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就皱起了眉头:听皇叔公的形容,分明是这位顾菀小姐对他投怀送抱,恨不得当即就爬上他的床,只碍于女子的矜持,故而才拖到现在。皇叔公就想主动“帮一帮”未来的宠妾,用上好的药,帮顾二小姐摆脱矜持,也能满足他的趣味。
    她记得,皇叔公当时摸着胡子道:“药我给你,接到人我就回自己府上,绝不脏了你新建的园子。至于你要的东西,和你要本王保守的秘密,本王统统都会做到——永福,你只要保证顾二小姐喝了这杯酒,再带到我面前就是。”
    末了,那张久浸在红帐中的苍老面容嘿嘿一笑:“永福,没想到你和本亲王竟然是同道中人。”
    永福公主回忆起这些,不由得一阵恶寒。
    再瞧瞧面前的顾菀,心中有了一根头发丝般的犹豫:顾二小姐的性子,这样良善恭顺,怎么看都会是有胆子剑走偏锋,去勾.引老亲王的模样。
    可既然收了东西,她便要做好答应了老亲王的事情。
    横竖没有她,皇叔公都会想方设法得了看中的女子,那还不如她用举手之劳,换得想要的东西。
    “本公主既然赏赐了你,你便喝吧。”永福公主干脆地打断了顾菀那一番漂亮的婉拒话,抬着下巴哼道。
    站在顾菀身侧的宫女低声接道:“公主从小长到现在,只被圣上拒绝过两次——你明白了么,顾二小姐?”
    这是要强逼着顾菀喝下这杯酒。
    围着的众人不曾听到宫女暗含威胁的话语,都不解地望着顾菀,不明白这样的殊荣,为何要百般犹豫推辞。
    莫不是见得了贵人赏识,从得体玲珑变作自鸣得意,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这目光落在顾菀身上,就似一道道无声的催促。
    顾菀甚至能猜测出来,从她右后方传来的、两道格外炽热的目光,就来自蓝氏和顾莲。
    她们在满怀期盼与恶意的等待着。
    顾菀心中一突,忽然明白了什么。
    难怪上回头次遇见老亲王,她便觉得怪怪的。
    顾萱曾偷去的练字宣纸,老亲王猥劣语气中暗含的熟稔寒暄……
    几乎不曾细想,在永福公主愈来愈沉的目光中,顾菀仰起纤细白嫩的颈脖,一口气便干了这一小杯酒。
    的确是浓醇不失清爽,桃花的淡香和香甜的蜜桃味道中带着一分陈年老酒的沉蕴。
    用帕子轻轻抹了抹唇角,顾菀垂了眼,不好意思地行礼道谢:“多谢公主赏赐。这酒实在美味,臣女一个不慎,就变作猪八戒吃人参果了。”
    周围传来几声轻笑,有善意的,也有不屑的。
    永福公主看到顾菀老老实实地喝完了酒,心下放了大半。
    再见顾菀露出的那双红痣,似眼瞳灼灼闪着光,她就目光略有闪躲,亲自扶起了顾菀:“不过一杯酒罢了,本公主等会儿叫人给你装一小壶回去就是。”
    顾菀觉得周遭注视自己的目光,变得更重了些,还多了些探究。
    她顿了顿,暂且没感觉自己有什么不适,就行了一礼,转身回到席上。
    永福公主不再与顾菀多话,而是转身去了下一席。
    席间多是诰命夫人,贺词均是凝练又不失诚意,起起坐坐似泛着香味的波涛。
    柔安公主对顾菀轻声道:“你别介意,长姐就是有一出想一出,还必须要做到。方才非要让你喝酒,估计就是一时兴起,不是特意针对你的。”
    “永福公主恩赏,我很高兴。”顾菀略颔了颔首,转而对柔安公主含笑道了这一句。
    “等永福公主敬完这桌的酒,是不是就要去游园了。”顾菀状似期待地问了一句。
    游园宴,游园宴,除了宴席,游园也是一大亮点。
    想来永福公主对瑶池园的夜景格外得意,特意安排了长达两个时辰的游园。
    “不错。”柔安公主四下一望,回答道:“剩下的宾客,长姐应当不会去敬酒了。”
    因为身份不够高,还配不上。
    顾菀眼珠转了转,开始计算时间。
    等到还剩两位夫人的时候,正巧永福公主背对着顾菀。而几乎所有人,都容色微醺,与同桌把酒言欢。
    没人再刻意注视顾菀。
    她与柔安公主道了一声,就起身离席,迅速地脱离衣香鬓影、觥筹交错的宴会中心,来到了宴会边缘。
    “请问,要去如厕该往哪儿走?”顾菀拉住一个年纪偏小的丫鬟,轻声问道。
    如今距离她喝下那杯酒,已然过了半炷香的时间。
    时间并不久,且她如今尚未有反应,去厕房催吐,还能挽回。
    丫鬟见她是客人,赶忙露出笑容,带着顾菀走向园中最近的厕房。
    刚随着丫鬟走了没有一段路,顾菀便感觉自己有些不对劲。
    适才喝下的桃源浆落在腹中,纵然甘美,也是微凉的。
    为了压住那几分凉意,也为了冲淡那酒液中可能存在的东西,顾菀一气儿喝了两盏热茶,将腹中暖成温温的。
    此刻那股子暖意,却像被浇上了一壶烈酒,蔓生出一点炽热。
    像冬日取暖的炭盆里,跳跃着蹦出来的火星籽,落在棉毯上,顷刻就燃起腾腾烈火。
    从顾菀的腰腹处开始蔓延,火一般的灼烫,迅速席卷到顾菀的胸腔。
    最后再向着四肢心尖缓缓流动。
    要一点点,将顾菀从内而外的燃烧。
    顾菀眼皮轻跳,在这一刹那明白了,这酒到底是哪儿不对劲了。
    她来不及唾骂老亲王蓝氏一干人等,先将那银簪拔下,握在手中。
    锋利的簪头抵住顾菀的掌心,隐隐带出几分刺痛。
    那股热流也微微停顿了一下。
    顾菀咬牙,纤秀的指尖触到簪子,将它一点点推进掌中肉里。
    刺痛也转化为入肉的锥痛。
    却是如今能唯一保持清醒的最好办法。
    所幸,永福公主并没有将厕房建造得离天宫小筑很远。
    只是为了美观,位置较隐蔽,被遮掩在重重叠叠的密灌木中。
    丫鬟带到后,就回身行礼:“这位小姐,已经到了,可要奴婢在这儿等您?”
    她抬起头,却不由得怔愣在原地。
    厕房前是有两盏落地高灯的,偏白的灯烛还晕着凤涎香的淡香。
    亮眼却朦胧的烛光下,完完整整照出了一张美人面,美得不像凡人。
    许是走累了,美人面上漾着桃花一样的粉色,连瓷玉般的颈脖都攀上淡淡的粉,变得像水蜜桃一般柔软。
    纵然面色娇媚,那双明眸却闪着泛冷的光,与将露未露的殷红妖痣形成极鲜明的对比。
    是妩媚动人的妖精,也是心怀冷冽的权者。
    给予丫鬟极强烈的、美的冲突。
    亦足以让每个过目者迷醉。
    顾菀长长地深吸一口气,努力压平自己的声音:“不必,我记得回去的路,你先回去吧,多谢带路了。”
    只这简单的一句话,就让方才那热流卷土重来。
    不过片刻的压制,就足以让其恢复气力,气势汹汹地压过顾菀的四肢百骸。
    似一池温热滚烫的温泉水,挟带着暖湿的水雾扑面而来,虚虚实实地将顾菀整个笼住。
    眼前丫鬟离去的身影变得模糊,耳边拂过的清风也夹上窃窃私语。
    稍稍喘气一下,热流就更加活跃,牢牢裹挟住顾菀,要将她的四肢一点一点融化掉。
    光掌心的疼痛,已经不足以应对这愈来愈浓烈的药效。
    顾菀强撑着,冲进厕房,将手按进盛满浮冰的浣手盆中。
    这药效强劲,催吐已然来不及了。
    她要借着寒凉的冰块,维持短暂的神智,抓紧时间往靖北王妃被扶走歇息的地方——她方才悄悄地记下了,是在园子的西北方位。
    浮冰极凉,乍然接触,让顾菀心神一震。
    被簪刺破伤口亦涌进冰水,清醒伴着寒意而来。
    顾菀择了一块冰握在手中,又想选一块含在口中。
    便在这时,身后传来虚浮油腻的声音:“许久未见,顾二小姐。”
    顾菀身形一僵,将正挑选冰块的手放下,转而握紧了银簪。
    不过一个转身,方才听声音还相距颇远的老亲王,已然站在身后。
    四下无人,老亲王的目光比上回还要肆无忌惮,毫不客气地透露出自己的邪念与淫.欲。
    “顾二小姐,你比信上显得,要聪明许多。”老亲王眯着一双眼,将面前的美人上下打量一通。
    光读那些信,他还以为是个纯真的笨蛋美人。
    不想,竟是能反应过来,那酒里头加了点东西。
    不过这样也好,知晓后,明显比不知晓要刺激有趣。
    也不枉费他脚伤还没好,就急慌慌前来赴约。
    说罢,他一步一步靠近这让他垂涎三尺的美人儿。
    那日未曾得手,这些日子看着她寄来的信,像抓心挠肺似的。
    “老亲王谬赞。”顾菀从口中冷冷逼出这句话,手上一个使力,那簪子便深深刺入掌心,落下一串鲜艳的血珠。
    在浅色的衣裙上绽开血花。
    逼得老亲王脚步停顿了一瞬。
    他纵然沉迷淫.色,也在此时感觉到了几分不对劲。
    可那又如何?
    已经是香喷喷、送到嘴边的肉,他如何能忍住不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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