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延陀之后,辽、金步兵其实也不错。到了明末,满清八旗步兵又暴打蒙古骑兵。
    事实证明,只要解决了步兵的机动性,骑兵的冲击力在重甲步兵面前占不到任何便宜,屡战屡败。
    “夫君莫不是想要黑矟、金刀、飞龙三军横扫草原?”折芳霭问道。
    “若能腾出手,有这四万甲兵,乘马机动,再辅以部分骑兵,草原上何人能敌?”邵树德说道:“真想去给耶律亿来一下子,他一定会大吃一惊。”
    两人说话间,黑矟军以及刚刚赶到的金刀军也开始了操练。
    这里是胜州,乾宁三年八月二十六日,邵树德下令赶到此地汇集的各军进行讲武。
    具装甲骑不适宜对练,他们的讲武对手是“草人”。
    黑矟、金刀两军演练的是骑马赶到战场后,快速下马作战。
    部分辅兵过来牵马,列于后阵,部分辅兵持械护卫,战兵列完阵后,不断变幻阵型推进。
    野利经臣、没藏庆香这些早就体验过中原步兵战术的人还面不改色,但他们手下那些党项兵的脸色就很精彩了。
    有些人被征召过,虽然大受震撼,但还能把持住。
    但还有许多常年在山里,两耳不闻山外事的蕃人,或者是新一代长成的少年郎,则看得面如土色。
    全员重甲,杀气凛然,隔着百步都能感受到那股子凶悍的味道。
    “感谢朱全忠的赞助。”邵树德哈哈一笑,非常满意。
    折芳霭奇怪地看着他,大体上还是听懂了。
    黑矟、金刀二军,可不就是以降兵为主么?洛阳之战俘虏了三千多长直军,伊阙关、太谷关两千左右,有这五千多精兵,就足以搭起两万人的骨架了。
    “爱妃稍待,我要检阅黑矟、金刀二军。”演练完毕后,两军脱离接触,各自排了一个方阵。
    邵树德策马而行,在亲兵和新组建的银鞍直骑士护卫下,从两军阵前缓缓走过。
    走到一半时,他突然下马,令人去了甲胄,缓步前行。
    两军前排离其不过二十余步,将士们见状大奇。
    “有人和我说,黑矟、金刀二军成军未久,人心未附,劝我不要阅军,以免有贼人加害。”邵树德慢慢走着,说道。
    亲兵们满头大汗,但仍然将他的话传递到每一个角落。
    黑矟、金刀两万将士大哗。
    “我说这是什么胡话?”邵树德大笑道:“我素以诚信待人,何所疑惧?长直军洛阳勇战,我亦感慨,恨不得此等猛士为我所有。”
    黑矟、金刀将士的喧哗声一下子小了下去,人人屏息静气听着。
    “吾受命为王、为帅,元恶既诛,长直军将士有何罪耶?搏杀乃武人本分,尔等尽忠职守,勇战不退,吾甚爱之。夏兵为我兵,梁兵、淮兵亦吾壮士也。”
    场中静极,只有亲兵们不断传话的声音。
    邵树德左手按剑,右手有力地挥舞着,所有人的目光都追逐着他。
    “行军用兵,以大信为本。”邵树德继续说道:“尔等降我之后,我可曾擅杀一人?”
    亲兵传下去后,陆陆续续有人喊道:“不曾。”
    渐渐地,声音大了,也整齐了:“不曾!”
    “尔等军籍造册之后,所约钱粮,可有短少?”
    “没有!”“没有!”
    邵树德走近一名黑矟军军士,大声问道:“既如此,可有人欲加害我?”
    “没有!”这名军士大声喊道,喉咙都破音了。
    “没有!”“没有!”
    声音震天动地。
    “今夜我宿于云中,黑矟、金刀勇士可愿为我守夜?”
    “愿!愿!愿!”两万将士以槊杆击地、以刀刃斫地,齐声高呼。
    “真吾儿郎也!”邵树德哈哈大笑,挨个拍着肩膀走过,道:“今日在场将士,人赐绢两匹。”
    “谢大王!”两万人齐齐拜倒,真心实意道。
    朔风飞扬,邵树德按剑而立,从容不迫。
    高台之上,朱紫衣冠、莺莺燕燕尽为其威势所慑。
    邵嗣武定定看了许久,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第009章 拂云堆祠
    东受降城这个地方,在早年出兵讨李国昌父子时,基本还是一片荒芜,没甚人口。但如今已改为云中县数年,户口有了不小的增长。
    新移民的来源以编户河壖党项为主,外加部分凉州吐蕃、蜀地、河中民户,四者相加占到了八成以上。
    “丰、胜二州,若论农耕,其实胜州条件更好。无他,地势。”胜州刺史梁之夏侃侃而谈:“沟渠开挖之后,自流渠极多,无需水车提水,故得大利。”
    地里的小麦已经收割完毕,鸟雀在天空翱翔,时不时落入田中,啄食农人散落的麦粒。
    田边有一些牛栏,有妇人正拿着切碎的麦秆喂牛。
    小麦秆一般而言不是什么好饲料,这些农户可真是太省了,明明家里种了不少牧草,却依然舍不得浪费。
    胜州辖五县,即金河(振武军城)、云中(东受降城)、榆林、河滨、安北(中受降城)五县,如今共有约33000户、17万9200余口,包括军属农场在内,开辟了21000顷农田。总体而言人地矛盾一点都不突出,甚至可以说不存在人地矛盾,老百姓生活还是比较富足的。
    阴山,大概是农耕文明能够向北推进的极限了。
    之所以叫极限,因为这里经常守不住。秦代、汉代屡有大手笔移民,填充这些荒地,可最终总是失陷。
    国朝初年平梁师都后,因为与突厥的几次战争,几乎把河南地(丰、胜)的百姓都迁到了灵州、夏州,对当地造成了巨大的破坏。一直到中宗景龙年间,筑三受降城,才算对当地有了稳固的统治,而不再是专门用作安置突厥、昭武九姓降人的边塞荒地。
    熬死吐蕃之后,关北这片大地终于宁静了。天德军、振武军两大藩镇设于此处,兵虽不多,但战斗力不弱,加上草原也没有成气候的势力,一直稳定发展了下来。
    邵树德控制关北之后,丰、胜二州之中,胜州是先得到建设的。十年下来,苦心孤诣,大力移民,终于有了成效。
    “君之才具,刺邵之时我已尽知。”邵树德说道:“邵州那个一穷二白的底子,都让你拉扯起来了,胜州早已走上正轨,我静候佳音。”
    胜州三万多户百姓,如今还缺不少牛羊。三茬轮作制的农业生产模式,对启动资金(牲畜)的要求真的太高了,辛苦这么多年,如今连灵州的牲畜数量都没完全满足标准,遑论其他地方。还需继续努力。
    云中县的旷野之中仍然在进行讲武。
    总计四万横山党项丁壮也参与了进来。他们以步兵为主,除了有股子蛮劲之外,平日里对阵型操练不多,此时正好学习学习,提升一下。
    折嗣裕的铁骑军万人则演练冲锋过程中的各种战术变化。
    这几年他们一直在各地平叛,主要对手就是草原部族,从沙碛杀到青唐,威名赫赫。
    他们的装备和战术,也最适合草原上的厮杀。到中原面对那些硬朗的步兵,发挥不了长处。
    “胜州蕃部如何?”邵树德问道。
    蕃部的情况,他当然有所了解,但那是杨爚汇报的。胜州地界上有契苾部、藏才部,虽说与编户百姓份属两套系统,但平日里肯定有交集,丰、胜地方官员不可能一点不了解。
    “白道川契苾部以我观之,学习种地的人越来越多,如今谈不上游牧了。”梁之夏想了想后,说道:“藏才部还是以游牧为主,近年越来越往山北发展,与浑部争抢过草场,争诉至杨太保处,结果各打五十大板,罚了他们一些丁口、牛羊。”
    “练兵情况呢?”邵树德又问道。
    “还算勤勉。”梁之夏答道。
    “那为何连驱逐鞑靼人都这么费劲?”邵树德不解。
    梁之夏默然。为何?多年未动干戈,养尊处优,养废了呗。中原连番大战,又屡次抽调丁壮,损失并不少,多种原因导致。
    “职刺胜州时日尚短,这些也都是与同僚闲谈之时听来的,做不得准。大王若想了解,职可将他们唤来。”梁之夏回道。
    “好,待我回程之时,便见一见胜州诸君。”邵树德说道。
    汉民土团乡夫要训练,蕃人牧民当然也要训练。如今看来,蕃汉两方都有一个突出的问题,那就是承平日久的州县、部落,其乡勇不能战。
    还是见血少了!
    乾宁三年八月二十九,邵树德离开了云中县,在铁林、黑矟、金刀三军四万余人的护卫下,沿着黄河北岸西行。
    铁骑军、横山蕃部、诸州土团乡夫六万余人则沿着黄河南岸西行。
    大河之上,运输船来来往往,川流不息,气氛已经十分紧张。
    ※※※※※※
    “大王来了!”斥候飞快地奔了回来,吼道。
    安北县东境,杨爚带着契苾、藏才、哥舒、庄浪、浑、嵬才六部及沙碛诸部大小百余头人,立于道左,恭敬迎候。
    远方的地平线上烟尘滚滚,蹄声如雷。
    众人放眼望去,只见千余骑士由远及近,快速奔马而至。
    抵达地头后,他们翻身下马,动作整齐划一。
    辅兵过来牵马,战兵披甲执槊,很快列好了阵势。
    蕃人这边立刻喧哗了起来,人人都盯着他们这支盔甲鲜明的队伍,猜测不已。
    很快,又是千骑奔至。
    还是熟练的下马、收马、列阵。
    千名步卒披上铁甲,身背重剑、陌刀,手持弩机,顾盼自雄。
    其他人不知,杨爚还是清楚的,这应是新设的黑矟、金刀二军了。
    听闻骨干是降兵,但看起来士气不低,让他有点意外。
    这两千人,无疑是来打前站的,同时也是给都护府治下的河套诸部一个震慑。让他们看看自家部落里那些吊兵,究竟能不能比得上这些杀人如麻的职业武夫。
    “肃静。”杨爚咳嗽了一下,止住了酋豪们的窃窃私语。
    他理蕃多年,威望还是够的。只这一下,众人便闭了嘴,仔细盯着那两千骑马步兵。
    军士很精锐,甲具也不错。看他们脸上那副淡然的神色,得,也是死人堆里滚过不止一回的狠人了,没事别招惹。
    有酋豪暗暗拿部落里的丁壮与他们对比,结果令人沮丧。
    普通牧民肯定是干不过他们的,得其中的佼佼者才行。中原还是人多,哪怕百里挑一,挑出来的精兵都比他们河套诸部男女老少加起来还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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