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莫名叫人心惊。
    “你怎知——”赵盈嘶的倒吸口凉气,“赵清告诉你的?”
    她和赵清说是夫妻,私下里各自过各自的日子,这么要紧的事情,赵清怎么可能告诉她?
    王氏果然摇头:“这样的大事,他怎么会告诉我。不过是吃多了酒,说漏了嘴,我偶然之间得知罢了。”
    赵盈一脸的不相信,王氏只得与她细细地说:“其实刚到凉州不久,赵清就和高士吉联系上了。
    我起初并不知道,只道他二人臭味相投,都是好色贪欲之徒罢了。
    或是结伴去逛暗娼门子,或是把高士吉叫到王府中,饮酒宴乐,好不惬意。
    可后来有一天,赵清吃醉了,陪在他左右是两个年轻漂亮的小姑娘,他花了些银子从外头买回来的。
    他大概是有些得意忘形,说漏了嘴,说什么等到将来起事,一举攻下京师,他入住齐宫皇城,黄袍加身做了皇帝,就封她两个做贵嫔这样的话。
    跟着伺候的人听的是心惊肉跳,只得去回了我。
    我闻言如何不心惊呢?也是那时候才知道,他竟是私下里与高士吉做这样的联系。”
    赵盈眉头紧锁:“后来呢?”
    “我即匆匆赶去,唯恐那两个胡言乱语,将此事宣扬出去,一旦走漏风声,安王府上下就都别想活命了。
    我虽不喜赵清,他所做诸事对我而言皆是折辱,但我嫁了他,那时候又不曾有过和离的心思,自然是出嫁从夫,既要保全自己的性命,也要保全安王府上下六百余条人命。
    所以我让人把她二人看押起来,寸步不离的守着赵清,直到他第二天酒醒——他是心狠手辣的人,当即下令绞杀了那两个女人。”
    知道了不该知道的秘密,自然是活不成。
    可赵清却放过了王氏。
    赵盈点着手背看她:“皇嫂出生高门,赵清他只是生来贪恋美色,如此看来,倒也并非是全然不喜皇嫂,有意折辱。”
    王氏嗤笑:“他不过是因看我行事尚且周全,又已经知晓他的秘密,难不成连我一同杀了?他只怕还想将来能借一借我太原王氏的势,才舍不得杀我。
    既然我肯与他夫妻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当然乐得将我拉上他的贼船去!”
    说起赵清,王氏总是不屑的:“不过也正因此,他倒是同我好了一阵子,也肯把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我——”
    王氏尾音再拉长,不再顾左右而言他:“高士吉这条线,是从前肃国公在时,早就替赵清搭好的。
    我刚知道时惕然心惊,想他孔氏也是几代的忠良之辈,竟果真生出谋逆反叛之心来。
    且埋下高士吉这颗暗棋,实在不可谓不高明。”
    孔如勉老奸巨猾,城府颇深,最擅钻营,姜承德与他相比,都相差甚远。
    是因为孔如勉晓得内敛藏锋为何物,不似姜承德那般倨傲无礼。
    早早埋下高士吉这颗棋,也是早早就给赵清留好了退路。
    或者说,他也许早就料到了有朝一日他会出事,肃国公府会出事。
    早就盘算着,一旦出事,无论如何保全下赵清——国公府虽然没了,但他还能留给赵清不少东西,譬如高士吉。
    这是以诛九族的罪行拿捏死了高士吉,绝不怕他生出二心,倒反赵清。
    赵盈心惊之余,不免又生出几分佩服来。
    “皇嫂所言,我全都信,但于旁人,终究是口说无凭的。”
    王氏知道她什么意思,一声低叹过后,抬眼看她:“临行前我从赵清书房暗格中拿到了你现在想要的东西,他全然信了我,并不知我拿了他的东西,到现在也不知。
    我能给你的,应是你想要的。
    高士吉手握凉州重兵,无论你想怎么调用他,有了那件东西,他只会俯首帖耳,对你言听计从。
    永嘉,这笔买卖,你绝对不亏的。”
    赵盈倏尔笑起来:“我是个公主,就算参政,也只是个公主,况且我不打算谋逆造反,要军权又有何用呢?”
    王氏脸上的自信霎时一僵,她抿唇:“好吧,那也许是我想错了。
    但我用高士吉诛九族之罪和你做这笔买卖,也不值得你考虑吗?
    就算你不打算利用军中统帅行何等事,这世上总是多点关系多条路,对你总没有坏处。
    你帮了我,我给了你这样东西,往后咱们也是互不相欠,各不相干。
    我与赵清和离后便再不是赵家的人,遣返原籍,无论将来婚嫁与否,与你大抵是都不会再见。
    今天在这个雅间里发生过的事,我们之间说过的话,出了这个门,再没有第四人知晓,也永远不会有第四人知晓。
    如果我是你,我会毫不犹豫就同意做这个交易的。”
    其实王氏并不心急。
    她有这样的好东西,找谁帮忙不是帮呢?
    眼下她之所以没找上姜承德,是因为姜承德一心要置赵清于死地,那东西拿出来他不会想着如何拿捏高士吉为己用,只会呈送御前,作为赵清谋反的铁证。
    而王氏嘛,都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要是赵清知道她出卖了他,他还不反咬王氏一口?
    她早就知道赵清意欲谋反,私下勾结朝中武将,还是通敌的武将,却隐瞒不报,反替赵清遮掩。
    一旦没有人护着她,她的下场比赵清也好不到哪里去。
    不过条件都是可以谈的。
    万一真的跟她谈不拢,那也只能去找姜承德和赵澄谈。
    王氏从不是别无选择。
    是以赵盈再不拿乔:“我信皇嫂,但凡事小心为上,明日皇嫂带着那东西到司隶院来一趟吧,我眼见过,确认了皇嫂今日所言,三日之内必定如皇嫂所愿。”
    王氏眼底一亮,旋即答应下来:“好,就依你所言,可你别忘了,我是要……”
    “我答应了你的,自都依你心意成全,保你全身而退,即便和离,也能保全名声不损,你大可不必担忧,只要那东西属实。”赵盈眸色却不似王氏那样明亮,反而黯淡三分,“我还有些别的事,就不陪皇嫂吃这顿饭了。
    云逸楼的菜色的确不错,我也确实吩咐他们做了太原府名菜,皇嫂吃了饭再回家吧,我就先告辞了。”
    第321章 王妃有孕
    从云逸楼出来登了车,马车驶向司隶院方向而去。
    宋乐仪却始终兴致不高,看起来颇有些闷闷不乐的样子。
    赵盈诶的一声只管拿手肘戳她:“还是对王氏喜欢不起来?”
    宋乐仪摇头说没有:“只是觉得她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罢了。”
    王氏当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早知赵清有谋逆反叛的心思,且在凉州数月,也一直都是这么做的,私下里拉拢掌军政大权的一方总兵,还能为什么?
    何况还是孔如勉在世时就替赵清规划好的这条路。
    这种事情她本该早早告发,才算是她识大体,忠君爱国。
    可是头先没有牵扯到她自身利益,她竟三缄其口,反倒替赵清遮掩隐瞒。
    今日云逸楼中王氏说起这件事那样的轻描淡写,乃至于被赵清灭口的两个女人,在王氏口中也不过如草芥,她是丝毫没感觉的。
    不是骨子里冷血,就是她真没把那样的人命当回事。
    恐怕早前还做着中宫皇后的美梦呢。
    赵盈想到这一层便也嗤笑:“她自然不是好东西,你跟着生什么气?倒为这样的人气坏自己,划不来的很。
    人家从前是夫妻,再没感情,也是睡在一张床上的亲近人。
    拥有了共同的秘密,除了夫妻之外还是盟友。
    赵清意图谋反,志在高台,王氏又何尝不是想着后宫凤印能归她所有呢?
    倘或赵清成了事,她是先帝钦旨赐婚的正头王妃,赵清的中宫皇后便也只能是她。
    她是不喜欢赵清,但她希望尊贵——只怕还想着有朝一日给赵清生下个嫡子,将来等着做太后呢。”
    宋乐仪却一阵反胃恶心:“真叫人说不响嘴,竟也敢拿到你面前来说。”
    但王氏是聪明的。
    安王府没有一个人是真正干净,王氏却并不怕她会将此事告发到御前,尽管她在朝堂中所表现出来的是偏帮赵清,那也仅限于此事上头,说到底是为了同姜承德和赵澄打擂台,不是真的心向赵清。
    而王氏算准了她不会放弃唾手可得的凉州军权,故而才敢同她明着讲。
    赵盈拍着宋乐仪手背安抚她:“知道她是什么人就算了,横竖将来咱们也不跟她打交道。
    她自己都说的很清楚,一旦和离,遣返原籍,她回太原王氏继续做她的王氏嫡女,咱们在上京过咱们的富贵日子,本就是各不相干,一辈子只怕都见不上一面。
    你总想着她做什么呢?”
    宋乐仪还是一味的摇头:“我从前不理会这些事,这些人于我而言也不过是些世家贵女而已。
    换句话说,可不可交的,都没所谓。
    而且你知道我,打心眼里和这些人也就不是一路的,我压根儿也没想过同谁深交。
    后来经历这些事,这一年多的时间以来,身边出现的这些女孩儿,见识过的这些阴谋算计,才恍然发现,人跟人真是不一样。
    以前母亲念经,我总听她说命,说缘法,没觉得有什么,也参悟不了。
    现在想想看,还真就是这么回事。
    各人有各人的缘法,这一辈子活成什么样,都是各人修来的。
    或是前世有缘有德修的,今生便顺遂些。
    或是前世没缘无功德的,今生便要比旁人走的艰难点。”
    她话至此处,顿了顿,侧目看向赵盈:“就好比说你吧。”
    宋乐仪口中说出这样神神叨叨的话,反而引得赵盈浅笑起来,反手指了指自己鼻尖:“我?”
    “你十五岁之前诸事顺遂,十五岁之后却整日活在阴谋算计当中,但我看来,却同你前世如何并无关系,与那些人又不一样。”
    赵盈这才皱了下眉头:“因为我的坎坷艰难是自己选的,若不走这条路,原也可以一世顺遂,那自然是前世修了好德行的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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