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城!”臧都保冷哼一声,下令道。
    为了赶路,粮草还落在后面,他们必须在安丰县休整一下了,正好将附近好好侦察一番。
    淮贼胆子好大,欺我无人么?
    第057章 南下
    “把门给我砸开!”寿州城内,邵树德指着府库大门,说道。
    数名亲兵上前,挥斧连砍,接着用力一撞,大门轰然洞开。
    邵树德不动,身后的亲兵一涌而入。
    过了好一会,邵树德才举步向前,走入了府库。
    很遗憾,库内的东西不是很多了,大概万余缗钱、数万匹绢,外加茶叶、皮子、药材若干。
    寿州这么一个商旅繁盛、素称鱼米之乡的地方,就这么点东西,确实不像样。唯一的解释,就是被人提前用掉了,不会是别人,只可能是氏叔琮。
    “清点一下,给儿郎们发赏。”邵树德随手拿起一匹绢,说道。
    受家里女人熏陶,他现在的眼光也很毒辣了,绢好不好一眼就能看出来。
    四窠云花绫,蔡州特产,朝廷贡品。
    旁边一匹是兖州镜花绫,都是高级丝织品。
    这些高级货,发赏时该怎么定价,一匹折抵杂绢多少匹,邵树德懒得管,那是军中文吏头疼的事情。
    “谢大帅赏赐。”郑勇喜道:“末将一会便晓谕全军,将士们定然欣喜。”
    这些财货,当然不会只发给那八千蔡人新卒了,事实上大家都有份。但谁先挑,那就得按地位来了。
    “淠水鏖兵,各营多有缺损,抓紧募人补上吧,还以一万为数。寿人并非不能战,人心纷乱,士无战心罢了,好好挑一挑。”邵树德又吩咐道。
    “遵命。”郑勇应道。战损了两千兵,只能在寿州招募了,他知道大帅的喜好,尽量以没有家口拖累的人为主。
    至于寿州的兵源质量,怎么说呢,在淮南算是拔尖的吧。毕竟淮西那帮蔡贼造反的时候,朝廷吓得要死,置濠寿庐都团练观察使,阻遏叛军东出。而这三州中,寿州又首当其冲,被蔡贼“被动操练”多年,武风还是可以的。
    郑勇走后,朱景又被喊了过来。
    “拜见夏王。”朱景恭敬行礼道。
    “朱使君,寿州我交给你了。战守之策,可有方略?”邵树德问道。
    朱景一惊,夏王这便要走了?本来是好事,但他现在想邵树德多留一会,帮他镇镇场子。
    “回大王,自当北守淝口、八公山,令梁人不得南侵。”朱景答道:“南守霍山、大别山——”
    “且住。”邵树德打算了他的话,问道:“守那么多地方,兵够吗?”
    朱景有些尴尬,确实不太够。
    他本有三千众,攻城时死伤数百,后来吞并了部分梁人降兵,以及魏守节、何崇年部,总兵力达到了五千。
    对了,汴将侯言率众突围,走北门,至淝水岸边,遇到了邵树德亲率的主力大军,阵斩之。江从顼跑得倒挺快,没抓到,听闻投淮人去了,但被截下了数百溃兵,与梁人降兵一起,全交给朱景统带。
    他的部队,需要这些专业军人,对于正规化有好处。
    朱景是聪明人,知道邵树德完全可以吞并那些汴兵和孙儒旧部,但他没要,这就是提携了。
    事实上他对邵树德一手带出来那些蔡人新兵很惊叹,觉得是化腐朽为神奇。但在熟悉内情之后,知道邵树德抽调了五百亲兵补入军中,充作各级军官,这才恍然大悟。
    夏王的亲兵,不但负责侍卫工作,闲暇时要么锤炼武技,要么学习各种战阵、治军知识,夏王还经常给他们讲战例。这五百亲兵,完全就是五百军校,至少当低级军校是没什么问题的,怪不得能那么快捏合成型。
    “现有的兵马,好好整顿一番,至少要捏合成型,能够拉出去打仗,别让人射几通箭,就一哄而散了。”邵树德说道:“淮东要害在清口,淮西要害在涡、颍之口,故欲固两淮,须防三口。淝口固然重要,然颍口亦不能轻忽。”
    说到这里,邵树德顿了顿,又道:“当然,凭寿州一地,承担如此繁重之防务,是力有不逮的。此事我会协调一个方案出来,你先收拾整顿兵马。”
    其实,正如邵树德所说。沿淮防线,那是一个体系,不是单独哪一个州哪一个县的事情。
    梁兵若南下,五万大军攻一个点,你当然压力沉重。这个时候就需要体系来分担你的压力,比如申、光等州主动出兵,攻击敌人侧翼,缓解寿州的压力。
    敌人从东方进攻也是同理。
    申、光二州,就是一片夹在淮河、桐柏山、大别山之间的平原,南面分别是安、黄、蕲、三州。崇山峻岭,通行不便,其中之关隘,如今都掌握在自己手中,问题不大。
    缺口只在东面的庐、濠二州,此间地势平坦,是最大的威胁。故欲守申、光二州,必守寿州,毕竟寿州还有个淝水防线,可以有效抵挡淮东方向的攻击。
    况且寿州大郡,地雄人富,艰难以后朝廷置“介马数百,徒兵万人”于此,输粮饷于各处,镇压逆藩。
    这样一个地方,必然是要攥在手里的。
    至于体系嘛,邵树德也已经有腹案了,那就是将申、光、寿三州合并置为一镇——如果可能的话,他还会着手解决安州的问题,将安州六县也加入进来。
    有此四州十九县、超过四十万口人,且还是相对富裕的地方,养个两万五千以上的兵马,并不是什么问题。
    这个镇,就叫淮西镇好了。
    邵树德有意让凤翔折嗣伦移镇淮西,以便将凤翔一府四州腾出来,把他折家的大小势力带走,尤其是那些不太听话的折家军。地盘则由夏王府接手,慢慢消化吞并。
    申光寿安四州,当然比不上凤翔镇,但也差不了多少。让折嗣伦接管淮西,其实也不算多亏待他。
    主要问题在于,这四个州下面有军头,比如寿州朱景、安州武瑜、光州陈素,说起来还是有点对不起折家。
    但怎么说呢,可以将唐邓随与淮西连成一片,对折家还是有点吸引力的。
    更何况,邵树德也打算罢陈素光州刺史职,让他转任申州刺史,将相对富裕的光州腾出来,同时解决掉安州武瑜的问题。折嗣伦可以实控光、安二州,治光州。
    寿州的问题,以后就看他手段了,邵树德的底线是陈素不能被罢免,朱景是可以牺牲的,折嗣伦能不能拿下,看他本事。
    如果折嗣伦还可以继续开拓,比如拿下黄州瞿章、蕲州冯敬章之辈,邵树德全认,可以让朝廷下旨,淮西增领这些州郡。
    就是正赶过来的时瓒不好安置了,麻烦!
    “你在寿州好好干吧。明年沿淮诸州、唐邓随、昭信军四州休养生息,减税轻赋,今年确实太苦了,你好好整顿。”邵树德说道:“朱延寿所领之淮贼,无需担心。过几日我便率军南下,将他们伸过来的手给斩断,令其胆寒,至少几年内不敢犯境。”
    朱景有些佩服地看着邵树德。
    杨行密在江淮的名声,那可相当不小。毕竟击破了人人胆寒的孙儒,一跃而成附近最大的势力,焉能不怕?
    邵树德如此轻松随意地说要教训教训朱延寿,确实让朱景大开眼界。
    “大王,朱延寿乃黑云都出身,未可轻敌。”朱景忍不住提醒道。
    朱延寿在杨行密的小集体中,“摧坚陷阵,功冠诸将”。简而言之,他在杨行密的征战生涯中,功劳最大,虽然田覠、安仁义等人可能不服,但公认如此。
    而且他治军严明,甚至可以说是严酷了。军卒稍有违反命令,立杀之,没有二话。
    同时也仗义疏财,打仗所得财货,分文不取,全赏给部下。
    这人,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杨行密的集团如今也处于上升期,整体精神面貌不错,士气也很好,毕竟孙儒败亡后,整体顺风顺水,不断扩张,较为顺利。
    “打的就是黑云都!”邵树德笑道:“我有天雄军儿郎,便与他们比试一番,看看到底谁厉害。”
    老实说,就杨行密那个破烂军队,被孙儒暴打的货,邵树德还看不大起。
    天雄军成军于文德二年(889),以铁林、振武、天柱的两千老兵为骨干,补充了募自河南府、汝州、许州的三千蔡人新卒。
    大顺四年(893),又先后两次补充了五千河中衙军降兵,规模扩大到了万人。
    这支部队,成军以后,驻守过秦州等地,参加了云州威慑李克用的军事行动,地斤泽大讲武他们也在。征同州郝振威之后,便随邵树德东出河南,从此大多数时候都在河洛、王屋一带与梁人厮杀。
    这支部队是正宗的武学系,武学生遍布全军。邵树德向来重用武学生,连带着天雄军也沾了光,高质量的瘊子甲,他们排队的优先级很高,故全军装备精良。
    这样一支嫡系部队,经历过血腥的河洛攻坚战,在洛南道驻防时与汴军小股人马打过袭扰战,野战列阵对敌更是家常便饭,如果能一战大败朱延寿的庐州军,应该能让淮人清醒清醒。
    “南下退敌之事,你部不要参与了,先好好整顿一下。”邵树德说道:“另者,梁人虽已溃走,然谨防他们杀个回马枪,明白么?”
    “谨遵大王之令。”朱景应道。
    乾宁二年四月十九,折从古带着一千五百骑抵达了寿州。
    他带来了一个好消息:此番东进追敌,总计杀敌千五百人,俘两千。
    俘虏已经遣人押往霍丘。至此,东出追敌以来,已累计杀敌三千多,俘五千余,如果算上前期相持战斗过程中的损失,氏叔琮足足丢掉了一万多人,大部分是在撤退过程中损失掉的。
    此外还丢了寿州,不过这可能在他们的预料之中,甚至是主动丢出来,以激化夏、吴矛盾的花招。
    邵树德就吃下了,又如何?
    都把杨行密当傻子呢?人家已经在拉拢安州,与杜洪的战争更是从来没停过,他给你面子了么?人家的战略就是支持朱全忠,还自欺欺人杨行密对你没有恶意,那就太不应该了。
    四月二十二日,邵树德带着一万步卒、一千五百骑卒,离开寿州南下,朝安丰开进,准备汇合臧都保的五千天雄军。
    第058章 邀战
    折从古的骑兵走在最前头。
    他看起来有些心事,或许和朱景、陈素之辈纷纷得官,而他却一无所获有关系。
    论战功,他少吗?不少。
    淮北去过,淮南也杀过,最后追击关头,还俘斩三千余人。这功劳,难道还比不上陈素?
    那个老匹夫,唯一的功劳就是从光州赶来,在淮水堵住了一次梁人的迂回包抄。
    追击敌兵之时,还中了埋伏,损兵数百。
    从那往后,就只能干干看押俘虏,输送粮草物资的事情,他会打仗?没那个能力知道吧?
    但这样一个人,先任光州刺史,近又转任申州刺史,当个土霸王,不知道多自在。
    安丰县城墙已历历在目。
    近郊的农田整饬得非常不错。战争结束,农人们已经抓紧时间,补种春麦,免得这一季绝收。
    折从古重重地叹了口气,翻身下马。
    他知道,自己是折家人,夏王出于各种考虑,不太可能直接提拔自己,这就是问题所在。
    “折将军。”
    “臧都头。”
    二人惺惺相惜,一同进了县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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