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
    我知道王爷身上有便宜行事圣旨在,先斩后奏,在如今的福建省,王爷要谁生便生,要谁死便死。
    可是王爷,军中重地,你手上无兵——”
    他啧声:“王爷是打算拿你带到福建来的钦差卫队和福建驻军相抗衡吗?”
    ·
    闫达明的伯爵府也坐落在福州府,距离知府衙门甚至都不算特别远。
    富贵扎堆的地方,整整一条长街都是他的地盘。
    赵乃明和杜知邑并没有带上赵澈同行,也根本就没打算派人到定安伯府来请闫达明到钦差行辕去问话。
    入城时闫达明连面都没有露,态度还不够明白的吗?
    人家根本就没把什么钦差不钦差的放在眼里。
    哪怕钦差一行有皇子,有亲王,有伯爵府的嫡子。
    再怎么尊贵无比,也入不了人家的眼。
    何其嚣张。
    赵乃明和杜知邑的马车是在长街口就停了下来的。
    原因无他——这街口谈不上重兵把守,但被拦下,下了车,所见的确是兵。
    赵乃明自己的常恩王府是没有常驻府兵的,康宁伯府的府兵也被遣散了去,不过他二人都认得出,这是闫达明伯府的府兵。
    二人对视一眼,纷纷皱眉。
    确实不成体统。
    朝中竟还以为闫达明其人一贯低调内敛。
    怪不得此处人烟罕至,城中百姓少网来走动,原来是把府兵派到了长街口把守拦人。
    赵乃明嗤笑,也不生气。
    他的马车是很好认出来的。
    钦差出行,一切的规格仪制都是有定例的,连出行的马车都是这样。
    钦差车架也敢拦,足可见闫达明平日在福建是何等猖狂。
    他手底下的这些府兵,甚至是福建军中他的心腹亲信,才会如此嚣张。
    赵乃明背着手提步上前去,长街口的护卫还要持手中长枪做势拦人。
    杜知邑横眉冷目,倒没冲上去护着赵乃明,只是沉声斥道:“放肆!常恩王面前,也敢如此放肆拦驾!”
    他知道这些人是不怕的,纵使端足了派头和架势,人家也不怕。
    果然两个护卫对视一眼,面不改色。
    手中长枪虽然收了回去,但根本就没有要挪开的意思:“属下不认得常恩王爷,请王爷恕罪。”
    这种下马威,只能是闫达明授意过的。
    赵乃明一摆手:“无妨,你们也是奉命行事,本王也不会为难你们,去回闫伯爷一声吧?”
    大概有一刻多的工夫过去,先前入长街宅邸去回话的人匆匆回来,身后还跟了个人。
    那是个四十来岁的男人,精干得很,眼神没有少年人的清透,但尽管污浊朦胧,也能看得出些许锐利。
    这大概就是闫达明府上的总管。
    赵乃明又背着手往后退了三两步,杜知邑是跟着他挪动一起挪动的。
    男人快步近前来,拱手做礼,又自报家门,果然是闫达明手底下的外宅大总管,姓向,单名一个证字。
    向证做完礼,其实也没等赵乃明叫他起身,就已经自己站直身子:“伯爷平日里最喜欢清静,稍稍热闹一些便觉得头疼,所以才会派府兵在长街口把守,不太愿意叫人往来吵闹,或是有那些个要登门求事的,也多半都拦了的。
    实在是不知道王爷和杜大人这个时候过来,底下的人冒犯唐突之处,伯爷叫奴才跟王爷您赔个罪。”
    听听,简直是没见过比闫达明更加不可一世的人物了。
    他累军功,救天子性命,保驾,这些都过去十几年了。
    他得伯爵封赠,可今天面对的是亲王之尊。
    做错了事,手底下的府兵拦了钦差行驾,要赔礼道歉,人家都不亲自来,打发个外宅大总管,一个奴才,也就把这事儿给了了。
    杜知邑捏了捏拳,赵乃明笑而不语。
    向证根本不在意他二人说不说话,侧身把路让开,迎着他二人步入长街,朝着长街正中那座府邸缓步而去。
    伯府是什么样的规制,杜知邑再清楚不过。
    闫达明的府邸,显然是逾制了的。
    七进七阔的宅邸,就是亲王府也没有这样的派头。
    门前石狮子摆的是四尊,这个数量,跟赵承衍的燕王府比肩了。
    但这些都是天子准许的。
    杜知邑心中嗤笑。
    昔年闫达明得伯爵封赏的时候,人已经在福建了。
    昭宁帝那时候还是很看重这么个人的,是以定安伯府从选址到建成,昭宁帝旨意工部务必尽心,且准闫达明逾制建府。
    但七进七阔,显然是闫达明后来自行扩建且未曾上禀工部与礼部知晓的。
    这就是山高皇帝远的好处。
    等进了府中,穿廊过林,风情雅致,更叫人如置身仙境。
    向证头前引着路,赵乃明和杜知邑觉得走了很长一段,左手边还有一大片的湖,能在湖上泛舟那样大。
    赵乃明眯了眼:“这湖是后来挖掘的吗?”
    向证笑着回是:“其实从这儿登船,是能划船到伯爷书房去的,不过伯爷这时辰人不在书房,所以还要烦请王爷和杜大人再走一段。”
    真是个会享福更会享受的。
    这些年搜刮来的民脂民膏,真是全享用了。
    闫达明是有恃无恐,横竖无人敢越过他上奏朝廷。
    赵盈说朝中有人与他勾结,为他平息一些风波,现在看来也没说错。
    所以即便有不长眼的上了折子,把闫达明给参了,那奏本能不能送到昭宁帝面前都未可知。
    大约走了又一刻,赵乃明和杜知邑驻足下来,顺着汉白玉的玉柱抬头往上看,二人皆是呼吸一滞。
    ——瑶台仙境。
    他是把自己的府邸当仙家天境,那他自己又是什么?
    赵乃明黑了脸,向证看在眼里,却也不说什么。
    等到上了同是汉白玉铺就的甬道,再一路入厅堂,身后那些林立的阁楼与假山都变得不真实起来。
    皇亲贵胄之家的孩子什么大富大贵没见过,什么稀世珍宝稀罕过,然则这厅堂中——
    随珠高悬。
    闫达明竟在自己的府邸中,私藏随珠!
    杜知邑咬了咬牙。
    柔然和亲使团进京的那场宫宴上,昭宁帝为了彰显大齐国力与国威,曾着内府司取库中随珠悬于殿上。
    随珠名贵,非私人可藏。
    虽然《大齐律》中也没有说什么私藏随珠都算是死罪这种话,更没有什么定制规矩说随珠为天家专有,但历朝历代,举凡得随珠,皆进贡于禁廷。
    赵乃明倒显得淡然许多。
    他冷眼看去,闫达明正大马金刀坐于主位上。
    那把椅子也不太一样——整张鸡翅木,椅背被闫达明的身形遮挡大半,可是隐隐露出的雕刻,看起来更像是蟒。
    而一路延伸至扶手、凳腿上的雕刻,是祥云纹。
    他就差把龙雕到椅背上去了。
    人是典型的武将长相——五官硬朗,甚至有些锋利,杀伐多年的人,戾气不太能够藏得住。
    真是由内而外散发出的桀骜不驯。
    朝中武将那样多,但真没有谁是像闫达明这般的。
    赵乃明笑着不开口,还是闫达明先笑着叫了一声常恩王殿下。
    然他根本没有起身见礼的打算。
    赵乃明想了想,索性提步往侧旁去坐下:“本王年轻些,早听闻闫伯爷骁勇善战,却始终未曾一见,今日得见,伯爷风采,果然不同凡响。”
    他敢夸,闫达明就敢生应下来,一点儿不带客气的,甚至没打算反夸赞回去。
    他抬手,抚着眉头:“王爷和杜大人怎么这时候登门来?”
    第276章 帝王心思
    这时辰登门,怎么会让人意外呢?
    杜知邑点着扶手,也低垂眼皮看了一眼。
    这张椅子是比不上闫达明身下那把的,不过上等黄花梨木也已经不是凡品,何况扶手最前端以汉白玉做了包边,从包边处延伸至整个扶手上又用红宝石、黄宝石以及绿松石与青金石做点缀,辅以象牙雕片,形成一大片的珠光宝气。
    闫达明敛财都敛的毫不遮掩。
    平日里他的伯爵府总不会无人到访,无人做客,他这样的排场给人看去,还能潇洒到今天,闫达明是有点东西。
    杜知邑缓了口气:“伯爷不知道今天早晨发生的事情吗?”
    闫达明淡淡扫了他一眼:“我昨天出城,到西郊大营去点兵,这是才回来不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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