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颇黎王子在四方馆住了这么久,我也没来看望过一次,又是突发奇想,就来了。”
    尔绵颇黎面色好像比刚才白了一些:“公主殿下嗜血?”
    赵盈瞪圆了眼睛去看他:“颇黎王子这么聪明?”
    他皱眉:“公主殿下金尊玉贵,您的手不该做这样的事,更不该沾满鲜血的。”
    “是吗?”赵盈笑起来,后来声音戛然而止。
    她反问那一声,再站起身,背着手,踱步上前:“那么同样该金尊玉贵,双手不该沾满鲜血的柔然王子殿下,又为什么要与我大齐朝臣勾结成奸,妄图侵吞我大齐江山呢?”
    尔绵颇黎腾地站起身,声音倏尔冷肃下来:“永嘉公主慎言!”
    “你错了,不是孤该慎言,是你该夹起尾巴来做人。”赵盈周身冒着寒气,是不可侵犯的凛冽,“尔绵颇黎,你的出身,崔慈之的出身,崔钊行就在孤的司隶院,你以为你能瞒过几时?”
    他沉默不语,赵盈步步紧逼:“你大可不认,只是这些话传回柔然,不知道可汗陛下会怎么想,又会怎么做。
    听唐苏合思说,你的母妃,我们大齐曾经的兴王妃娘娘,就因为教唆你痴迷中原文化,而被你的父汗嫌弃,冷落,死后也不过草草掩埋。
    如果他知道你的野心,你对同母异父的兄长的用心——”
    赵盈提步再逼近,指尖轻点,落在尔绵颇黎胸口处,而后用力一戳:“应该会亲手杀了你吧?”
    尔绵颇黎没有退,反倒抬手钳住她的手腕:“你认为我会怕吗?”
    “我认为你不会。”赵盈撇嘴,甚至都没有试图挣出自己的手,“其实嗜血的不是孤,是你。
    你身上毕竟有一半柔然血统的,骁勇善战,也好战,你把自己伪装成谦谦君子也没用,骨子里你嗜杀,嗜血,你甚至希望自己能踩着你父兄的血,入主王帐,做柔然下一任可汗。”
    赵盈退半步的时候,尔绵颇黎相当配合的松开了手。
    笑意重新爬上了她的脸:“看在你这么配合的份儿上,孤可以告诉你一件事,一件原本你这辈子到死也不会知道的,真相。”
    尔绵颇黎咬着后槽牙:“公主殿下好意,我并不想听。”
    “兴王妃,是被崔钊行和孙其联手送到你的父汗面前去的。”赵盈眼中闪着精光,脸上其实写满了得意,“这种事,颇黎王子确定不想听吗?”
    “你说什么?”尔绵颇黎的稳重在那一刻烟消云散。
    他半步跨上前,几乎是在同时抬手,虎口处就正好贴在赵盈白皙而细长的脖间。
    他五指收拢:“赵盈,我可不管你是不是大齐皇帝掌上娇,你最好也对我多出三分畏惧。”
    赵盈一张脸涨红,呼吸喘气却实在费力。
    她双手还是垂在身侧的,甚至都没有去攀上尔绵颇黎的手腕试图拉开。
    尔绵颇黎完全没有收手的意思,而下一瞬有人闪身从屋外闯入,他甚至没看清来者何人,就已经被迫松开了赵盈。
    他也是自幼习武,练习骑射的人,此刻胳膊被反剪在身后却根本动弹不得。
    吃痛到面色发白,却不肯发出痛苦呻吟。
    赵盈揉着脖子咳嗽着:“松开他。”
    徐四面色铁青:“殿下,他方才对您动了杀念。”
    “我知道,你松开他。”
    赵盈生平不曾被人这样对待,不过死亡临近的感觉没人比她更清楚。
    尔绵颇黎是吓唬她,还是真的起了杀心,她真切的感受着,绝不会感受错。
    徐四还是听了她的话,松开尔绵颇黎后整个人就护在了赵盈身前。
    尔绵颇黎直起身来,缓劲儿的时间显然比赵盈要更长。
    他冷眼看徐四,好半天目光才重新落回到赵盈身上去:“永嘉公主身边,竟还有这样的人。”
    “徐冽都曾是孤的暗卫,这很值得诧异吗?”赵盈横去一眼,“你想弄清楚事情真相,孤给你个便利,到司隶院去见崔钊行一眼。但有一个条件——你不用急着拒绝,咱们心照不宣,孤也不会四处宣扬你的出身,你应该也很想知道你的母妃究竟是怎么抱憾终身,郁郁而终的吧?
    尔绵颇黎,孤觉得你是个聪明人,不然现在你应该被押入清宁殿,而不是有机会站在四方馆来掐孤的脖子。
    怎么样?”
    第269章 不满
    尔绵颇黎的定力的确不错,在从赵盈口中听到那样所谓的真相之后还能够迅速冷静下来,已非常人所能及。
    他很快反应过来赵盈此行的目的。
    先前种种,实则都是她有意激怒。
    她身边带着暗卫,她的安全不受到威胁,暗卫便不会出手。
    先礼后兵,赵盈做的不错。
    且还能够很好的拿捏住他。
    尔绵颇黎深吸口气。
    赵盈说的不错。
    单凭她目下掌握的那些证据,把事情告发到清宁殿,这场和亲大概就谈不拢了。
    到时候把他们一行遣送回柔然,父汗——那个男人从不知手下留情为何物,他会死的很惨。
    尔绵颇黎往先前位置上坐了回去,赵盈站在原地没动,冷眼睨他。
    他又沉思良久,终于开口:“公主殿下的条件是什么?”
    赵盈笑出声:“颇黎王子这么聪敏能干,猜不到?”
    “公主心思难测,我想我最好还是不要猜。”尔绵颇黎是冷笑的,同赵盈脸上洋溢着的笑容全然不同,“说出口的话,总是要做到才好。公主殿下心里有个条件,那个条件也许非我所想,我说的和你想的大抵不是一码事,所以我最好别说,听你说。”
    还挺谨慎。
    这种人谨慎周全,的确是最让人头疼的敌手。
    赵盈想了想,重新坐回去。
    徐四对尔绵颇黎始终保持着防备,立于赵盈身侧时也总是一副戒备姿态。
    尔绵颇黎啧声:“阁下武艺高强,别说是我,就是这四方馆内所有的侍卫加起来,恐怕也难敌过阁下,公主殿下身边有阁下护卫,应无人可近身伤害。
    方才阁下是没料到这四方馆内我也敢对公主殿下出手,疏于防备,才让我有机可乘。
    阁下现在已经现了身,自然再没有人能伤害公主殿下,大可不必如此。”
    徐四置若罔闻,赵盈也不点他。
    尔绵颇黎挑眉收了声。
    赵盈往椅背上靠过去:“你勾结大齐的朝臣,孤要一份名单。”
    “什么?”尔绵颇黎神色凝滞,“哪里有什么名单。”
    “都是聪明人,就不要装糊涂说这种蠢话,这话说出口你自己信吗?”
    这种事情非一日筹谋之功。
    他既然决定要夺王帐汗位,还要捧着他的兄长上位,撺掇大齐帝位,那这朝堂中没有点势力,他这么周全的一个人,是绝对不敢的。
    单单一个孙其对于尔绵颇黎而言远远不够,至少在他看来一定是这样的。
    但是交了这个底,他就再没有后路了。
    尔绵颇黎是犹豫了的。
    赵盈早料到了他此刻的犹豫,也不急着催他,只缓声道:“其实你已经没有什么后路了。你们柔然国内的争斗与孤无关,无论是父杀子,还是子弑父,和我们齐人又有什么相干?
    可是你与大齐朝臣内外勾结,这就不是柔然自家的事。
    孤为大齐公主,官居一品,执掌司隶院,当然该一查到底。”
    那个查字似乎触动到尔绵颇黎,他眉心一动横一眼扫过来:“公主要查什么?”
    “你放心,孤不会出尔反尔,说了不为难你就一定不会为难你。”赵盈手肘撑在扶手上,把他心里的担忧坦白的戳穿开来,但见尔绵颇黎脸上也没什么尴尬别扭神色闪过,心下了然,“你把名单交给孤,至于怎么处置这些人,孤自有主张,不会连累到你的身上去。
    但这是大齐国政,孤认为颇黎王子是识时务的俊杰,所以应该也不会再来插手。”
    其实她的条件并不是一个。
    尔绵颇黎胸口被人重击一拳,有苦难言。
    她要他交出名单,是要把朝中内奸肃清,那些人就算没有真正意义上为他提供过什么便利,但至少有了不臣之心,就已经不适合再立足大齐朝堂。
    赵盈虽是一介女流,但铁血手腕,头脑清醒,她太拎得清了。
    而至于他,没有了这些人脉,崔钊行已经获罪被关押在司隶院,孙其也是早晚的事,他往后在齐国内就再没有倚仗。
    赵盈会是个不错的选择,但是这个女人是不能谈合作的,她只愿意与人做交易,且从不会做亏本买卖。
    他想要得到她的扶持,就一定要付出更多。
    将来想力捧兄长登皇位是不可能的事,她还有个亲弟弟摆在那儿呢,这无异于虎口夺食。
    其他他能给的——要柔然从此俯首称臣,成为大齐属国,那他何必费尽心思夺可汗之位。
    是以这个口根本就不要开为好。
    他甚至也不必问,倘或不交出这个名单,赵盈会怎么办。
    这女人说得出就真做得到,方才说什么押不押入清宁殿,绝不是在跟他讲废话。
    她走的每一步路,说的每一句话,都大有深意,事后回想,不免后怕。
    她当然也不会怕他的名单不尽详实。
    事情到现在为止,他也已经没有什么隐瞒的必要。
    难道还指望着东山再起吗?
    赵盈权势熏天,深得昭宁帝宠信,有她在朝一日,对他,对柔然,都会百般防备。
    何况崔慈之还在她手里捏着。
    他的软肋和把柄捏在人家手上,还不是予取予求,任凭赵盈。
    尔绵颇黎活了十八年,第一次感到挫败,竟就是栽在一个十五岁的少女手里。
    “崔慈之,公主打算怎么处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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