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是有些可惜了,这样的女子。
    他几不可见的摇了下头:“听王妃这样说,我倒是松了口气,实在是因为方才想问之事,对王妃而言,实在有些冒昧唐突,我本来还想着,该怎么开口才好。”
    王氏听他这番话就知道他想问什么。
    她还没做反应,她身后的大丫头脸色就先变了变,只是怕得罪了辛程,匆匆忙忙低下了头去。
    然而辛程还是看见了,便索性叹道:“我就说是会冲撞王妃的。”
    王氏登时会意,沉声叫萃容,那丫头站在后头,抿着唇略抬头来,蹲身与辛程拜一礼来:“二公子恕罪,奴婢并非是有心冒犯二公子的。”
    辛程才摆手说无妨,也不理会萃容,只是转头又对上王氏:“王妃既然也知道我想问什么,倒别叫我把这话说出口才好了。
    原本都不该我来问,只是又实在想不明白。
    我见王妃行事说话皆是最明白不过的一个人,又何至于此呢?”
    他确实困顿,下意识摇了摇头:“大齐也不是不许夫妻和离,王妃同安王殿下成婚虽说是圣旨赐婚,但是安王殿下头前做过的那些事,是在王妃入府前,总归同王妃并不相干。
    有太原王氏在,真要奏请和离,也不是不成,或是为自己奔走一番,等安王殿下真出了事,不可挽回时,替王妃求一求情,叫皇上下旨令王妃与安王和离,今后婚丧嫁娶,各不相干,这样不好吗?”
    如果说王氏之前的笑只是浅淡的挂在脸上,这会儿听了辛程一席话,倏尔转变成了最明艳的一张笑脸。
    辛程看来愈发不解,便蹙拢眉心:“王妃?”
    “那看来是我高看二公子了些,以为二公子真正想到了我是因何而来。”王氏笑着,声音清脆,“你又怎知我不是为求与赵清和离而来的呢?”
    第318章 自有妙计
    辛程说和离大半是玩笑,他万万没想到王氏真把这话接过去,且心下还真就是这么盘算的。
    所以她近来在外奔走——她是做给外人看,更是做给天子看!
    怪不得内宫去了两趟,办不成事儿都还是要去。
    据说在清宁殿外跪求过快两个时辰。
    身娇肉贵的高门女孩儿,做到这个份儿上,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新婚小夫妻,从前压根儿就没什么感情,婚后赵清待她又实在算不上好。
    辛程才想到这里,那边王氏已经又开了口:“我与赵清之间,从来就谈不上感情二字。
    当初皇上赐婚,于旁人看来,天子赐婚,这是莫大恩典与荣耀,可对我们王家来说——”
    她声音戛然而止,满眼落寞望向辛程:“二公子出身士族高门,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辛程只是点头却不语,静静地等着王氏后话。
    果然她又道:“何况赵清是坏了事,摆明了是被贬谪的人,说什么封地凉州,那就是被放逐出京的。
    可我父亲说,自古来便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好在赵清到底是亲王之尊,成婚后远离京城,我们夫妇二人永居凉州,倒也落得个清闲自在。”
    听闻这清闲自在四个字时,辛程眉心动了下,然则还是没说话。
    王氏并没有瞧见,长叹一声:“我是不能置王氏全族于不顾而抗旨的,既然不能,我就学着接受。
    旁人指指点点,奚落我嫁了个落魄皇子,那也都不打紧,总归今后也见不着面了。
    可是赵清欺人太甚!
    自去凉州,他把荒唐事做尽,仗着山高皇帝远,父皇又本就不欲再理会他,他越发没有了忌惮。
    整个凉州官眷中,我这个安王妃就是最大的笑话。
    可我呢?
    我还是要笑脸迎人,每每在外行走,装作没事人一样,端足安王妃的派头与架势。
    旁人奚落嘲笑我,我却不能自轻自贱,否则这一辈子,才是真的全都毁在赵清手上!”
    王氏话到后来咬牙切齿,足可见她内心深处对赵清非但无爱,反而生出不知多少恨意来。
    这原也是应当的。
    辛程舒了口气,总算接过王氏的话来:“这就说得通了。”
    他一面说,一面不免摇头:“前些天王妃为安王四处奔走,我私下里也与人说过,对王妃此举,实在不解。
    其实不止是我,想这京中许多人,大抵都觉得困惑。
    王妃做一派情深的模样,倒真叫人以为您同安王殿下是伉俪情深。
    却没想到,竟是这样的。”
    王氏嗤笑:“他也配。”
    辛程对这种话没什么感觉,王氏自己说起来就更没有什么不恭敬的感觉了。
    话全都说开了,辛程的态度却并不明朗。
    王氏心内其实有些着急,只是面上并不显露太多。
    心下的急切倘或有十分,脸上带出来的也不过三两分罢了:“横竖该为赵清做的我都做过了,所有人也都知道我对他是仁至义尽,为妻该做的本分与情分,我全都做足了。
    难不成他要去死,我也要抱着他一块儿去死?
    说句实在的,我起初也并没有动这样的心思。
    太后丧仪,我随赵清回京,这一路上我不止一次问过他,倘或刑部要调查他与福建勾结的案子,他到底有什么打算。
    及至彼时,我心里也仍旧愿意把他当做我的夫君看待。
    从前肃国公府孔家做过的事,我心里很清楚,但跟赵清成婚数月以来,他是什么德行什么路数,我多少也知道。
    即便他真的跟福建有牵扯,多半也是孔氏族人怂恿撺掇的缘故,或是他并没有做——”
    她稍抿唇,没了后话。
    辛程唇角扬起来:“王妃是想说夺嫡之争,栽赃陷害。”
    这样含沙射影的话,少不得把赵盈也给含进去,所以她才沉默收声,没继续往下说,不过就是这么回事儿,也不是非要挑明了讲不可。
    只是辛程想来,眼前的女人果然不同寻常。
    原来自入京时她就料想到了会有今日。
    当日她究竟是已经动了要与赵清和离的心思,还是如她言外之意那般,倘若彼时赵盈肯跟她说上那么两句贴心的话,她也是很愿意为赵清奔走,写信送至她母家太原王氏去的,这一切已然未可知,她所言也未必可信,故而辛程无意探究。
    他转了话锋,再不接王氏那茬儿:“眼下王妃遭遇此等事情,虽说是皇家事,外臣不该置喙插手,可王辛两姓,早定姻亲,原也都是自家亲戚,今日即便是我父亲在此,对王妃所请所言,大抵也做不到无动于衷。”
    王氏闻言面上大喜:“那二公子的意思,是肯帮我?”
    辛程还在笑着,笑意不达眼底,那样的笑容反而遮掩去他最真实的情绪:“这个帮说穿了不值一提,不过举手之劳,王妃入京也必是早知我近几个月和公主走得还算近,说得上几句话,便是尚书府也是常来常往的,所以王妃今日枯等一个多时辰,此事也只打算与我说,而非说与六郎听。
    是以我若还要推脱不帮,那委实是有些过分。
    来日给父亲知道,也是要责骂我一场的。”
    漂亮话说得越多,后话也越是容易伤人。
    王氏的喜悦神情稍稍敛去,再抿唇角,犹豫一瞬,转而问道:“然而呢?”
    辛程笑意再浓:“然而公主脾性王妃不知,我却深知。这件事情我可以替王妃去开口,也可以引公主同王妃见上一面,王妃与公主自己谈去,都是可以的。
    可是今次安王出事,刑部态度持中,姜大人和都察院的几位大人咬死了安王不放,非要治他谋逆重罪。
    公主与沈阁老在朝中已是百般为安王殿下说情开脱,摆明了态度是偏帮安王的。
    王妃现在去找公主开口,说要与安王和离,恐怕是难以成事了。”
    王氏本以为是有何难处,听辛程这么一说,竟反倒松了口气:“这都不妨事,我自有我的说辞,只要二公子肯帮我说上几句。
    永嘉的脾气性情,我虽未与她深交,但听闻也并不少。
    我虽说是她的长嫂,但在她面前,说话分量怕是不如二公子分毫,不然我也不会登门来开这个口,叫二公子夹在中间为难了。”
    她话音落下之时,人就已经站起身来。
    她站在那儿,想了一瞬,竟施施然冲辛程拜一礼。
    辛程面上惶恐,却并不曾有起身打算,只是把膝头稍偏,躲过她那个礼,没有生受:“王妃为尊,万不可如此。”
    王氏见他不受,可也没有多少恭敬,就知道他不过做做样子而已。
    她也没多不受用,横竖她有求于人,何况她就算不是来求人帮忙的,今时今日她和辛程之间的地位——说不得将来和离不了,她真要受赵清牵连,到那个时候,她在辛程这儿就是连提鞋都不配的地位。
    实在是没什么好拿乔托大的。
    王氏还是把那一礼拜完了,而后才直起身来:“那我就安王府中等二公子的消息了。”
    ·
    赵盈明里是帮着赵清说话的,她算着日子赵乃明一行至多再有三五日也该抵京,越是这种时候,她就越是卯足了劲儿在朝中帮着赵清对付姜承德。
    私下里赵清叫宋子安托人给她带过一次话,说要见她,她不肯去,后来赵清也不再开这个口。
    是以得知王氏要见她时,她并未打算拒绝。
    宋乐仪听来只是不解:“她既然是想求你帮她跟安王和离,眼下你在朝中向着安王说话,又何必理会她?”
    “不妨事的,她想跟赵清和离本是人之常情,其实不管怎么说,对于王氏,我还是同情怜悯更多些,如果有可能,我倒真愿意成全了她。”
    辛程眉心立时就动了:“我应付她两句是不得不应付,但她见了殿下,殿下倒大可不必应付她。
    和离?
    这是天子赐婚,谁敢开口求和离?
    她找了这么多的人,依我看来,不过都是幌子罢了。”
    那头薛闲亭也如此把话接过去:“头前那些人是她做样子给外人看的,不知内情者只道她对赵清一往情深,不离不弃,这样在京中为他奔走,连触怒龙威都不惧怕,实在是叫人感动,不管赵清最后落的什么样的下场,王氏总能留个好名声。
    可实则她各处走一趟,最终的目的,是因为那些人成不了事,帮不上赵清什么忙,她可以顺理成章的来见你。
    你同情她?”
    薛闲亭嗤了声,显得格外不屑:“好名声她要,好下场她也要,恶人叫你当,触怒龙颜之事也丢给你去做,你反倒同情她?”
    话虽如此,但王氏终究是被无辜牵连进这场祸事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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