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赵澈就不能是无心。
    平日刘氏又能撺掇他什么呢?
    他在宫里所能倚仗的,从来都不是刘氏,只有赵盈一个而已。
    他那么聪明的孩子,又怎么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况且宋氏过身那会儿他年纪尚小,可以说之后多年是跟赵盈相依为命。
    赵盈得宠,给他带来了不少好处,他应该很清楚,紧紧靠向赵盈,才是对他最有好处的。
    偏偏他干了那样糊涂的事情。
    他不放在心上,是觉得没必要。
    哪怕他曾经怀疑过,赵澈也许知道了赵盈出身,才想要除掉赵盈,除掉这个毕生污点。
    他从未求证。
    与冯皇后长谈那日,他问起此事,终于知道了真相,也证实了他从前猜测的丝毫不错。
    只是眼下赵盈问起……
    昭宁帝抿唇:“你是说,他是故意的?”
    “他根本就没有吃醉酒,他闯入上阳宫,是真的想杀了我,是我福大命大,又或者是母妃在天有灵庇佑,才让我死里逃生,捡回一条命来。”
    赵盈长舒一口气。
    现在再提起这件事,她已经能够做到心如止水。
    就连前世的恨,也一并平淡了。
    她距离成功就差了最后一步,逆天改命,她的确做到了。
    既然做到了,前尘往事便可以释怀。
    不是放下,而是大仇将要得报,实在不必再耿耿于怀。
    “从那天起,我就想明白了一件事。”
    是什么事也用不着再多问。
    昭宁帝倏尔笑出声,声音里头听不出他的喜怒来。
    赵盈也不接话继续同他絮叨。
    他笑够了,收了声,这话题好像真的就这样揭过去:“朕这场病,是姜氏毒害,现在只能静养,朝政是顾不过来了。
    赵澄是姜氏的儿子,她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他谋划,等你查清楚姜氏一族的余罪,他自然也难逃罪责,是要一并定罪论处的。
    你弟弟——赵澈废了腿,现在又性情乖张,行为古怪,实在是不服管教之流。
    监国重责,除了你,也再没别人可担得起来。”
    话至于此,赵盈暗暗地松下一口气。
    他果然不知。
    如果他知道,断然不会把这锦绣河山交付到她的手中!
    他无非是想着,她费尽心思把赵濯弄出了宫,早晚有一天这江山还是要还给赵家子孙的。
    毕竟在昭宁帝看来,她还是把自己当赵家的孩子看待。
    女皇帝不好当,说不定过个三年五载,她自己就先打了退堂鼓,自己推着赵濯上位了也未可知。
    如果他知道,她已然晓得自己身世,无论如何也不会这么安心的把监国重任交到她手上了。
    ·
    从清宁殿出来,赵盈突然觉得浑身都轻松下来。
    前世她步步为营,今生又何尝不是?
    老天爷给了她重新来过的机会,她却不敢有半分松懈,日子过得一点儿也不松快。
    现在尘埃落定,令她监国的圣旨就揣在怀里,站在这清宁殿前的玉阶之上,她才终于敢松一口气。
    孙符见她停下脚步,当然跟着一块儿停下来。
    他并不言语,赵盈也没回头:“父皇这个病要静养,如今既然令我监国,皇叔辅政,之后朝廷里的事情我自会来回他,其余不相干的人,就不要轻易放进清宁殿来搅扰父皇养病了。”
    孙符闻言,倒吸口气。
    这是要把天子软禁于此吗?
    她才刚得了监国圣旨,就敢……
    赵盈冰冷的眼神突然横来,孙符哪里还敢分心,忙不迭点头应声:“那皇后娘娘和孙贵人那儿……”
    “皇后和贵人不会再来了。”赵盈冷冷瞥他一眼之后收回目光,“你只在清宁殿当好的你差,其他地方也不用你管,慈仁殿——惠王府最迟后天就完工,我会派人来接惠王出宫。
    他近来性情古怪,也多半是身边人规劝不住的缘故,一旦发作起来,一个个都不敢劝,反纵得他越发胡闹。
    孙符,惠王身边伺候的那些人,都换了吧。
    后儿一早我叫人来接惠王出宫,那些不中用的奴才我不想在惠王府再瞧见一个,明白了?”
    孙符心下咯噔一声,却不敢有所质疑。
    她如今是真正的权势熏天了。
    摄政大公主,前所未有。
    这是昭宁帝许她的权力。
    她连天子都敢软禁,何况惠王。
    姐弟情分至此……也不是,这禁廷之中,从来就没有什么骨肉之情。
    何况是赵盈和惠王殿下。
    孙符深吸口气,只当这些同他全都没关系,连皇上都撂开手不管,他做奴才的更管不着:“那您现在要出宫吗?瑞王殿下和姜大人还在徐统领那儿,您是亲自去,还是奴才派人过去……”
    赵盈一摆手,示意他住嘴。
    有那么一个瞬间,她几乎按耐不住,恨不得立时冲到慈仁殿,把牵机毒药亲手给赵澈灌下去。
    现在就算是在宫里头,她要做这样的事,也没有人能管得了她了。
    只是没必要。
    两天而已,她连两年都等了,也不在乎多等这两天。
    赵盈深吸口气,胸膛处不易察觉的起伏一场:“孤先出宫了,你去告诉徐照,让他亲自把人押送至司隶院中。”
    ·
    成明二年,姜才人毒杀天子未遂,昭宁帝因病卧床,旨意永嘉公主司隶令赵盈监国,燕王辅之,原礼部尚书姜承德交司隶院审理追责,瑞王赵澄暂幽禁于瑞王府中,有禁军昼夜把守。
    又一日,天子旨意又出,擢吏部尚书宋昭阳递补入阁,为内阁次辅,成国公世子河间府辛程补缺出任礼部尚书之职。
    朝野上下,无不震惊。
    数月之前,京中盛传永嘉公主意图效仿武后临朝,不过月余,竟然成真。
    更令人惊愕的是天子默许此事!
    一时之间,朝堂整肃,人心惶惶。
    “你才刚刚上位,天子旨意也才出,以你监国,你甚至都还没有真正在太极殿上升座听政,已经等了这么多年,真就急在这一时吗?”
    司隶院中赵承衍满面怒色,赵盈反而平静异常。
    等到他声嘶力竭的质问过后,她才平声开口:“任何事我都能等,只有为我父亲平反,为虞氏一族沉冤之事,我一日都不想多等了!”
    第339章 无能狂怒
    太极殿终于又升座了。
    只是天子宝座左手边上,多出另外一张规格减半的宝座。
    赵盈再不是立于殿下与群臣比肩。
    她登高台,端方落座。
    身下这张宝座,昔年曾有两位太后垂帘听政之时坐过,穆宗的许皇后于穆宗病重的最后三个月里,监国之时,也坐过。
    现在,终于轮到她了。
    只是太极殿中站着的那些人,变了模样。
    沈殿臣根本就吗来上朝。
    昭宁帝旨意一出,他就闹着要入宫面圣,在宣华门外被拦了下来。
    徐照把消息送到司隶院,赵盈一笑置之。
    从前带头说她牝鸡司晨,现在天子金口令她监国摄政,他还是不满意。
    “周卿,瑞王与姜氏谋逆的案子,司隶院审理的怎么样?”
    周衍的位次从第四排提到了第二排,毕竟人家现如今地位不一般了。
    赵盈点名叫他,一句周卿,实在太有昭宁帝昔日风范。
    也因此,引得殿下众人抿唇皱眉。
    那些不想来又不敢不来的,大气不敢喘一声,却要在心里骂赵盈祸国。
    周衍拱手站出列次来:“姜氏于后宫之中投毒,铁证如山,人证物证俱全,事发之后,姜氏畏罪,自缢于华仁宫中,姜氏一族众人暂由禁军看押于府中,原礼部尚书姜承德现关押于司隶院大牢中,瑞王幽禁王府。
    案情审理的还算顺利,供词臣也已经拿到,只是姜承德声称此事全是他一人所为,与瑞王无关,臣……不知该如何处置。”
    走到今天这一步,孔刘两家的前车之鉴,姜承德比任何人都明白了。
    昭宁帝在清宁殿见他和赵澄那天,究竟说了什么,尽管赵盈不得而知,也能猜出个大概。
    姜承德自负了一辈子,好在脑子足够聪明。
    他既晓得是天子要他死,那他认罪或是不认罪,就已经没有太大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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