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福建,建功立业,等到回京之后刚好要论功行赏。
    这案子算不上太出风头,但功劳是实打实的,皇上正好顺水推舟,为常恩王爷赐婚,一举多得。”
    赵盈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但是宋云嘉不能去。”
    周衍一愣:“可是小宋大人历来清直,最刚正不阿的一个人,让他去,查到什么是什么,谁也别想再行那等子欺上瞒下的事,殿下觉得不好?”
    他以为赵盈另有忌惮之处,话音才落下,自己就又找补上几句:“小宋大人虽然是殿下的表兄,但其实他也是瑞王殿下的表兄,只是同殿下和惠王殿下本该更亲厚些。
    他供职户部,又是皇亲,由他出面,即便姜阁老有心往党争之事上拉扯,皇上也不会信。
    臣以为……”
    “就是因为宋云嘉清直刚正,他才最不合适。”
    周衍彻底无语了。
    她不是为了咬死姜承德吗?
    那费这么大的劲儿,这些天在京中折腾了这么多的花样,搞出这么多的动作,又图个什么?
    “奉功啊,姜承德在朝中多少年了?”
    周衍不吭声。
    赵盈眼角余光斜去一眼:“我跟你说的直接点,这一件案子就想置姜承德于死地,是痴人说梦。就算让宋云嘉去,最后查实此案的确是姜承德一手策划出来,当年的修河款大部分落入了他的私库中,那又怎么样?
    宋云嘉出面,就不涉及夺嫡党争了?”
    “这……”周衍唇角拉平,声音闷着,“还是皇上一念之间。”
    “对,就是这个一念之间。”赵盈指尖在扶手上一敲,紫檀木发出的闷响正好合上了周衍沉闷的语调,“可是拉不下姜承德,总能让赵清死无葬身之地吧?”
    “殿下?”
    周衍的语气里全是困惑,不解,那就说明他是真的不理解了。
    赵盈不想再跟他解释什么,这里面的事儿要说起来就太复杂了点。
    是人性,是人心。
    “你只要记得,明天早朝上,无论姜承德是否开口提议以我为钦差前往福建彻查此案,你只需要奏请父皇让常恩王兄陪同赵澈,一并前往,调查贪墨案情。”她想了想,顿了下,“如果姜承德不开口,你就等温之衡上折后,正好把工部的人选一并定下,毕竟河道监工此类事还是要工部的人坐镇。
    姜承德要开口,你就不必等温之衡上折,反正沈殿臣若听了他的奏本,也不会坐视不理。”
    惠王?
    让惠王去?
    周衍惊愕不已,竟连话音都丢了。
    赵盈看见了他满脸错愕与震惊,一句话都没再多说,摆手叫他去:“想不明白就慢慢想,以后总会明白,你照我吩咐办事,去吧。”
    ·
    第二日太极殿议事,温之衡的奏折的确是最早呈上去,姜承德也果然在那之后开了口提议以赵盈为钦差前往福建。
    周衍按照赵盈吩咐的话,在姜承德闭上嘴之后跳出来反驳。
    他提的人选实在叫朝臣吃不消,一时间竟无人支持。
    宋昭阳在朝多年,只是短短一瞬,就明白了外甥女因何不让长子上朝,也明白了周衍这番话本该出自何人之口。
    别人不帮腔,他却不会坐视不管。
    事情吵吵闹闹激烈起来,是因为吏部尚书和刑部尚书竟然都支持周衍的提议,且居然真的在御前说的头头是道,好像常年外放彭城不过问朝堂政务的常恩王和年仅十二岁的惠王真的比入朝一年就已料理几桩贪墨案的永嘉公主更合适此行。
    更离谱的是皇上同意了。
    不过比周衍所提人选,还多出一个人——康宁伯府的杜知邑。
    朝臣们只觉得匪夷所思。
    那是个什么人?醉心经营,满身铜臭味的世家子弟而已,凭着他多年经营所得,进献金银得了个闲官散阶,好端端的,怎么会想起他来。
    周衍把这消息带给赵盈的时候,赵盈却只是一笑置之。
    昭宁帝当然有他自己的想法。
    日暮西山的康宁伯府,原本无人问津,无人在意,纵有泼天富贵又如何?当权者不把伯府放在眼里,再过上十几二十年,连这个爵位都未必能留得住。
    刘家和孔家相继倒台之后,昭宁帝本来就有心重新整饬朝堂。
    河间辛氏是不到最后不能考虑的,因为一旦势再大,就极易脱离帝王掌控。
    康宁伯府因进献事后,两个儿子都露了脸,天子扶持,稳扎稳打,不就是下一个刘孔之家,却又比刘孔之流更加忠心耿耿吗?
    再加上杜知淮是庶子袭爵,杜知邑身为嫡子和表哥又有些私交,这种嫡庶若有争,便会殃及整个伯府前景的人家,简直就是不二选择。
    看来她和杜知邑的往来关系藏在暗处果然还是有好处。
    而至于赵澈,至少在现在这个时候,他还没敢太给她使绊子,算他老实了一回。
    赵澈出宫寻来,在赵盈意料之中。
    明发谕旨定下的事儿,赵盈作为他的胞姐,要为他奔走交代一番自是情理之中。
    于是后半日时,她堂而皇之的派人到永王府和康宁伯府请人,把两位同行钦差一并请入了司隶院来见。
    赵乃明见到赵澈还坐在她身边那会儿眉心一挑,一肚子的话都憋了回去。
    杜知邑是姗姗来迟的,进门也没个正形,仍是从前那副玩世不恭的态度,对此类事情实在没多大兴趣的样子。
    赵澈皱眉,叫了声阿姐。
    赵盈没看他,点点桌案边缘处:“领了圣旨,不日要动身往福建去,难道太极殿面圣你也这个做派吗?”
    杜知邑噙着笑:“我素来是这样的做派,殿下又不是不知。”
    但他最近更……说孟浪有些过头,是比从前不正经得多。
    若换一个人,赵盈大抵马上一句自甘堕落,可杜知邑嘛,赵盈深吸口气。
    赵乃明打了个圆场:“我本以为此案你会想交给宋云嘉去查。”
    是啊,似他们这样的正人君子,都会这样觉得。
    赵乃明,周衍。
    如果表哥在,八成也会这样想。
    只有她,另辟蹊径,要走一条与正人君子们所行截然不同的路。
    “福建官场的腐败,我敢断言,跟姜承德脱不了关系。”
    赵乃明啧声:“所以为什么要让惠王去?”
    十二岁的少年郎,心智再高,到底能有多周全?跟姜承德这种老狐狸博弈,连他都没有必赢的把握。
    而且听燕王的意思,永嘉对惠王也不是从前的态度,她做姐姐的,倒巴不得惠王跟安王瑞王两兄弟一样,早点倒霉,滚离这场夺嫡之争。
    那就不能是把人送去建功的。
    她到底想干什么?
    赵澈和杜知邑一直没说话。
    杜知邑是知她心思,赵澈恐怕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只有赵乃明是真的坦荡。
    赵盈先侧目去看赵澈:“澈儿,信不信姐姐?”
    赵乃明:?
    杜知邑:……
    赵澈不解其意,但相当乖巧的点头:“我自然是信阿姐的,也全都听阿姐的。”
    “朝廷大动干戈查福建官场,谁还敢欺上瞒下,瞒天过海?查不到姜承德,就是他动了手脚,动了手脚就会有迹可循,父皇让杜三同行,虽非我本意,也不是我让奉功开的口,但却正中我下怀。”
    她话音顿住的空隙里,杜知邑哦了一嗓子:“清河崔氏的事情上我是出了错的,所以我并不是无所不能。”
    赵盈冷冰冰剜他。
    她好像的确对他们纵容过了头,徐冽还好些,再怎么赌气也就是一个臣不臣的问题,在调查清河崔氏的疏漏上,她责问过杜知邑,而因为犯错的人是杜知邑,她的态度更恶劣些,他也不是记仇,但以此自嘲,连带着她一块儿呲嗒进去,这不是头一回了。
    他大概意识到自己在正经事上不正经,会愈发惹怒赵盈,拢了拢衣襟,坐正些,清清嗓子叫殿下:“查到姜承德的把柄罪证,殿下又想做什么呢?不让宋云嘉去福建,就是不想把姜承德的罪行摆到台面上来。
    可殿下和瑞王之间,势同水火,殿下还真想跟姜承德谈条件,谈合作吗?”
    “阿姐?”
    连赵乃明都眼角一抽,把“你疯了”三个字写在了脸上。
    赵盈无声笑着:“有何不可吗?我手上有他的罪证,把柄,但我没要置他于死地,自然就有了资格和他谈条件,谈合作。”
    赵澈半大孩子,还是不明白:“阿姐为什么要和姜家人谈合作?合作什么呢?有了罪证不把人拉下来,难道等他来日反扑?”
    赵乃明皱着眉头看过去,赵盈又看明白了他的神情。
    ——果然还是个孩子。
    所以赵澈从来都是利用年纪优势,还有他能装会演的好本事,叫人小看了他,也忽视了他。
    赵乃明要不是看穿了赵澈骨子里的劣根,陪着他演戏,那就是在彭城享惯了清福,忘记了一些事。
    杜知邑那头倒扬了扬声:“让我猜猜看吧,殿下是想借姜承德和瑞王的手,对远在凉州的安王殿下,斩草除根。”
    他“谦虚”的说着猜猜看,却根本就不是疑惑语气。
    那样平铺直叙,分明是心中笃定。
    赵盈挑眉看他:“你猜对了。”
    赵澈几乎跳起脚来:“阿姐!”
    “你干什么?”赵盈冷淡横扫一眼,他又乖乖坐下去。
    赵乃明也对此感到不满:“那么他造成今天局面,就这么算了?”
    “王兄觉得就算他造成今天的局面,我能拿他怎么样?”
    赵盈反问道:“刘家之祸,在于后宫,刘氏她是残害皇嗣,毒害赵氏血脉,为父皇所不容。孔家之祸,在于前朝,私囤铁矿,意在谋反!
    姜承德算什么?
    贪墨?坐到他那个位置上去,王兄要不要猜猜看,沈阁老手上干净与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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