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昨晚也不是没想过自救,可不论她如何刻意想摆脱顾菀的字迹,写出来总有八九分的相似,是怎么也撇不清关系的。
    从镇国公早上对她说得那一番话来看,顾萱便知道,她对于镇国公府来说,已经是一枚被放弃的棋子了。
    或许从赏花宴的那一场落水开始,她就注定要被放弃了。
    她如今唯一能做的,便是保全镇国公府的颜面,顺着镇国公的话语,将这件事情囫囵圆过去,如此才好有几分保住自身的希望。
    “皇上,臣女是自愿入宫的!”顾萱当即颤抖着由坐改为跪地,叩首道:“臣、臣女因着对亲王殿下的痴心,撒下了谎言却无颜面对,这才酿成了此次大祸,恳请皇上责罚!”
    “只、只是这件事情主要是因为臣女的过错,还请皇上不要过于苛责亲王殿下。”顾萱语气中带了战战兢兢的哭腔,生硬地讲出这一句为亲王殿下求情的话语。
    被提及的老亲王面如乌云覆盖,脸色沉沉:他如今也明白了一点,镇国公府当时卖女儿时的确是真心的。被他拒绝过一次之后,恐怕从府中出了一点矛盾,后院有人背着镇国公继续卖女儿,如今闹出了大事情,这才推了一个无关紧要的庶女出来顶锅。
    至于镇国公府想要女儿做太子妃的事情……老亲王是从未打算说出口的,毕竟是和皇权交替相关的事情,一时说出来是爽快了,可连自己都要被牵连进去。
    老亲王自诩高贵,不愿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听了顾萱哭哭啼啼的话语,老亲王倒是抬头看了一眼顾萱:生得还算可以,勉强算是个小美人,就是看着有些蠢笨,让人提不起来兴趣……
    他眼睛一转,目光似窥视一般看向顾菀:事到如今,他仍然对这个绝色美人心存馋念,却只能望着美人兴叹了。
    顾萱在为老亲王求完情之后,哽咽着说出了最后一句话:“皇上如何处罚臣女都不要紧,臣女只愿皇上圆满臣女对亲王殿下的仰慕之情,哪怕让臣女变为奴婢服侍亲王殿下也是好的!”
    顾菀在侧轻轻扬起细弯的眉尖:到了最紧要的关头,顾萱总算是聪明了一回。
    若是她坚决不服从当前的局势,为了保全自己将蓝氏和顾莲讲出来,恐怕就要被自己的父亲彻底踩到地下,生不如死。倒不如顺从地接受安排,如此一来,她也算是个为了保全嫡姐和嫡母名声的受害者了,指不定能得到镇国公的一点小愧疚。
    最后再借着自己“有病”,和众人目睹的“一片痴心”,向皇上大胆请求成全,远离镇国公府。若是皇上同意了,顾萱她就是皇上亲自赐给老亲王的人了,即便老亲王恼怒镇国公府,要如何折磨她,也不会太过分,总会留着她的性命和体面。
    而且,皇上的形象,从来都是威严而不失仁心。
    太后亦是爱信佛教。
    两人如今都想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果然,太后转了转佛珠,对皇上道:“皇帝,这件事情的确是顾三小姐要承担主要责任,老亲王也太莽撞了些。”
    “可哀家看着顾三小姐如此痴情,又生了病,倒有些可怜呢。”
    “母后的意思是……?”皇上倾身向太后询问。
    “哀家虽然受了惊吓,可到底没有受伤,连当晚的侍卫和祈国寺也没有死伤。”太后淡淡道:“正如亲王所言,他对皇帝有救命之恩,手握丹书铁券,哀家也不想过分追责。”
    “倒不如皇上酌情惩罚,再成全顾三小姐罢,也是个专心人呢。”
    皇上颔首赞同,随后就看向老亲王:“亲王,顾三小姐虽然一直用的是顾二小姐的名字,但与你通信诉说的,全都是她,也可算是你的心上人了。”
    “亲王可愿意原谅顾三小姐,且成全她?”
    老亲王在心中思量:人是个小美人,且是个水嫩嫩的姑娘,虽然蠢笨,但是笨蛋美人也别有一分滋味呢。且顾萱和顾菀是同父的姐妹,说不准也有些地方相像呢。
    如此,不仅白得一个美人,还能在某种程度上圆满他想要占有顾菀的心愿,又可以短暂平息皇上的火气。
    也算是一举三得。
    “回皇上,臣愿意。”老亲王便下跪谢恩,一副被欺骗后仍然深情的模样。
    只是装得不真,像画了一张人模狗样的皮,瞧着违和极了。
    皇上便拍手道:“如此甚好——那朕回头便写一道圣旨,将顾三姑娘赐给你当良姊罢。”
    老亲王与顾萱同时叩首谢恩。
    在埋着的面容上,顾萱已经是眼泪长流,悔恨不已。
    顾莲当时分明和她说,这样做成了,便是顾菀入亲王府。
    可如今,却是她自己迫于形势,主动入了亲王府。
    这一切,全是蓝氏与顾莲的错!
    第57章 第五十七章
    ◎靖北王妃想收顾二小姐为义女◎
    顾萱在心中恨极。
    如今再回想起顾菀同她说过的话, 便明白过来自己为她人做了几十年的下手,到头来却如同的流浪的小狗一样,说抛弃就抛弃。
    凭什么!
    虽然她并非蓝氏亲生, 可是她这些年一直将蓝氏和顾莲当作亲生的母亲和姐姐孝敬!对她们可以说是言听计从,尽心尽力。
    她一直盼着的,就是蓝氏能看在她的孝心份上,给她指一个门当户对的好夫婿, 再给一份丰足的嫁妆,便也就是了。
    但如今,她几乎一样都得不到了。
    巨大的悲恸与不甘如同倾盆的大雨劈头盖脸地淋到顾萱的身上。
    让她觉得浑身无力颤抖,粘腻恶心,就像是她落水的那一日一样。
    分明是按照顾莲的吩咐做的, 最后出丑的、承担责任的, 似乎永远只有她顾萱。
    顾萱原先平摊着的双手紧紧握成拳头,尖细的指甲狠狠地刺入掌心。
    惟有这一抹疼痛,才能让顾萱硬撑着不在皇上面前失仪。
    可她已经没有力气站起来了。
    稍微想一想要和老亲王同床共枕的场景,顾萱只觉得自己想要吐出来。
    方才巨大的恐慌下、脑中急速运转做出的反应, 虽然可能正确,却已经让顾萱追悔莫及。
    镇国公见一切顺利,此时就放下了一直悬着的心,先前一直冒着冷汗的身子, 亦是渐渐平静了下来。
    他抬头,看老亲王已经谢恩起身, 顾萱仍然是保持着跪着叩头的姿势, 当下就露出笑意, 对皇上道:“微臣代替女儿多谢皇上与太后娘娘的成全——她这是欢喜疯了, 竟然都忘记谢恩了。”
    一边说, 镇国公一边扶起了顾萱,用宽大的袖子遮住顾萱苍白、满面泪痕的脸,向皇上行礼:“禀皇上,微臣的三女儿恐像是病症发作的预兆,容臣先带女儿下去歇息。”
    皇上平静颔首:“你先出宫回府罢,等着朕将赐婚的圣旨和对你的处罚一应送到府上。”
    顾萱是个闺阁姑娘,痴情且生了病,自然是不好处罚的。镇国公可就不同了,在朝廷上无功无过,赏罚皆是可以随意。
    方才镇国公说了许多话,格外强调了他是因埋首朝政才倒是疏忽管教的,在皇上看来简直就是扯谎:你都没有什么很重要的实官职位,哪里来的许多重要事务?不过是为了推诿自己的责任罢了,指不定还在里面掺了一脚呢。
    心头有着这一点不满,皇上便决心罚一罚镇国公。
    “是,微臣叩谢皇上大恩大德。”镇国公早有预料,但听皇上亲口说来的时候,还是面色不稳,险些失态。
    匆匆谢恩后,镇国公就带着顾萱急忙离开皇宫。
    老亲王再也坐不住了,想随着起身告退。
    皇上却让罗公公带着老亲王去御书房等着,显而易见还有账没算完。
    老亲王纵然百般地不情愿,也不敢违抗皇命,只好走一步停三步地离开了。
    叶嘉屿和刑部尚书也顺着皇上的意思,先去御书房。
    陆陆续续走了一大批人,寿康宫正殿中,总算是恢复了往日的平静,还留下来的众人皆是长舒一口气。
    而顾菀,适才一直在轻轻地盯着顾萱,将顾萱所有的反应都纳入眼底。
    很好,此番吃了一个足以毁掉她人生的大亏,总算让顾萱变得聪明了一些,并且将仇恨放到了蓝氏和顾莲身上。
    得了应有的教训,顾萱在顾菀眼中,便是个帮忙对付蓝氏母女的好帮手了。
    顾菀心中继续打着以后的算盘,须臾莫名地从唇中呼出一口轻气。
    像是一声淡淡的、带着惋惜的叹息。
    “阿菀,这是你三妹自己求来的。”谢锦安的耳朵极灵,听见了顾菀这一声呵气似的叹惋。他生怕顾菀因觉得顾萱许给了老亲王,为这个在背后不知道捅了多少刀子的妹妹伤心,赶紧低下身子,附在顾菀耳边出声安慰。
    “我知道的,谢谢王爷安慰。”顾菀伸手抚了抚有点痒意的耳朵,朝着谢锦安微微一笑,明亮的秋眸中便流转过动人的笑意。
    原本有些泛起波涛的心,也渐渐平静了下来。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样的结果,的确是顾萱自己求过来的。她曾经有无数次的机会,将这件事情透露给顾菀,哪怕只有一个字,今天的结果也会被改写。
    可顾萱却始终帮着蓝氏和顾莲,甚至是乐在其中的,没有一点点良心的不安:因为她早就将顾菀视作了敌人,为之仇视,为之算计,想看分明和她一样是庶女,却过得比她好、生得比她美的顾菀被人从枝头上折下来的场景。
    顾菀方才细细观察着顾萱,自然也发现了顾萱有过后悔的情绪。
    但顾萱后悔的,不是存了谋害顾菀的心思,去伤害一个和她没有什么过节的无辜人,而是后悔帮着蓝氏和顾莲做了那么多,最后却没有得到应有的报酬,还失去了更多,甚至成为自己原先在心中畅想嘲笑的下场。
    顾菀想,她不应该为顾萱而叹息的。
    顾萱不配。
    *
    “锦安!”事情真相大白,自己看好的孙媳妇顾菀并未牵连其中,让太后的心情一下子就明朗起来。她抬起眼睛去寻找谢锦安和顾菀,看见的便是两人并肩而立,咬了句耳朵后相视一笑的场景。
    哦呦呦,还没正式赐婚呢,就这样如蜜糖一样了。
    太后带着笑意唤了谢锦安,语气中带了点调笑:“这闹哄哄地说了半天,可是耽误了你的婚事了——既然皇帝方才给亲王赐了婚,那哀家就给锦安赐婚,皇帝说好不好?”
    见太后的面色由阴转晴,自诩孝子的皇帝自然点头:“今日添了两桩喜事,这可是极好的。”
    皇后适才自救失败,此时心中就是慌慌乱乱,如同一团乱麻。
    听见皇上与太后的话,登时就有失足跌下悬崖的恐慌悬空之感——她是诸位皇子的嫡母,皇子们的婚事,应当是由她来决定才是。即便肃王是太后抚养长大的,那太后也应该事先告知她才对!
    而、而不是这样让她两眼一抹黑,简直不像个皇后。
    “母后、皇上,臣妾怎么一直都不知道要给肃王指婚这一件事情?”皇后扬起一贯端庄的笑容,勉强问道。
    太后当即就是一声冷哼:“你的眼睛只放在你的一双儿女身上,哪里看得到别的皇子?哀家要给肃王指婚,告诉皇帝也就是了,还要事事向你汇报么?”
    今日皇后带了老亲王来添堵,还几次三番为老亲王说话,这些事情可都被太后牢牢地记在心中了。
    皇上也并不似从前在中间转圜两句,而是对皇后冷淡回应道:“你不是最近一直在为永福的事情奔走牵线、联系朝臣为永福求情么?朕与母后觉得你爱女心切,也就不去打扰了。”
    这话便是对皇后明晃晃的不满了。
    皇后将心提到了嗓子眼,手心源源不断地冒出冷汗。她虚虚软软地站起身子,甚至在站定时腿稍微软了一下。
    皇后正欲张口解释,就被太后迅速截断:“皇后,哀家之前和皇帝商量过了,你既要忙于教导公主太子,又要管理宫中的诸多事务,实在是太过繁忙了。”
    “哀家和皇帝心疼你的身子,也怕忙中出错,丢了皇家的面子,便准备让德妃和淑妃帮着你处理六宫事务。”
    “皇后昨夜熬夜照顾永福,想来也是累了,便回宫歇息去罢,哀家等会儿传德妃和淑妃来分派宫务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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