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那时候,处置起顾菀等不敬她等人,亦是易如反掌。
    这便是所谓的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臣女见过纯阳乡主。”顾莲给自己做好的心理建设,福身给顾菀行了大礼。
    抬起头来时,已然是和往常一样的笑容婉婉,语气更是格外谦和:“得多亏了三妹妹提醒,为我的名声着想,不然等传到外头,又有那一众长舌之妇嚼说咱们镇国公府了。”
    她话语中暗指的,就是借着顾萱赐婚一事,来暗讽镇国公的人。
    也是想提一提此事,向顾菀点清楚:她与蓝氏都大概猜测到了,这几回堪称完美的计划总是莫名失败,甚至将顾萱推到了悬崖一样的境地,才堪堪保全自身,其中就有顾菀的缘故。
    ——原来你并不是如同表面上一样,是个纯良无害的绝色美人呢。
    要是旁人知道了你的真面目,那可怎么好呀。
    这是顾莲话语中最深层的威胁。
    “长姐知道妹妹的好意就行了,不必这样说出来。”和顾莲的想象不同,顾菀连睫毛都没颤动一下,仍旧是笑容乖甜,认认真真地领了顾莲的道谢。
    反倒是让顾莲被狠狠地噎了一下,心里头也被连带着轻轻抖起来:她如今与母亲最为烦恼的一点,就是顾菀究竟知不知道她们从头到尾的计划。
    ……要是不知道,她们不信顾菀能有这样好的运气,次次都无端躲了过去,更是留了关键的反击之手,彻底证明了自己的清白。
    可若要是知道,顾莲在心中更不信顾菀能容忍她们到现在——一个十六七的女儿家,即便有深沉的心机,也绝对不可能有这样强的忍耐力!
    于是在顾莲心中,看顾菀时,就像是被一层厚厚的迷雾给笼罩住了一样。
    分明、分明几月前,还只是一只任由她拿捏的脆弱蝴蝶。
    顾莲紧紧攥住了自己的袖子边缘。
    “我方才听着前头的声响,是长姐因着一件丫鬟衣裳和父亲发生了争执?”顾菀端起第二碗冰冰凉凉的冰碗子,笑道:“不过是芝麻点大的小事情,长姐不必为此惹恼父亲。”
    “要是长姐实在稀罕丫鬟的服侍,回头我让管家给长姐院子里多做几件。”顾菀话语间是执掌一家权柄的威严底气。
    “二妹妹说得对。此番姐姐前来,是来求你一件事情。”顾莲忍住牙间要掀桌骂人的痒意,瞧了一眼顾菀手中的冰碗子,低下了头颅。
    在心中更是暗恨顾菀:她方才都瞧见了,那冰碗子中有难得的妃子笑,还有宫中温室养出来的水蜜桃,全都是她喜欢吃的果子。原还以为有一份是给她的,结果全都是顾菀自己吃的,还当面吃给她看,当真是自私自利、用心歹毒!
    恨声咒骂完顾菀,顾莲才清了清嗓子,柔声继续道:“父亲担心我的身子,这几日并不允许我出门。可是我听闻圣上刚刚清剿了山匪一党,太子殿下和肃王殿下将领着剿匪士兵,并捉拿到的一种匪徒入京,当街巡游,姐姐我想去看一看。”
    “为表谢意,这是送给妹妹的礼物,亦是补上给妹妹得封乡主的贺礼。”
    顾莲身后的芍药应声而上,在顾菀面前展示了手中放着的盒子。
    里头放着一套水头极好的翡翠头面。
    颜色通透,是深湖一样的沉静绿色。
    还点缀了亮晶晶的透明晶石和浅红玛瑙,望着就有一种雍容端和的气度。
    想来是顾莲压箱底的宝贝了。
    许是蓝氏提前给顾莲的嫁妆,又或是镇国公送给顾莲的及笄礼。
    “姐姐放心,明日在府门口等我便是。”顾菀笑意盈盈,不客气地收了下来。
    她原想着是在精神上打压顾莲一把,没想到顾莲竟然主动要送好东西,那她可就不必推辞了。
    顾莲的心上滴着血儿,面上却仍是要带着轻笑谢过顾菀。
    她如同被憋了内伤一样,被芍药搀扶着出了幽兰院。
    *
    翌日一早,顾菀刚行至镇国公府的门口,便瞧见顾莲在和镇国公脸对脸站着,两不相让。
    余光扫到顾菀,顾莲竟然像见到了救世菩萨一般,三两步跑了过去,挽住顾菀的手,对镇国公道:“是二妹妹邀请我一同前去的。”
    “父亲。”顾菀眉眼含笑,顺着顾莲的话讲了下去:“我今日想去瞧一瞧肃王殿下呢,又怕自己一个人去,所以约了长姐——父亲不同意么?”
    “不、不。”镇国公正是打定了主意要讨好顾菀,闻言先否认了这句话,转头又露出十分为难的神色。
    思虑半晌之后,听见管家说上朝的时辰快过了,他便有些不情愿道:“罢了罢了,你带着你长姐去罢,只是底下人群熙攘,你们在沿路的珍味楼包个包厢,在楼上看。”
    “你记着,不许乱跑的!”镇国公警告地望了一眼顾莲,这才登上马车去上朝。
    顾莲立时将挽着顾菀的手放了下来,转身先上了马车。
    在马车上亦是顾着精心打扮自己,对着顾菀面色颇淡。
    顾菀并不在意这些,笑眯眯地看着顾莲打扮自己。
    心里想道:顾莲还是清水出芙蓉的淡妆好看,这样浓妆亦是不差,只是少了几分自己的味道,有些泯然于众人了。
    许是听了前些日子,太子在景州宠幸歌女,心中焦急了罢。
    二人到了珍味楼早就定好的三楼包厢上。
    正巧京城城门大开,太子与肃王一行人骑马进入京城,后头由军士拉了一长串的囚车,里头关押着被一锅端的山匪,为着防止伤人,俱是带上了镣铐,连嘴巴也被布条堵住。
    太子骑着一匹黑色骏马行在最前,后头肃王与徐将军并列而行。
    周边围着诸多围观的百姓,当真是人山人海。
    当朝贵族讲究礼节,凡闺秀小姐出门,必带帷帽,又要谨慎行走,唯恐落下什么贴身手帕,或是被凡夫俗子轻易窥探了容貌。
    但是平民百姓之间,却是风气颇为热情开放,时有在路上行走,不经意间相中旁人,随后掷果掷花掷香囊试探的。
    比如此刻,面对有剿匪功名的一行人,不少年轻姑娘都投去手中的鲜花和头上的绢花。
    整条街上,像是下了一场花雨一般,让人觉得恍若梦中。
    尤其是太子与肃王的身上,吸引了绝大多数娇嫩的花儿。
    顾莲在窗边看得气愤,为着太子温柔回应每一个对他打招呼掷花的姑娘而红了眼。
    她几乎是不管不顾地,从头上取了一串白玉珠花,朝着太子的怀中扔去。
    ……这是她与太子初见时带的珠花,太子也因此注意到了她。
    顾莲有自信,太子一定能认得出来。
    而后,抬头看看她的。
    再然后,与她重归于好,请旨赐婚。
    琥珀站在顾莲身边,不动声色地将这一幕记在心中。
    乡主正忙着看肃王,她可要好好为乡主分忧。
    *
    顾菀的确一眼就看到了谢锦安。
    少年紫衣,俊面昳丽,似高山朝阳般鲜活俊逸。身下白马如雪,荷包上的流苏随着马儿的步调微微晃动,落下几分随心潇洒。
    与四面回应的太子不同,谢锦安只是噙笑骑马,由着纷纷扬扬的各色花朵落到地上。
    偶尔有正中怀中的,也被他动作温柔地拂去。
    空中倏尔划过一抹馥郁的芬芳。
    谢锦安下意识地伸手接过,发觉是一枝花开正好的茉莉。
    茉莉多瓣如烟火盛开,白中隐青的花瓣边嵌着金色,是宫中才有的金边宝珠茉莉。
    ……也是他安排好,今日送给阿菀欣赏的花儿。
    他仰起面儿,与楼上倚窗的顾菀,隔着轻薄随风的帷帽,无声无息地对上了眼神。
    彼此弯唇一笑。
    第75章 第七十五章
    ◎筹备婚礼◎
    忽地一阵微风吹起, 将顾菀的帷帽上垂下的轻纱拂起。
    吹乱撩拨成几抹浅色.
    在轻纱吹拂的间隙,顾菀望见了谢锦安含笑的清眸。
    如桃花含情,在日光下闪烁着动人的眸光。
    顾菀不自觉地撩起一点轻纱, 一只手微微撑在窗沿之上,身子前倾。
    一路目送着谢锦安转过拐角,走向皇宫。
    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瞧着肃王的模样,面色红润, 想来肩膀上的伤口并不严重,没有伤及筋骨。
    谢锦安也直到走入拐角,才收回望向顾菀的目光。
    俯身垂首,轻嗅那枝芬芳扑鼻的金边宝珠茉莉。
    然后小心翼翼地将它放在腰间的荷包之中。
    *
    太子与肃王回京,正是皇上上朝的时辰。
    虽不能亲眼目睹, 但皇上特意派遣了罗寿前去迎接, 将两个儿子先带到御书房待着。
    带着武王去御书房的路上,皇上也就听说了这一路上百姓竞相迎接的盛况。
    他面上虽是带着满意的神色,心中对太子却有了几分不满:先不说先前的办事不利,险些搞砸了景州剿匪之事, 就看着是用他送去的法子才保住颜面,就很是不该心安理得地受百姓这样的爱戴迎接。
    武王跟在皇上身后,闻言颇有几分恼愤:他好容易精心筹谋,在朝臣面前压过太子, 不想太子仅仅只靠剿匪之事,又重新得到了父皇的夸赞!到底也是怨怪他自己, 没有托生个好肚子, 没有成为嫡子!
    “百姓们这样欢迎太子殿下的回来, 也是在歌颂父皇的功绩。”武王有心给太子上一上眼药, 却怕被皇上识破责怪, 只好干巴巴地憋出这一句讨好的话来。
    皇上未置可否地颔了颔首,脚步不停地往御书房去。
    武王不由得噤声,乖乖地跟在后面。
    太子一见皇上到来,立刻起身行礼:“儿臣见过父皇——儿臣多谢父皇指点,才得以不辱没父皇期盼,顺利地从景州擒匪归来。”
    神情带着恭敬感激,还有对父皇的崇拜。
    这理应是个不会出错、且提升皇上好感的神情。但扫到太子衣袖腰带处的花瓣,皇上的神色就变得浅淡一些,轻轻“嗯”了一声,转头去看谢锦安:“朕听闻你肩膀受了伤,可有大碍?等会你且留一留,朕传召太医院院令给你看一看。”
    “父皇放心,儿臣无事,现在肩膀已然能自由活动了。”谢锦安慢慢转了转自己的肩膀,对皇上笑道:“若是可以,儿臣想带着太医院院令一并给皇祖母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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