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盈嗤笑出声:“你想试着把宝押在淑妃身上?”
    “这不是最没办法的办法了吗?”辛程也托着下巴,那模样像极了宋乐仪方才所做的样子,他好像真就是学着宋乐仪做出来的。
    宋乐仪面色微沉,垂下手,眯着眼盯他,眼神也暗了暗。
    辛程恍若未觉,仍旧说道:“我知道殿下的习惯。”
    赵盈来了兴致,扬声反问:“不妨说说看?”
    “殿下喜欢与人做赌,巧了,我也喜欢,所以殿下要不要与我也赌上一局?”
    赵盈有一瞬间呼吸微滞,不过调整的很快。
    远在河间府的人,究竟是怎么对她的事情了如指掌的?
    从周衍到徐冽,她的确都是与人做赌赌来的,可许多细枝末节的事情,外人都不知晓。
    他像是把她看透了。
    这感觉糟透了。
    赵盈面色如常,又径直摇头:“我早已不与人做赌,二公子的消息有些闭塞了。”
    “哪有什么消息,殿下是尊贵的人,殿下的事无不隐秘,何人敢窥探天家公主私密事呢?这是大不敬。”
    辛程根本就不理会她所说早已不与人做赌一句,那分明就是赤裸裸的拒绝。
    他全然不放在心上,自顾自的往下说:“我不过全是猜测而已,观殿下往日行事,觉得殿下与我大抵是一类人,才觉得殿下或许是个喜欢与人做赌的。
    殿下想辖制我,拿捏我,其实大可以直说,咱们兜兜转转这么半天,无非不就是这么两句话吗?”
    赵盈抿唇一咂舌:“好,我倒喜欢二公子这样快言快语,你肯打开天窗说亮话,那就不要兜圈子。
    你想做什么,直说。”
    “我若说来京之前,我心中所选,便是殿下,殿下以为如何?”
    这话听来没多少可信度。
    入京之前心里就有了主君人选,还要给姜家送拜帖,这是什么操作?
    反正宋乐仪是看不懂。
    赵盈既不说信,也不说不信:“我自然值得你追随,你这样说,我不以为如何。”
    辛程心下念了句果然:“依我看来,殿下胜算更大些。”
    赵盈便缄默不语,直等他的后话。
    他那里既要开诚布公的谈上一谈,话都说到了这个份儿上,自没什么藏着掖着的:“安王是皇长子,肃国公府世代忠良,百年门阀,可又怎么样呢?
    我觉得那整件事,都是殿下手笔。
    有人要刺杀殿下,在殿下气候未成时便想先斩断惠王羽翼,殿下便顺水推舟,借势推翻肃国公府,无论此事是否真与肃国公府有关,殿下最后都会达成目的。
    而事实也的确不出我所料——扬州府一行殿下查出孔氏一族私囤铁矿,未回京前肃国公府就已被禁军看管,彼时的淑妃孔氏在内宫中的待遇也是一降再降。
    直到殿下回京,孔氏一族大厦倾颓,殿下连扬州孔府都没放过,上下三百余口,尽杀之。
    殿下狠辣,不留后患,是为君成大器的风范。”
    辛程缓了一口气,目不转睛望向赵盈:“我虽远在河间府,可殿下诸般行事皆在我眼中。斩陈冯,除刘孔,殿下朝廷立威,杀伐果决,扬州府一行又尽得人心。
    现如今的朝堂上,殿下绝不是半年前那个毫无根基的永嘉公主司隶令。
    吏部与刑部牢牢握在殿下手中,宗亲中有燕王,勋爵之家有广宁侯府,军中还有个死心塌地追随殿下的徐冽。
    就连那名满天下的玉堂琴,也被殿下风风光光接回京,亲自安置。
    名、利、势、权,殿下手上,应有尽有。”
    最要紧,是她得帝心。
    若无天子首肯,暗中授意,牝鸡司晨的大公主,如何能在短短半年时间内于太极殿站稳脚跟。
    当初别说沈姜两位阁臣,就是底下的御史言官,甚至是工部一小小侍郎,都敢随意上折弹劾她。
    可现在呢?
    哪怕是沈殿臣,太极殿上要与她对峙两句,都未必能占得上风。
    赵盈在党争一事上,实在是太有优势了。
    “你不如说,我是仗着父皇宠爱,得了今日地位,你要选的不是我,而是圣心所向。”
    赵盈的语气渐次冷下去,阴恻恻的,连唇边的笑意也凝成了冰。
    冰凌一时破碎,碎裂开的冰渣小刀子一般悉数朝着辛程身上打了去。
    辛程后背一凉:“我的确真想过,可也要殿下自己有本事,不然你也不过是扶不起的阿斗,不堪入眼。
    若连殿下都不成事,那十一岁的惠王就更不必指望。
    所以殿下何必动怒呢?”
    赵盈仍旧冷着脸:“你既说我动怒,我是不是该叫人把你拉下去仗四十,才好化解我这满腔怒火?”
    辛程笑着摇头:“殿下不会。殿下处处得利,占尽上风,可于此事上,从没有人会嫌自己手里的牌太少,所以我对殿下而言,至关重要。”
    赵盈深吸了口气,一时无话。
    他和宋子安是不同的。
    “你想要什么呢?”
    “来日自是从龙之功,加官再进爵,异姓封王也不是不可,不过那是后话,眼下——我官品未定,殿下总有办法把我送入礼部吧?”
    那是姜承德的地方。
    昔年姜承德入阁,由兵部尚书平调做了礼部尚书,他奔着礼部而去……
    “你想取姜阁老而代之。”
    辛程不置可否。
    宋乐仪又捏了她一下,赵盈反握回去:“辛程,我给你三天时间。”
    她冷不丁丢出这样一句来,连辛程也愣了下:“殿下何意?”
    “你辛氏儿郎众多,我抬举谁,都是抬举辛氏,我要的只是你辛家的名,旁人也能做到,你不必与我说收拢辛氏有何等好处,我要知道的,是你这个人,有什么值得我力荐你入礼部为官的地方。”
    赵盈冷眼看他:“如你所言,我既有这许多好处,你投我麾下,便先天得利,你凭什么?”
    辛程也不恼,他听得出赵盈话中逐客之意,相当有眼色的起身来,拱手朝赵盈一礼:“好,就三天,三日后此时此处,我恭候殿下与宋大姑娘大驾。”
    第203章 刑部大火
    “他——”
    “嘘——”
    人出了门,宋乐仪捧着个茶杯暖着手,有话要说。
    赵盈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先拦了她的话。
    室内一时沉默下来。
    脚步声渐次远去,再远去,直到楼下大堂嘈杂的人声彻底掩盖掉辛程离去的脚步声,赵盈才摸了摸鼻尖:“他对表姐很感兴趣。”
    宋乐仪眉心一敛:“所以才不爱理他。”
    赵盈笑了笑没说话。
    宋乐仪长得也好看,倾慕于她的世家子原也不少,只是大家都在京城里,没有人敢像辛程那样明目张胆。
    辛程大约觉得自己已经很是收敛了,他生来便是那样的人,不过还是太过明显。
    不刻意,也不会真的让人感到浑身不自在,也勉强算是把分寸拿捏得不错的。
    宋乐仪才送了一口茶下肚:“不过你也不怕他跑了?嘴上虽然说着打一开始心里就想选你,可你看看他入京干的事儿,这话实说实听,虚说虚听,真真假假,信三分不信三分的,你心里总有数吧?”
    赵盈嗯了一声:“辛程的性子活泛也洒脱,不拘小节,姜承德就算晾着他,他也不会真因此就放弃这条路。
    但,他和小舅舅不一样,所以他不会因我定下三日之期就跑了。”
    和宋子安不同?
    当初在扬州府时,她怎么收拢宋子安,宋乐仪是清楚的。
    事后也问过她,从她口中听到过一些真心话。
    宋乐仪不得不承认,在拉拢人心,拿捏人心这个事儿上,她修行不够,和赵盈比起来差的远了去。
    辛程嘛,和宋子安也自然不同,这世上就没有全然相同的两个人,但这两者之间……
    “这里面有什么说法?”宋乐仪放下茶杯,“我只想着,他在京中如此行事,成国公自然是首肯的,他背后站着的是整个成国公府,若如此说,与阿叔自然不同。
    阿叔是太后母族,辛程是孝温皇后后人,在参与党争这条路上,能走多远我说不好,他们想抽身,随时都可以抽身出来。
    你这么说,我反倒看不透了。”
    “小舅舅有此心,却未必非要行此事,他在扬州府蛰伏待机六年多,手上明明捏了不少事,却都按耐得住,你观他彼时行事也该看得出,他不是非走这条路不可的。”
    那……辛程呢?
    她越说宋乐仪越是蹙眉:“辛程本可以留在河间府,等将来袭爵,朝廷自有封赠。
    他现在跟着辛恭进京,也不怕人说三道四,指指点点,其实……其实是为了党争而来,所以他是一定要走这条路,从来没想过退缩?”
    或许那不该称之为退缩。
    赵盈也没纠正她的用词不当,顺着宋乐仪的话短促的嗯了一声:“我们都知道他有退路,只要辛氏还有人在,只要他还姓辛,不是谋逆,不是附逆,他就总有退路。
    不过他自己用行动告诉我们,他不需要那条退路。
    这就是他和小舅舅不同之处。”
    宋乐仪双眉之间的小山峰还是没有平缓下去,她心下狐疑,实有太多不通之处:“那我就更不懂了。
    他没想过退,你也知他说舍弃姜承德那条路不过一句空话,还与他定下这所谓的三日之期?”
    赵盈不似她那般神色肃然,甚至还笑出声来:“前些天可是表姐死活拦着不叫我见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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