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人是站住了,离去的冲动显然褪去不少。
    笑意爬上姚玉明秀美的脸:“我跟永嘉说过,要养面首三千,最爱天下美色,你觉得你是个美人不?”
    杀意聚拢,周身戾气乍起,真是变脸比翻书都要快。
    原来男人变脸的速度也可以惊人。
    姚玉明咂舌退开两步:“你周身寒意逼人,还挺吓人的,你该不会想趁着月黑风高,在这荒山野岭把我给杀了吧?也不是不成,但临死之前总要给我个机会亲近一番,好歹是个美人儿,死也无憾啊。”
    这女人狗嘴吐不出象牙。
    徐冽眯起眼来,欺身上前去,长臂一抬,往前一递,手掌拢在姚玉明白且长的脖子上,只是没使劲儿:“我动动手,姚姑娘的命就没有了。”
    她脸上却看不出一丝害怕:“那可以先亲近?”
    徐冽唇角竟也上扬:“可以,如果你真的不怕死。”
    姚玉明小脸儿垮下来:“我不怕死,但怕生不如死,碰一碰你,永嘉好像不会放过我。”
    徐冽面无表情收回手,甚至在衣服上擦了擦自己手心:“姚姑娘明白就好,试探的事少做,大家还可以勉强做个朋友,和平共处。”
    他提步走远,姚玉明望着那冷毅的背影一撇嘴,团扇往自己怀中一扣,眼中最后闪过的竟是遗憾。
    第252章 圈套
    又二日,太极金殿朝会上,鸡毛蒜皮的小事掉一地,文臣斗嘴,武将看戏,昭宁帝高台宝座端坐着,更活像是个局外人,偶尔从中调停,也全是不偏不倚。
    等把这许多家长里短处置完,昭宁帝捏着眉骨正要退朝,姜承德拱手端着正礼自班次横跨出三五步,立于殿下正中。
    许是他太过郑重其事,故而连沈殿臣在内的重臣皆吃惊且狐疑将目光追随而去。
    唯独赵盈,目不转睛,直视前方。
    昭宁帝动了下,点点御案示意他有话直说。
    既得天子金口一开,姜承德登时底气十足,眼风扫过,直起身来,直愣愣盯住赵盈站定的方向。
    赵盈站在原地,仍是不动如山的做派,那灼热的视线她并非是感受不到,只是不必理会罢了。
    果然昭宁帝先不快起来:“姜卿,你有何事要奏便直说,大殿之上,一言不发盯着永嘉做什么?”
    姜承德顺势收回目光,沉声叫皇上:“日前安远将军徐冽往城郊玉安观,说是承永嘉公主所托,到玉安观斋戒数日,替永嘉公主祈福而去,此事皇上应该知道。”
    昭宁帝抿唇没接话,用沉默来表明此事他的确知晓。
    姜承德才继续道:“可昨日臣休沐时陪妻女同往玉安观,不见徐将军,后询问观中众人,数日来并无人见过徐将军——臣以为,徐将军擅自离京,且欺君罔上,该严惩不贷!”
    朝臣无不倒吸凉气,哪怕是沈殿臣,也皱紧了眉头。
    赵盈往高台上去看,徐照是身穿铠甲立于昭宁帝身侧的,他好似眉心动了一下,但毕竟站得远,看不真切,再要定睛仔细瞧,已经看不出他脸上的情绪变化。
    大殿上一时安静的可怕。
    姜承德语出惊人,军中新贵欺君罔上,这是居功自傲,目中无人。
    何况他离京出城能干什么?
    能替永嘉公主去干什么?
    赵盈站的靠前,身后众人目光纷纷投来,她扯动唇角,也不站出来,只是把脚尖稍稍转个方向,回过身来,斜过姜承德一眼:“阁老的意思,是我指使徐冽擅自离京,又伙同他一道欺瞒父皇,所以阁老口中该严惩不贷的人,并不只是徐冽一个吧?”
    姜承德抬起头,桀骜爬上眼底:“臣不曾这样说,殿下也不必心虚反问。”
    赵盈啧声:“阁老问了玉安观中何人?徐冽是替我祈福去的,我自然最上心,每日派人到玉安观问询,阁老怎么却在父皇面前言辞凿凿,说他不在玉安观中?”
    倒打一耙?
    姜承德眉心蹙拢:“事实胜于雄辩,殿下巧舌如簧恐怕也不能替徐将军洗脱……”
    “父皇。”赵盈再不看他,转身抬眸一气呵成,“徐冽人就在玉安观。”
    人在不在,可不是上下嘴唇一碰说了算的。
    姜承德噙着笑叫殿下:“臣原本以为殿下和此事无关,是徐将军连殿下一并瞒着,为私事而匆匆离京,但现在看来,恐怕殿下是有心要袒护徐将军到底了!”
    “姜卿,慎言。”
    昭宁帝指尖敲在御案上,鹰一般锐利的目光快速扫过殿下众人。
    能说得上话的都不在。
    宋昭阳告假,严崇之抱病,就连薛闲亭他们今日要么是休沐,要么也是那样赶巧的告了假。
    姜承德是老狐狸,不是真的确定徐冽人不在玉安观,他不敢大张旗鼓在太极殿上揭破此事。
    永嘉她自己身边的人,行踪去向她八成有数。
    僵持下去自没好处给她。
    这种事可大可小,昭宁帝却没打算再开口。
    那一句慎言过后,他缄默不语。
    等的时间越是久,赵盈眸色就越冷。
    姜承德眼底的光芒她看得懂,是志在必得的胜利即将到手前的喜悦。
    这是想借此警告她,赵家的朝堂,她远不是他姜承德的对手。
    “口说无凭,不过红口白牙两厢争辩,好没意思的事情。”慵懒的语调是平缓且平静的,娇柔又好听,其实和她平日立于金殿的形象全然不符。
    众臣愣怔,这是做什么?难道当着文武百官跟皇上撒娇吗?
    军功在身的将军,擅自离京,还欺君罔上,这是撒个娇就能揭过去的事吗?
    有人听不下去,也不想再听赵盈开口。
    对于排挤打压赵盈这件事,这些人似乎从没有一日放弃过。
    今天抓着机会了,宋昭阳他们都不在,赵盈孤掌难鸣,天子也沉默不帮她开口,他们好像又行了。
    赵盈背对着众臣,便不知是谁先跨出的第一步,奏请昭宁帝竟开口说什么严查此事。
    查谁?徐冽,还是她?
    姜承德挑了头起来,然后缩在原地,任由朝臣煽风点火。
    徐照身形刚动,赵盈秀美皱起来:“姜阁老,再问你最后一遍,你真的确定徐冽不在玉安观,是吗?”
    姜承德斩钉截铁说对:“饶是殿下再巧舌如簧……”
    “如果徐冽在,姜阁老知道自己现在算什么吗?”
    朝会上诬告刚刚立下赫赫战功的军中将领,攀扯上天家公主,他的罪过也是可大可小,欺君的罪名赵盈要反扣在他头上也不是不行,端看昭宁帝的态度罢了。
    突然被打断后话,姜承德并没有多生气,而是隐隐觉得不太对。
    可徐冽的确不在玉安观,他的人反复确定了好几天,不然他不会急匆匆冒着风险送杨润哲出京,更不可能在太极殿上回明此事。
    只是赵盈……
    “阁老不说话,那就是知道了。”赵盈最后的那个眼神,是带着得意的,而狡黠闪过,叫姜承德心里的底气越发泄了个干净。
    她在得意什么?
    他尚未想明白时,赵盈已经拜礼:“父皇只要派人到玉安观传召徐冽回城,即刻入宫面圣,孰是孰非,自有分辨。”
    姜承德神情凝滞。
    昭宁帝眯了眼看她:“你觉得派谁去合适?”
    既不能是她的人,也不能是姜承德的人,宫里的内侍更不行。
    放眼朝堂,其实最合适的——
    赵盈笑吟吟,掷地有声:“顺天府尹曹墉之。”
    ·
    昭宁帝叫散了朝,派人传话出宫给曹墉之,让他亲自带人到玉安观召徐冽即刻进宫。
    赵盈和姜承德则是跟着他一道回了清宁殿。
    这种事情天子无意令百官看笑话,但即便散朝,沈殿臣身为内阁首辅自然要一并入清宁殿等消息。
    之后又叫去传宋昭阳入清宁殿面圣。
    彼时沈殿臣倒同姜承德对视一眼,面面相觑。
    昭宁帝于太极殿上不替赵盈开口,散朝回了清宁殿却怕她在他们两个手上吃亏。
    私下处置或轻或重,百官都已无权过问什么,就这么放心不下,还要把告假的宋昭阳拉来帮着赵盈说话。
    清宁殿的沉默令人感到无比压抑,昭宁帝批阅奏章,赵盈等四人各自坐于殿中,谁也看不上谁,谁也不跟谁说话。
    就这么枯坐干等,大约近半个时辰,李寂猫着腰掖着手,快步进殿来。
    昭宁帝手上动作立时收住,拿着奏本在案上一敲,示意他回话。
    “回皇上,曹大人在殿外候着。”
    昭宁帝再摆手,李寂会意,仍是猫着腰往外退,不多时曹墉之快步进殿来,一看见殿中坐着的人,鬓边先盗出一层冷汗来。
    等到见过礼,他也晓得兹事体大,更想赶紧回了话赶紧解脱,横竖这里头没有他顺天府的事,他差事办完交了差,当然要放他走。
    于是直起身后掖着手,头也不抬,眼更不会四处乱看:“启禀皇上,臣奉旨往玉安观传召安远将军回城面圣,差事办完了,特先来交差的。”
    昭宁帝嗯了声,话音落地的同时目光瞥向赵盈,匆匆一眼便收回:“人呢?”
    “徐将军在殿外候旨,还有……还有……”
    姜承德险些腾地起身,御前失仪。
    徐冽真的回来了?怎么可能!
    他错愕的眼神死死盯在赵盈身上,恨不能盯出两个窟窿来。
    昭宁帝悬着的一颗心先落下些,转念想起赵盈在太极殿上的态度和反应,好似又明白过来什么,不动声色按下唇边笑意,转而问曹墉之:“还有什么?”
    “还有姚家九姑娘……她和徐将军一道回城的,听说朝上出了事,说是给徐将军作证,就跟着一起进了宫,这会儿也在殿外候着。”
    姚九姑娘何许人,大家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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