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先派数百人渡过一条拦路的小河,然后伐木设栅,接应后续部队过河。
    三千余人全数过河后,再扎一个营盘,稳稳据守的那里,等待后续大军抵达。
    “蔡兵还没把手艺丢干净。”折宗本看着已在河面上架起浮桥的忠义军先锋部队,笑道:“都白费力气,赶紧过来吧,谁也不欺负谁,痛痛快快战一场。”
    诸将闻言都有些振奋。
    若能野战,谁守城啊!昔年河东节度使窦瀚听闻李国昌父子南下忻、代,立刻“未雨绸缪”,在晋阳外围挖壕沟构筑防线,结果惹得诸军轻视。
    这种怂包,不敢与敌面对面搏杀,还想当节度使?
    国朝风气如此,守城当然也有,但出城野战的更多。
    便是赵匡凝此人,历史上朱全忠率大军南征,他只有两万多兵,也带人野战了,结果被杨师厚败于谷城西童山,主力尽丧,遂带着家人东奔淮南,投靠杨行密。
    二十八日,赵匡凝的中军大纛出现在河对岸。
    前锋已经造好了三座浮桥,大军很方便地过了河。
    与此同时,江面上也行来了不少船只,桅杆如林,旗幡蔽日,声势惊人。
    山南东道的家底,至少一半在此了!
    第029章 不过如此
    小江口寨外,营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立了起来。
    赵匡凝在诸将的簇拥下,登高望远,观察夏军的城寨。
    其实不是一个寨子了,而是军城。
    城内一应设施俱全,城墙外围甚至引水入城隍,还有吊桥。
    若强攻,伤亡估计不小。
    想到这里,赵匡凝心中一紧。如果在此折损过多兵力,以后怎么抵挡汴军?
    南边还有李侃,这也是个野心勃勃之辈,难!
    “可否引诱贼军出城野战?”赵匡凝向诸将问计。
    所谓“诸将”,嗯,赵德琬、赵璠、赵匡璘是都头,下面的十将、兵马使之类,也有一半姓赵。
    不是赵氏子孙,也是收的义子,总之一窝子赵家人。
    “怕是有点困难。”赵德琬也被坚固的城寨给难住了,只听他说道:“我军数万众,贼军不过数千人。房州那边,贼兵连败两次,消息传过来后,士气受挫。若换老夫在城内,也不想出战。”
    房州那边,又有消息传过来了。
    房州刺史孙典以四千兵击金州李柏,再次获胜,俘斩两千众。金州兵大溃,孙典纵兵追击,中伏,死伤数百,退回房州。
    总体而言还是胜。
    “试一试吧。”赵匡凝有些忧愁,不过还是吩咐身侧一名文吏,道:“写封战书,看折宗本接不接。”
    “遵命。”文吏行礼退下。
    战书很快被送进了城内。
    彼时折宗本正在督促兵马,整备器械。他接过战书,斜眼看了下乘坐吊篮进来的襄阳使者,道:“胆子不小嘛,不怕被杀了祭旗?”
    使者脸色苍白,不过不是因为折宗本的话,而是看到了城内已经整队完毕的密密麻麻的军士。
    他们盔甲精良,士气旺盛,训练有素,一看就是能战之师。
    足足五千众!而隔壁的仓城那边,也隐隐有战马嘶鸣声,莫不是有万人?
    “……仓廪不足,则辍人之糇食;帑藏不足,则率人之资财;兵士不足,则取人之丁中;战骑不足,则假人之乘马。”折宗本看了一段,笑骂道:“这是在说我劫掠吧?打就打嘛,非得先说一段大道理,好像赵匡凝就是什么好人一样。”
    围在他身边的亲将纷纷大笑。
    军中粮草匮乏,即便劫掠到了一些,但总兵力直接由四千人暴增到一万二千(威胜军九千、豹骑都三千),马匹数量也由一千八百余匹骤增至九千余匹。
    马儿的胃口,大家都知道,顶三个人。这就相当于四万步卒在吃饭,一个月就要三四万斛粮食,揭不开锅属实寻常。
    算算家底,最多再坚持不到两个月。便是忠义军不来打,他们也要攻出去。
    “赵匡凝盛情邀请,老夫也不客气了,传令诸营,出战!”折宗本霍然起身,接过亲兵递来的步弓,试了试弓弦,道:“不要留手了,能拿得起家伙的,敢杀人的,都跟老子上!”
    诸将轰然应命。
    片刻之后,城内响起鼓声,营门大开。
    骑军先出,然后是步军战兵,接着是辅兵。
    赵匡凝在营中远远看着,见小江口寨门大开,喜不自胜,立刻下令:“全军出战,以都押衙赵德琬为排阵使、唐州刺史赵璠为都指挥使、随州刺史赵匡璘为游奕使……”
    一连串的命令下达后,赵匡凝在亲兵的簇拥下,策马出了营门。
    作为主帅,当然要出战了,不然军士们焉肯出死力。
    鼓声不绝,军士如云。
    从空中俯瞰下去,空旷的河谷平地之上,两边的大营像变戏法一样,不断地“吐出”成列的军士。
    军士们一营又一营,按照金鼓旗号,在各自指定位置列定。
    赵匡凝登上了望楼车,向西望去第一眼,就如遭雷劈。
    对方排出的是标准的李卫公阵法,仔细数数:左军战锋、左军马队、左军步队、左虞候战锋、左虞候马队、左虞候步队、中军奇兵、中军步队、中军马队、右军……驻队弓弩手……散队……
    近万人了,怎会这么多!
    赵匡凝的心神有些摇曳。在他内心之中,其实是知道夏贼战力超过他手下的忠义军的。但一直以来的心理优势就是兵多,数倍优势。
    但眼下看来,没有预想中四五倍的优势,也就两倍。
    不,不能慌,两倍也是优势,也可以打!
    赵匡凝定下心神,看正在布阵的己方大军。
    布阵都比人家慢!
    折宗本骑着战马来到阵前。
    忠义军的骑军已经布置完毕,置于阵前,前面还有一些散队精卒,皆已阵列完毕。
    后方步军一个个小阵还在按旗号行进,不过大体轮廓已成。
    前锐后张,延斜而行,便于左右,利于周旋,此乃太公之三才、孙子之雁形、吴起之鹅鹳、诸葛亮之冲阵。
    这是想进攻啊!
    “传令,各令阵,各明奇正。若失一阵,则斩一将。形势既就,视金鼓旗号,各阵相应,胆怯犹疑者,皆斩!”折宗本命令一下,自有亲兵分头传讯。
    很快,诸阵击鼓回应。
    折宗本的大纛回到了中军。
    “咚咚咚……”鼓手卖力地擂响了战鼓。
    “哗啦啦!”这是甲叶碰撞声。
    左军、右虞候军排在最前面,前面几排皆重甲矛手,数百人齐步前行,甲叶铿锵,烟尘缭绕。
    左军马队出动了。骑射马军三百人、长枪马槊骑兵百人,当先而出,直奔忠义军前阵。右虞候马队也出动了三百骑射手,遥相呼应。
    两军之间不过两百步,骑军转瞬即至。
    忠义军马军战队分出一部,上前截击,驻队不动。
    “嗖!嗖!”折家骑军呼啸而来,箭矢飞出,对面冲来的骑军慢了一步,纷纷落马。
    这些挑选出来的精骑,走马射箭,已经接近武进士十中五的水平,射完即走,干脆利落。
    “杀!”落在后面的马槊骑兵趁着敌军有些混乱,直冲上前,将冲过来的三百敌骑一击而散。
    其中一骁勇之士,胯下战马极为神骏,兼且力大无穷,挑着一具敌骑尸体,狠狠甩了出去,随后大吼一声,引发一片喝彩。
    这人似是杀起了性子,直接带着十余骑,绕过敌军前面的散队,直冲前军大队。
    散队弓弩手纷纷朝这边聚集,但距离稍稍有些远。
    敌马军驻队策马追击,但只能跟在后面吃灰。
    赵匡凝站在高台上,看得目瞪口呆。
    前军刚刚布阵完毕,大将可能还在犹豫,是不是要让后排军士放下步槊,持弓射击。
    但冲过来的就十余骑,好像又不值得,这么一犹豫,就让人冲到了阵前。
    “杀!”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直震得人心神一晃,马槊一刺,当面一军士直接倒地。
    雁形阵之中,前军一人占两步,也就是人与人间隔三米多,此时就被他觑得机会,刺倒一人之后,直冲而入,横槊一扫,数人站立不稳倒地,随即手一伸,直接将一名不住倒退的敌军士兵擒了过来,横掼于马背之上。
    “哈哈!不过如此。”此人大笑两声,带着俘虏又冲出大阵,呼啸而去。
    四周一片寂静。
    赵匡凝从高台之上,很清楚地看到左前方一个数百人的小阵完全停下了脚步,前面三排乱成一团,人和人挤在一起,不知所措。
    这他妈的是马璘马太尉附体么?赵匡凝恨恨地一拍高台围栏。
    昭觉寺之战,史朝义大军列阵。马璘单骑冲杀,入万军之中,夺贼手中盾牌两面而还。
    敌方有这种神人,就真的很伤士气!
    此人带着俘虏回到己方阵前之后,左右奔驰,大声呼喝:“贼军不过如此!”
    “不过如此!”有人大声应和。
    “不过如此!”越来越多的人跟着呼喝。
    “不过如此!”激昂的情绪传遍全军,人人跟着大喝,士气爆棚。
    忠义军这边面如土色,有人面面相觑,心中怯意滋长。
    此人转了一圈后,到前军换了一匹马,随后又带着十余人,复又冲来。
    “贼将又来啦!”忠义军这边一阵耸动,尤其是之前被攻击过的那个小方阵,人人瞪大眼睛,不自觉地停下了脚步。
    十余骑直冲到阵前一箭之地,忠义军最前排甚至已经有人下意识往后挪动脚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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