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垂在身侧的手攥紧了,咬了咬牙:“皇祖母,我母妃不是宋氏的耻辱!专宠六宫,后宫稀进御,这不是我母妃争来抢来的。
    做了天子心上人,她就该死吗?
    因为父皇真心爱她,她被人叫做祸国妖妃,她本就出身宋氏,可无论国公府还是皇祖母您,从没有拿她当宋氏女看待过。
    您怜惜我,是可怜我小小年纪没了亲娘,身上也流着那一丝宋氏的血,可打心眼里,您就没有认可过我们母女!”
    “放肆!”
    这声放肆熟悉的很,并不是出自宋太后之口。
    赵盈一双眼是猩红的,回眸去看时,赵承衍正负手进门,身后跟着宋乐仪和国公府的四姑娘宋雪真。
    表姐眼底的焦急不作假,宋雪真面上也有几分焦虑,赵盈别开脸没再看。
    赵承衍提步近前,在她身侧站定,一弯腰,一只手抄过她腋下,把人提了起来。
    他声音清冷:“乐仪,来扶着她。”
    宋乐仪和宋雪真已经同宋太后见过了礼,听了这话欸的一声就往赵盈身边挪去,忙把人给扶稳了。
    她和赵承衍靠的近,才能听清楚赵盈倒吸气的声音。
    赵承衍低头看了一眼她的腿,翻了翻眼皮:“越大越没规矩,同你祖母说话也这样放肆,可见前些时在燕王府住着,我太纵着你了。”
    赵盈抿唇。
    赵承衍是专程来“救”她的,她不会不识好歹。
    宋太后又被气笑了:“怎么,你皇兄来不了,派你来救人?我能吃了她吗!”
    赵承衍黑了脸。
    他深吸了口气:“我看她的腿大抵是伤着了,叫雪真和乐仪先送她回上阳宫,正好我有几句话要跟母后说,小辈儿也不适合在场。”
    宋乐仪和宋雪真对视一眼,面面相觑。
    赵盈心头一坠。
    是和她身世有关吧?
    从好早之前她就觉得赵承衍真的知情,今天这种感觉更重了。
    宋太后听他的语气其实也没规矩到哪儿去,冷笑着叫赵盈她们去,等人出了正殿大门,她才真的来了劲儿,手抄过一旁的茶盏,照着赵承衍脚边就摔了过去。
    赵承衍就站在那儿一动不动,低头看看一地碎片,似无奈更多:“母后,您该庆幸有紧急军情绊住了皇兄,不然这盏茶,恐怕轮不到您来摔。”
    “你——”宋太后差点儿一口气没倒过来,背过气去,“好好好,你们可真是我的好儿子!她母亲是个狐媚的,我看她如今也差不离!”
    赵承衍语调平平:“没有人狐媚,更从没有人是什么红颜祸水,母后,谁是无辜的,您真不清楚吗?”
    可就是这样平淡的语气里,却透着寒意。
    宋太后眉头一紧:“承衍,你——”
    “我不喜欢她!”
    他终于咬重了话音,更有不耐烦:“这件事从年轻起到现在,您明里暗里的问了我多少遍?我早告诉过您,我不喜欢宋氏!当初把赵盈弄到燕王府,还要派未央宫的人跟去,您真以为我不知道您打什么主意吗?”
    赵承衍抬眼去看,老太后果然脸色煞白。
    这是他亲生母亲,他心中不忍。
    可近来观她行事,他若不能点醒她,今后只怕是真的不得安生了。
    赵承衍把心一横:“您知道我为什么在朝堂上扶持赵盈吗?”
    宋太后呼吸微滞:“还不是你鬼迷心窍!”
    “您错了。”赵承衍的那声嗤笑更像是嘲弄,只是没那么明显,“皇兄是什么心思,您知道,我也知道,您拦得住吗?先前要给赵盈选驸马,他恨不得把您软禁在未央宫,您闹的那样没脸,他顾着您半分了吗?”
    此事于宋太后而言是不能提的:“你们一个个长大了,有本事了,我谁也管不住,倒要你们来拿捏我!”
    “母后!”赵承衍把话音咬重,“赵盈有心做九天翱翔的凤鸟,成全了她,才是成全您。
    皇兄那点龌龊心思,无非要把上阳宫当成她的金丝笼,折断她羽翼后把人拘在上阳宫中。
    可现在呢?
    赵盈在朝中有了威势,在扬州府尽得人心,无论她在谋划什么,她和赵澈姐弟谋划了什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她不霍乱朝纲,您为什么非要辖着她?”
    “我……”
    赵承衍却没给她开口的机会:“您把一切错处归于宋氏一身,现在甚至归到赵盈身上,所以才处处看她不顺眼。
    她不是您的亲孙女儿,却也是个可怜人。
    赵清兄弟几个倒是赵家骨血,您的亲孙子,可他们行事难道不比赵盈可恶可恨的多吗?
    您在未央宫颐养天年不好吗?
    前朝中事您干预不了,后宫里又有皇嫂坐镇,您其实谁也辖不住,可偏偏又要管。
    母后,皇兄的脾气,您真不怕闹到母子决裂那一步吗?”
    宋太后猛然震住。
    第180章 战火将起
    宋乐仪和宋雪真一左一右搀扶着赵盈出了门,宫门口上她又瞧见那个方才进殿去回话的宫娥,小宫娥见了她,脖子一缩就往后退,分明是有意避开。
    赵盈缜着脸,反倒招手叫她:“眉兮姑姑吩咐你避着我的吗?”
    小宫娥上下牙齿打颤,可是哪里敢回这样的话,她颤着肩头扑通一声跪下去:“公……公主饶命。”
    真是不中用的东西。
    宋雪真扶着她胳膊的那只手紧了紧,柔声劝她:“元元,这是未央宫。”
    赵盈心里憋着一口气,不至于拿底下的宫娥来撒气,但今天未央宫走这一趟,她确实觉得委屈大了。
    出了未央宫的门,径直上了她的辇,宋乐仪和宋雪真两个陪在一旁,抬轿辇的小太监也不敢走得太快。
    宋乐仪先已吩咐了书夏去传御医往上阳宫候着,眼看着远离的未央宫门,她才敢问:“这到底是怎么了?”
    赵盈揉着眉心,不答反问:“你们怎么会一块儿进宫来的?”
    宋雪真先把话接了过去:“燕王府的长亭来告诉,说你在未央宫受罚,燕王殿下叫我一起进宫来救你,到了宣华门才遇见乐仪,原是长路去了侍郎府,叫她也一道,只说是我们两个商量好了要进宫去给太后请安的。”
    对了,宋太后刚才说,若非前朝有要紧事绊住了昭宁帝的脚……想来应是如此。
    昭宁帝被绊住了脚来不了,怕宋太后过分为难她,所以派人去告诉了赵承衍。
    赵承衍进宫之余又去提了两个晚辈,一来是不想和宋太后硬碰硬,怕把老太太给气出个好歹,二则小孩子家撒个娇总是好说话一点。
    国公府那些女孩儿中,宋太后最喜欢的本就是宋雪真。
    宋乐仪还想再问,宋雪真在她手背上按了一把:“元元,太后一向疼你,今日大约是为什么事气急了,你受了委屈,心里不舒坦,可太后毕竟是长辈,若是心生怨怼,那不好。”
    赵盈侧目去看。
    端庄持重的国公府嫡女,一派世家贵女的作风。
    宋家那些孩子里,她也就和宋雪真能玩儿到一处,说上几句。
    其实这骨子里和宋乐仪是一样的人。
    只是套着国公府嫡女的外壳,她不敢人前放纵而已。
    而前世她之所以愿意跟宋雪真一处玩两场,也正是因为宋雪真是整个宋氏女眷中唯一认为她母亲无辜的人。
    赵盈记得前世十一岁生辰那年,在宫里做了生辰宴,她一心想出宫玩,就回明了昭宁帝,非要到侍郎府去再办一场宴,借机在侍郎府住上三日。
    最早下的帖子就是给宋家的,但席上女孩儿们闹开了,说笑过了头,宋家八姑娘宋明真贪杯吃了两杯果酒,嘴里说了她母亲几句,宋雪真当着那么多人,给了宋明真一巴掌。
    彼时赵盈想,这是怕时候昭宁帝追究,所以提前做做样子。
    后来才从表姐口中得知,宋雪真是真的恼了的。
    若非如此,宋家这些孩子,赵盈是一个也不愿意多有往来的。
    大家既不是一路人,何必非要往一条路上走。
    赵盈面沉如水:“四表姐的话我懂,道理我不是不明白,这半年来发生了太多事,皇祖母生气,责骂我两句,我自不会心生怨怼,不然也太不懂事。”
    等到了上阳宫门外,宋雪真才没有跟着进去。
    二人扶着赵盈下了辇,她撒开手,把赵盈交回到挥春手上,掖着手退了两步:“有乐仪陪着你,我就不进去了,这会儿到御花园去逛一圈,晚些时候还是要去未央宫给太后请个安才好出宫的。”
    她是有自知之明,赵盈当然不留她,吩咐了人又送了她一程,拉着宋乐仪的手迈过宫门径直进了宫去。
    上阳宫门缓缓关上,大有一概不见来客之势。
    宋雪真走出去有三五步,听见身后宫门关闭的声音,莲步收住,回身去看,几不可闻叹了一声,才转身走远了不提。
    那头宋乐仪陪着赵盈进了正殿,胡泰早在殿中候着。
    其实跪上一场,问题也不大,无非是赵盈身娇肉贵的,底下人也不敢怠慢,于是开了方子,还留下了药膏,要她一日涂抹三次,尽量别沾水,涂上两日也就好了。
    送走了胡泰,赵盈才卸去一身防备,歪在拔步床上,面色淡淡。
    宋乐仪抿唇:“现在没人了,总能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了吧?”
    “父皇给赵澈身边放了个宫娥,要开脸的,太后为这个恼了。”
    宋乐仪瞳孔一震,大吃一惊:“皇上亲自做主的?赵澈才多大啊?”
    赵盈果然摇头:“是孙淑妃的意思。”
    于是她就听见宋乐仪倒吸了口气:“那我就不懂了,这又是唱哪一出?”
    “那小宫娥是她从宫外弄进来的,来路底细也都跟我交代过,她在父皇那儿回了话,赵澈自己对红微也算中意,父皇觉得这是小事一桩,自然允了淑妃。”
    “那太后怎么……”宋乐仪哦了声,就把后话收住了,“她自是不能叫人知道是她的主意,太后便觉得是你没能劝阻皇上,由着皇上给赵澈身边放人,他年纪还小,恐怕会被养坏了。”
    赵盈动了动腿:“本来因为赵清的事就恼了我,现在可不是要寻个由头发作一场。
    我便觉得委屈,太后不过是不敢再去拿捏父皇,此事淑妃又摘的干净,况且凭淑妃的出身门第,即便她如今做了淑妃,太后也还是觉得她不配到未央宫聆训,可不就找上我吗?”
    宋乐仪不好在宫里去说未央宫的是非。
    宋雪真劝的那两句话是很有道理的,也是在提醒她们姐妹,就算回到上阳宫,言辞之间也不要太过放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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