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宝臣时期,左厢十四将,步将五人、骑将九人;右厢十一将,步将二人、骑将九人。
    李孝忠为易州刺史时,李宝臣便大方地选精骑七千给他,使捍幽州。
    这样的骑兵传统,马政也办得十分出色,又有一代代传下来的骑兵技战术,几年前幽州、成德二镇攻李克用的姻亲、易定王处存,王镕引“十万骑”,幽州亦有数万骑。如此铺天盖地的骑兵,为何不让他们参战?
    “东平郡王肯定早就遣使而去了,王镕未必愿意出兵,李匡威出兵攻蔚州的可能性极大。这个地方被河东军占了,当真如鲠在喉。”冯霸想了想后,道:“只是,幽州骑兵众多,几乎是李克用的两三倍,可未必能赢啊。”
    成德镇的“十万骑”当然过于浮夸,不可能真有十万骑兵。十万匹马还差不多,真实的骑兵数量,撑死五万,剩下的多半是骑马机动、下马作战的步兵。
    但这两家加起来七八万骑兵,还有几万骑马步兵、数万徒步步卒,在河北平原上大战,居然被李克用杀得大败。
    成德镇,被俘斩两万人,以至于李克用一直念念不忘要攻成德,这是打出信心了。
    而在夺下大同镇之前,李克用的骑兵,大概连成德、幽州加起来的零头都不到,甚至大同赫连铎都动不动几万骑,最多一次,从草原上拉来了八万骑,比李克用全军都多,但屡次被打败,河东军的粮道从来就没被人断过。或者说短时间被断,但不影响他的步兵进攻敌人获胜。
    这该说李克用的步兵坚韧耐战,护卫粮道得力呢,还是这些骑兵不行呢?
    李克用没被数量比他全军还多的骑兵抄截粮道。得到草原,骑兵暴增的李克用,也从来没成功抄截过朱全忠的粮道,反而被朱全忠的步兵暴打,这其中自然是有原因的。
    甚至到了后晋年间,契丹十多万骑兵都被打回去了。
    那会的中原马匹保养量,比起晚唐藩镇割据时可谓急剧萎缩,成德镇都没多少马了,中原几乎全是步兵,契丹人为何不靠狼群战术打败这些步兵?后晋末年的步兵,因为经济崩溃,人口减少,军饷、装备、训练都全面不如晚唐藩镇互殴时代呢。
    河南、河北大平原,不也是最适合契丹骑兵么?
    这个原因,邵大帅在空旷无比的西北时理解不深刻,现在已经洞悉了一部分奥秘。
    张全义,本可以不让夏军骑兵在河南府这么行走自如的,但他没准备好。
    “不管能不能赢,出兵就有用。王镕被打怕了,但李匡威没有,前年他不是还大败安金俊么?”郝振威不服气道:“都上百年的藩镇了,兵甲齐备,军士旦夕锤炼技艺,谁还比谁差了?”
    “我说过,幽州镇多半会出兵,但王镕不会。”冯霸对郝振威很不耐烦,怒道:“但这与我等何干?从太阳浮桥渡河,万一遇夏贼主力,我等皆死无葬身之地矣。”
    “你不去,我去!”郝振威冷哼一声,爬上了一块巨石,仔细盯着浮桥渡口处。
    他们现在的位置是平陆县,陕虢镇在河北岸的属县。太阳浮桥,北端是平陆,南端就是陕城。
    他们还不敢太过靠近浮桥北端。
    天杀的夏贼,不但赶走了戍守浮桥及渡口的陕虢水手,连河北岸都派了军士戍守,倒是警醒得很。
    不过好像兵很少!
    “此天助我也!”郝振威低笑道:“连斥候都没有,这个北岸渡口,也就一些警戒军士,合该我攻取。”
    说罢,悄然离开,准备回去整顿兵马了。
    ※※※※※※
    折嗣伦第一时间接到了有汴军大队往这边开进的报告。
    此时他恰好在北岸巡视,渡口只有三百守卒,确实只起警戒作用。
    而南岸,亦只有三百兵。要防的地方太多了,他只有五千步卒,却要防备整个陕虢沿河地带,兵力不敷使用。
    “衙内,退回南岸吧,咱们一把火把浮桥烧了。”北岸戍将建议道。
    “这桥,修建不易,大帅或要留着,有大用。”折嗣伦有些不舍,不过还是说道:“你等先去堆积薪柴,藏好了,勿要让人远远窥得虚实。一有不对,便泼油点火烧桥。”
    “还请衙内先退。”戍将说道。
    “不退了!”折嗣伦坚定地说道:“我去那里,给我百人。再让南岸的兵过来,助你等戍守。”
    折嗣伦指的是渡口西北方的山脉。
    戍将目瞪口呆,道:“衙内,万一贼军攻来……”
    “大帅遣使传信,银枪都四千余骑已渡河北上,向西一路寻来。在河北,没那么危险的。大不了,我自向西遁去,勿忧。”折嗣伦斩钉截铁地说道:“此番出兵,只得些苦劳,如何甘心?”
    这话,其实才是折嗣伦真实的内心想法。
    铁骑军使折嗣裕,是折家庶出,现在是什么地位?
    他这么一个折氏嫡子,可比得上人家?
    “衙内……”戍将也是折氏子弟,还待苦劝。
    不过折嗣伦已经下定了决心,立刻点了百人,还带了不少物事和仅有的十余匹马,匆匆往山那边而去。
    河南岸的三百守兵接到消息后,立刻渡河北上,与戍将手底下那两百人汇合。
    折家子弟兵,凝聚力当然很高。
    作战之时,相率递箭,一起拼杀,同进同退。
    五百人在北岸,大伙也不准备逃了,衙内都没跑,你跑什么跑?
    郝振威兴冲冲地骑在马上,冯霸一脸不情愿,外加犹疑。
    身后是三千多步骑,队列拉出去很远,不过还算齐整。
    他们已经远远看到渡口了。
    郝振威、冯霸二人下令止步,开始整队。
    “停!”冯霸突然伸手拦住了正欲出动的大军。
    “为何停下?”郝振威怒道。
    “郝将军。”冯霸难得真诚地看着郝振威,语气严肃地说道:“你我二人,在汴军中皆外将,无根无基。之前我所说并不是戏言,康延孝投奔汴州,东平郡王便只让他从队正做起。你我若尽失大军,能从队正做起都是好的,君岂不闻李谠、李重胤之事?”
    李谠、李重胤二人,一为骑将,一为步将,与葛从周一样,都是尚让旧部。
    投降朱全忠时,他俩地位高,兵马也多,故有些骄横。彼时全忠兵少,心中不喜,但表面故作大度,多有赏赐。
    但现在如何?
    去年攻李克用,邓季筠被擒,诸路兵马皆退,但其他人无事,二李却被朱全忠斩了。
    东平郡王,表面大度,内里可不是什么宽厚性子。
    “二李被杀,这又如何?”郝振威心中一颤,不过还是耐着性子问道。
    “你且看那边山上。”冯霸指着渡口西北的那片山脉,有十余面旗帜隐隐藏在其中,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
    郝振威看了很久,也看出来了,不过还是有些犹豫。
    “君再看那边。”冯霸又指了指,道:“兵法云‘鸟起者,伏也’,‘兽骇者,覆也’。飞鸟不入林,定有伏兵。走兽惊骇奔出山林,定有兵行走山间,欲绕路迂回我军后方。”
    “再看渡口。”冯霸越说越有信心,道:“兵法又云‘敌远而挑者,欲人之进也’。”
    渡口处,从南岸过来的守军带了几匹马,此时挑选了一些健勇之士,来回奔驰,并向这边射箭,挑衅不休。
    “我从军十五年了,此知兵者所解。”冯霸看着郝振威,用总结性的语气说道。
    郝振威脸一黑。你从军十五年便“知兵”,我还当过防御使呢。
    不过冯霸的话说得确实很有道理,他们输不起。
    邵贼打仗,一贯兵多,防护得滴水不漏,这么一个重要渡口,怎可能不设重兵布防?
    狗贼,又想赚走我最后一点本钱!
    吃了几次亏的郝振威越想越气,心中庆幸不已。
    “退兵吧,再找渡口。”他有些不甘地说道。
    “早该退兵了。”冯霸松了一口气,道:“葛从周令我等渡河南下,言其父子二人会率军走二崤山,从陕州南边山里出来,可到现在还未见到踪影。凭什么让我等为他火中取栗?”
    郝振威点了点头,二人约束部众,悄然退走。
    回军的路上,气氛有点压抑,大伙都不愿说话。
    而就在此时,一支骑军正在他们东面十余里的地方向西快速行军着。
    第030章 末路
    连绵的台塬丘陵之中,三千余步骑正在行军。
    郝振威有些不安。
    他吃过一次被骑兵冲击的亏,那次是半渡而击,兵法中着重强调了一遍又一遍,没有任何办法。
    这次出击攻渡口,乘兴而去,败兴而归。最坑的是,辎重都没带上,就只有几十辆大车,带着一些随军征战必不可少的物资。
    远方的山谷内,还有营地,还有大车,还有粮食,只要抵达那里,他们便可得休整。
    北风呼啸,就像在鬼哭狼嚎一般。
    郝振威听得满心烦躁。
    葛从周这厮,装什么装!什么两路并进,利用山地地形,使邵贼骑兵不得进?那山能走么?怎么拉大车?说不得,还是得走相对平坦些的地方。
    风又大了一些,天空阴云密布。这才十月,不会就要下雪了吧?
    前方是一段险狭山路。
    他们这三千多人也是积年老卒了,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主力先在隘口外列阵。
    随即抽队,两队百人一起,密相连接,枪旗两边,弓弩居外,缓步前行。
    前队过隘口之后,择有利地形布阵,弓弩伏于高处,长枪列于前,接应后续部队过隘口。
    当然也有不想这么麻烦的,那就听天由命了。或许过十次都没事,但第十一次就出事了,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
    国朝军制,即便是内线行军,也要这么做。
    常年征战的北方藩镇都能遵守,但如果承平日久,怕是就不行了。无他,嫌麻烦!
    或许有人说可以远远散出斥候,这个确实有用,但也不能纯靠这个。
    他们这三千多人,前后左右四个方向,五里内各有一名斥候,十里外又各加一人,十五里外再加一人,再远就没放了。
    有的军队行军时,会放到三十里外,斥候还是两三人一组,各带两三匹马。
    斥候当然有用,可若是觉得很保险,古往今来,还会有伏击这回事吗?
    此时北方五里之外,一场血腥的搏杀刚刚结束。
    一名汴军斥候捂着脖子,呵呵地往外呼着气,嘴里全是血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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