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雾茶庄和盛丰集团开年会时,方轶也去了,这一年方轶没少帮云梅,当然也没少赚律师费,现如今云梅在茶协内算是站稳了脚跟,对方轶很是感谢。兰姐更不用说了,基本上碰到难事就会呼叫方轶。
    这天下午,李书明一家带着方安志从德国归来,方轶去火车站接他们,路上德发集团的欧阳总给他打来了电话,询问他后天晚上是否有安排,欧阳总要请方轶吃饭。
    方轶明白欧阳总肯定是为了自己帮欧阳杰开拓法律业务找律师的事,对自己表示感谢,便答应了欧阳总的宴请。
    关系是需要经常走动的,欧阳杰虽然没给自己介绍多少业务,但是经常请自己吃饭,关系比较近。多个朋友多条路,欧阳家还是有些资源的,日后保不齐会放个彩蛋出来,让自己赚一笔。
    方轶接上李书明一家和儿子方安志后,本想给他们接风洗尘,但是众人坐了一天的飞机和火车,实在太累了,只好作罢。
    方轶见方安志的状态比之前强了不少,心中高兴。吃过晚饭后,方安志打开旅行箱,拿出一副墨镜送给了方轶:“爸,这是我从德国的旧货市场淘的,正宗雷朋墨镜,二战时飞行员都戴这个。李叔说是正品。”
    方轶接过眼镜后,夸了儿子几句,然后带上试了试,正合适,暗叹:儿子长大了,知道给老爸送礼物了。
    接着方安志又拿出一件皮毛一体的马甲,送给了爷爷,方有财乐的合不拢嘴,在孙子的催促下穿上试了试,非常合身。
    方轶看到旅行箱里还有一条漂亮的纯羊毛披肩,不用问这是为曹晓慧准备的,方轶装作没看到,催促方安志把行李箱收拾下,搬进小卧室,准备吃饭。
    过年前,方轶的应酬不断,先是欧阳家,紧跟着是师兄周慎、兰姐、所里的同事,最让方轶意外的时,之前有过几次接触的吴秘书也约方轶吃饭。
    吴秘书可是个人精,知道方轶目前在本地律师圈混的风声雀起,所以也有意拉进关系,以备不时之需。
    这是方家第一次在市里过年,也是自从方轶和曹晓慧离婚后,一家三口第一次聚在一起过春节。一家人在市里没有亲戚,但是方轶却有不少老友,需要登门拜年。方安志的笑容比之前多了许多,他把对母亲的挂念深深的藏在了心底。
    春节假期过的很快,一转眼假期即将结束,方安志比以前更董事了,没事就在屋里复习功课,准备开学后,把失去的排名拿回来。
    放假回来没几天,宋律师找到方轶,告诉他曹晓慧现在医院,恐怕支持不了多久了,她想见见方安志。
    方轶压根就不是铁石心肠的人,当即便同意带着方安志去见她。当晚方轶将曹晓慧的身体状况告诉了方安志。方安志咬着嘴唇,尽量不让自己哭出声来,但眼泪却诚实的涌了出来。又是一个不眠夜。
    次日一早,方轶驱车带着方安志去了医院,在医院大门口方轶见到了宋律师和李明博。本来今天这事用不着李明博过来,但是之前方轶帮了他,他觉得应该过来照应下。
    住院部病房内,洁白的床单上,曹晓慧身上插着管子,再也没有了往日的风采。此时的她如同一支即将燃尽的蜡烛,身体瘦的不成样子,皮肤如同失去水分的瘪茄子,双眼中充满了痛苦,但仍倔强的坚持着,因为她心中仍由执念。
    方轶走进病房时,曹老爷子和曹母正坐在病床前哭泣。
    方安志走进病房后,差点没认出母亲,前后反差太大了。此时的曹晓慧呼吸微弱,说话及其费力,但当她看到方安志进门那一刻,立刻来了精神,想坐起来,但是试了两次没成功。
    见到病床上的母亲后,方安志脑中一片空白,呆滞在了当场,他不敢相信曾经那个意气风发,说要带他环游世界的妈妈,会变成这样。
    方轶心中也非常吃惊,没想到曹晓慧的变化会这么大。方轶走过去拍了拍儿子的臂膀,示意他去病床前坐下。
    曹老爷子见方安志和方轶来了,扶起了老伴,向病房外走去,走过方轶身边时低声道:“谢谢!”
    方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方安志快步走到了病床前,双手握住曹晓慧那干枯而无力的手,此时他的眼睛已经湿润,眼泪划过他的脸庞落在母亲的手上,他却浑然不知。
    曹晓慧那痛苦的眼神中,露出了一丝欣慰,嘴角微微上扬,嘴唇轻动,方安志将耳朵凑到了母亲的嘴前一边流泪一边倾听着。
    方轶见状,转身轻声走出病房,轻轻关上了房门,将时间留给了母子二人。楼道里只有李明博和宋律师,此时曹家老两口正在院中花园的长椅上痛哭着。
    第445章 你后悔吗?
    “方律师,这是曹女士早上让我转交给你的。”李明博将一封信递给了方轶。
    方轶看了一眼信封,没有字,他没有打开,直接装进了羽绒服的内兜,然后问道:“医生怎么说?还有希望吗?”
    “已经晚期了,曹女士应该在被抓之前就知道自己患了癌症,她放弃治疗,加快了癌细胞的扩散,所以才会这么快……,医生说可能也就一两周的时间。”宋律师道。
    方轶看向窗外远方的天空,回想往事,他推测可能她让方安志住校的时候,就已经知道自己的病情了。
    半个多小时后,主治医生走了过来,告诉众人病人需要休息,让他们明天再来。众人离开了医院,方轶本想请宋律师和李明博吃顿饭,表达谢意,但是被二人婉拒了。
    今晚注定是一个不眠夜,方安志在卧室的床上辗转反侧,泪水跟不要钱似的不断狂涌。
    方轶在书房内看过曹晓慧的信后,内心久久不能平静,香烟一根接一根,烟灰缸早已被塞满。
    方轶看着曹晓慧从一个县里倒闭公司的小财务一步步走到今天,她倔强过,努力过,也炫耀过。最后倒在了工作的压力和抑郁上。
    一切都是为了钱,为了能够在众人面前炫耀,也为了给儿子方安志一个更好的生活环境。她为了自己,也为了儿子。
    人活着为了什么?钱真的那么重要吗?人上人真的那么重要吗?方轶不断的自问。
    世人多不易,努力、努力、再努力,拼的遍体伤痕,最后反而害了自己,什么才是人生的意义……,也许难得糊涂才是最佳状态。
    几日后,周颖告诉方轶,有个指定由他办理的刑事案件,是个杀人案。方轶在会议室见了当事人的媳妇。
    “方律师,您好。”会议室内一位穿着朴素,四十多岁的女人,见方轶进门,连忙起身道。
    “您好,您是冯桂芬女士吧!”方轶坐到了她对面。
    “是我。”对方显的有些拘谨,眼神不断闪动。
    “案发时您在场吗?”方轶问道。
    “我不在场,当时我正在厂子里上班,后来出事了我才知道。”冯桂芬一脸苦涩道。
    “那您知道都发生了什么吗?”方轶问道。
    “我听警察说,是因为我丈夫修我们两家之间的便道,跟对方起了争执,然后我丈夫一怒之下将对方打死了。
    方律师,我们家和邻居一直不和,我们家人都老实,对方经常占我们家便宜。我们两家之间有一条便道,他把自家墙外面的墙根垫的高高的,一下雨,水顺着便道往我们家灌,为这事我们吵过很多次。我估计就是为了这事。”冯桂芬眼中隐隐有泪花。她抬手用手背擦了擦眼睛。
    “嗯,您丈夫的案子现在公安机关还是在检察院,您清楚吗?”方轶问道。
    “我听说已经被送去法院了,方律师,我丈夫会不会被判死刑?”冯桂芬忍不住问道。
    “……他一共杀了几个人?”方轶没有直接回答她,继续问道
    “四个!”冯桂芬道。
    “你丈夫是主动投案自首的,还是逃走被抓的?”方轶心中一惊,四条人命,这案子悬了。
    “之前我请律师去看守所看我丈夫,律师回来说我丈夫算是自首,具体是什么情况我也不清楚。”冯桂芬道。
    “量刑的事现在还不好说,如果有自首情节,我可以试试看能不能保他一条命,建议法院判死缓,但是我不能给您任何保证。”方轶想了想道。
    “谢谢!”冯桂芬擦着眼泪道。
    将她送走后,方轶刚回到工位,手机突然响了,是父亲方有财打来的。
    “小志……小志跑了!”手机中传出方有财急切的声音。
    “啊!爸,您别急,小志也不小了,应该不会犯傻,具体是怎么回事?”方轶心里比父亲还急,强忍着道。
    “刚才小志端着杯子喝水,突然玻璃杯毫无征兆的裂开了,掉在地上摔的粉碎,杯中的水撒了小志一身,他当时就傻了。
    随后他双眼流泪,哭着跑出了家门,我怎么叫他都不理我。”方有财焦急的说道:“你赶紧去把孙子给我找回来,孙子要是丢了你也别回来了。”
    “好,我马上去找。”方轶挂了电话,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拿起羽绒服直奔楼下。直接打车去了医院。
    当他来到曹晓慧病房时,只听病房中哭成一片,有老有少。方轶心中咯噔一下,曹晓慧没了!
    曹母倒了,曹老爷子身体不好,带着速效救心丸强撑着操办曹晓慧的丧事。曹晓慧就算有错,但是她帮自己养大了儿子,方安志的学习这么好都是她的功劳,方轶不忍看着曹老爷子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操办丧事,便跟他商量,将丧事包给县里的一条龙丧葬服务公司。
    曹老爷子点头答应了方轶的建议,并委托他帮着请丧葬服务公司。曹老爷子交给方轶一张银行卡,上面有密码,并告诉他不要怕花钱,曹家就剩下了两个等死的老家伙,人都没了要那么多钱还有什么用。该花就得花,不用省着。
    曹老爷子还是头一次这么“大方”。其实也不是他大方,而是女儿的死对他触动太大了,他突然想明白了,觉得自己这一辈子为了面子、为了钱、为了高人一等,压人一头,活的太累了。
    方轶忙里忙外,一切都看在李明博等人眼中,虽然嘴上不说,但是众人心里都有杆秤,方轶够仁义!
    曹晓慧下葬后,方安志大病一场,高烧不断,一直说胡话,在医院躺了一个多星期才出院。
    方轶医院和律所两边跑,对儿子他要用心照顾,对当事人他要尽一个律师应尽的义务。本来他想换个律师承办冯桂芬丈夫的案子,但是对方指名道姓要求他承办,方轶没办法,只得继续。
    看守所内,方轶见到了冯桂芬的丈夫高波,高波是个车轴汉子,人长得很结实,面相憨厚,从他的眼神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他的门牙有些外突,很显眼,如同兔牙。可能是已经报了必死之心,他反而没那么紧张。
    “高波,我是万华联合律师事务所的方轶律师,你认识冯桂芬吗?”方轶问道。
    “认识,她是我媳妇。”高波道。他的语气很平静,方轶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
    “你爱人委托我作为你的辩护律师,这是委托手续,你要是没意见,在上面签个字。”方轶说着将委托手续递给了他。
    高波看都没看,直接在上面签字后,还给了方轶。
    “我听你爱人说,你家与被害人家有矛盾?”方轶道。
    “嗯,他们家人都比较霸道,我们家人老实,所以总受他家欺负。”高波点头道。
    “当时都发生了什么?你为什么要连杀四人?”方轶问道。
    “我家与高明(被害人)家是邻居,但是我们两家的关系不好。经常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吵架,村里给调节过,但是没什么用……”高波将案情诉说了一遍。
    去年入夏后,被害人高明趁着高波家没人,把两家之间便道上的土都拢到了自家墙下,导致下雨时雨水浸泡高波家院墙。
    去年收完秋后,下午高波一个人在家没事,发现院墙有些倾斜,再这么下去院墙非倒了不可。于是高波便拿着镢头修整两家间的便道。
    高明媳妇赵娟出来倒脏水,听到便道有声音,一看高波正在用镢头平整便道。她立刻放下脏水桶,双手叉腰喝止高波。
    随后高波与赵娟争执起来,高明听到后也跑了出来,气势汹汹的来到高波面前指责他破坏自家院墙,嚷嚷着让他赔钱。
    高波嘴笨,说不过高明夫妻二人,眼看着自己被欺负,又说不过对方,气撞顶梁,高明见状更加得意,不断的羞辱高波,直至高波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浑身颤抖。高明以为高波害怕了,更加的变本加厉。
    高波盯着高明的脸,越看越觉得他的嘴脸丑陋、可恶,突然狠命的抡起镢头向高明的头部砸去。
    高明正洋洋得意,没料到下一秒死神降临了,镢头正砸在高明的脑袋上,高明被打倒在地。
    赵娟见丈夫被打,立时上前揪扯,与高波拼命。高波再次抡起镢头砸向赵娟,镢头砸在赵娟的肩膀上,将她砸倒在地。此时的高波对高明一家的恨已经达到了顶点,见赵娟倒在地上痛的大叫,抡起镢头再次向赵娟身上连打数下,直到她不再喊叫。
    随后,余怒未消的高波拿着镢头闯入了高明家,正巧高明的父亲听到儿媳妇的惨叫声,出了房门向院门快步走来,想去外面看看发生了什么事,迎面正遇到凶神恶煞一般的高波。
    高波二话不说,上去就是一镢头,将老人打倒在地,随后高波冲到屋内将高明八岁的儿子砸死。连杀四人的高波此时怒气渐消,心中害怕,逃到了妹妹家。
    村里人路过高家的便道,看到高明和赵娟倒在路上地上全是血,已经没了呼吸,立刻报警。不久后急救车和警车到了,经查验,高明一家四口均已死亡。
    高波逃到妹妹家后,在其妹妹和妹夫的劝说下,到当地公安机关投案自首,随后公安机关以故意杀人罪将高波的案子移送检察院,检察院审查起诉后将案卷移送中院。
    “高波,你后悔吗?”方轶问道。
    “不后悔,如果我不这样做,我家就会被高明欺负一辈子。我儿子也会被他家欺负,我一个,他家四个,值了!他家再也不能欺负我家了。”高波话虽说的硬气,但是方轶却从他的眼中看到了泪花。
    “你有没有想过报警解决?”方轶问道。
    “有用吗?派出所来过,可他(高明)还那样。”高波一脸的不屑。
    “需要我帮你带话给你媳妇和孩子吗?”方轶问道。
    “我对不起他们娘俩。让她们好好过日子,把孩子养大成人,清明节给我烧点纸,孩子要是考上大学了,想着到我坟头上念叨下。”高波沉默片刻后说道。
    这还没宣判呢,高波先给自己判了死刑。其实这也不奇怪,连杀四人,有老有幼,即便是法学泰斗来了,也救不了他,这一点高波早就想明白了。
    方轶听完后,心情很复杂,看来这案子希望不大,只能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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