅文钰也不客气了,马上就笑着回应,“唔,陈员外,容我猜上一猜,你的想法应该是为令郎娶一淑女,然后生一孙儿。一来可传承门楣,二来待你与尊夫人百年之后,也有人照顾令郎。”
    “我说得可对?”
    “但不知你是否想过,令郎为何会‘心如稚子’呢?”
    不等对方生气,傅文钰继续道:“我曾听闻一个说法,那就是夫妻二人若是三代以内血亲,那么他们成亲之后,要么不会有孩子,要么则可能会生下畸形亦或者是痴愚的孩子,少有例外。而有些当时能生下健康后人的,几代后也不能保证。”
    陈地主一怔,随即问道:“你,你此话当真?”他和娘子正是青梅竹马的表兄妹,感情深厚。
    看来自己猜对了。
    傅文钰暗暗感叹,根据现代医学界的观点,先天痴愚的孩子,除了一部分是受到了环境的影响之外,根源其实是在遗传基因里面的。而近亲结合,则会加重这种因素,有些世代近亲通婚的地方,后人十有八九都不聪明。
    所以他毫不犹豫地点头,“陈员外不信,可以多找几个大夫问问。”
    “我妹与令郎,当然不属于近亲,事实上我们傅家村也没有你们家的亲戚。但不知你可曾想过,令郎成亲后,你的孙辈会不会亦如令郎一般呢?”
    “到时候你又要如何?”
    “待你五十余、六十余、七十余、八十余岁的时候,难道还要再找一个女子,与你‘心若稚子’的孙儿,亦或者曾孙成亲。然后生下玄孙,再生玄玄孙,一直到出现一个后辈,好照顾他同样‘心若稚子’的父亲、祖父、曾祖父?”
    傅文钰知道自己这样说不太好,但对付不要脸的人,那就不能用伟光正的手段,不然自己反而会被对方的不要脸吓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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