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隶道只是整个后勤供给来源的一部分,接下来他还要继续召见各道、州的官员,听取他们的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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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月初六,邵树德在勤政殿召见鸿胪卿李杭父子。
    勤政、仁德二殿是在今年上半年完工的。
    落成、装修完毕之后,又整了个景观出来。原本的小湖泊被改造成了一个大湿地,金台、交泰、文山、宝华、勤政、仁德诸殿环绕之,另有临波亭、曦日楼等建筑。
    因为修宫城的人实在太多了,邵树德又下令在临朔宫西北修建延年、龙兴二殿,在东北修建长秋院,此院为皇家园林式建筑,建成后将作为邵树德的寝殿所在。
    这是一个浩大的工程,可能涉及到拆除、改建部分城墙。但现在役徒实在太多了,成本已经给你抵消掉大半,不用白不用。真到天下太平那一天,修宫城又是另一个造价了。
    李杭入殿之前看了看浩大的宫室。
    圣人来北平快三年了。
    三年之内,汇聚到这里的官员越来越多。旧幽州城的南、西南、西三个方向,临朔宫拔地而起,日渐成为大夏新的政治中心。
    昨日他与友人闲谈,有人提到不少新进官员都是在本地娶妻生子。从今往后,大伙得在洛阳、北平、长安各置一套宅邸,哪怕平时不用,租出去,也好过天子巡幸时着急忙慌地临时找住处。
    李杭听闻也是苦笑。他在北平期间,添了一个儿子、一个孙子、两个孙女,全家几乎都搬过来了,北平的宅邸也是从一个粟特胡商手里买下来的,重新更换了家具,布置得漂漂亮亮。
    但昨日朝会上有人提请班师,圣人没同意,但许诺打完契丹——或许还有渤海——就回洛阳。
    这事情弄得!仿佛重回北朝时代,天子四处跑,流动办公,很难安静地待在一个地方。
    “李卿气色不错啊。”邵树德在宫人的簇拥下,从殿后转了出来,一见李杭、李守信父子二人,便笑道。
    李杭之前确实生过大病。邵树德亲遣太医诊治,调理了好久,如今看来恢复了。
    “这把老骨头还能为陛下再跑个几年。”李杭笑道:“听闻湄沱湖之鲫异常鲜美,臣倒想去上京府尝一尝。”
    “渤海快要入冬了,朕又岂忍心让你受此寒苦。”邵树德摇了摇头,道:“此事还是让你家大郎去吧。”
    “臣遵旨。”不待自家老子回话,李守信立刻应下了。
    李杭瞪了他一眼,神色间又是恼怒又是欣慰。
    “哈哈,此事就这么定下了。”邵树德笑道:“不过,渤海内情复杂,李大郎你可得好好下点功夫,别弄巧成拙了。”
    渤海国被契丹欺负得挺惨。而且可以预见,如果契丹遥辇氏可汗病亡,阿保机选上,那么为了提升威望,最好的办法就是攻伐渤海。也正因为如此,大夏拉拢渤海夹击契丹才成为了可能。
    但渤海内部也有一大批得了软骨病的投降派。
    这些人对契丹非常畏惧,被打了左边耳光,还能把右脸伸出去,再让人家扇一下。
    这些人一定会极力劝阻渤海王不要出兵,坐观夏、契双方交兵。如果契丹败亡,渤海还可以趁机夺回以前失去的土地、丁口、牛羊,甚至小小地扩张一把也不是不可能。
    反正他们已经接受大夏册封了,王师还能打他们不成?大不了态度恭敬点,好话多说点,礼物多送一点,把夏皇哄开心了,渤海国祚就能延续下去。
    很难说主战派、投降派谁占了上风。其实这种实力对比一直是动态变化的,今年他们又被契丹掳掠了,目前主战派暂时占了上风。
    “陛下放心,臣定然不辱使命。”李守信回道。
    “好,朕就静候佳音了。”邵树德满意地点了点头,转而又看向李杭,道:“李卿或要往江西一行。”
    “臣遵旨。”李杭说道:“臣一定帮钟匡时稳住局面,不令杨吴吞并江西八州。”
    “有机会的话,多结识下江西豪杰、士族。”邵树德又道。
    “臣省得。”李杭应道。
    圣人的意思很明显。钟传死后,钟匡时没有什么威望,很可能控制不住局面。而钟匡范倒是有些勇名,弄不好就让他争取到一些武夫投靠,翻盘了。
    所以,李杭的主要任务是以朝廷之威,压制江西内部的各种小心思,协助钟匡时稳住阵脚。在这个过程中,他还要尽可能结交江西将吏,为将来朝廷进军江西打好基础。
    李杭是老江湖了,对此心领神会。
    “南边稳住就行,重心还是在北边。”邵树德最后说道:“平卢、保宁二军,也盯着点,一有消息,立刻上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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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那个头下军州,这会还有些人惦念着你。再过一两年,怕是就没了。”邵树德看完军报,稍稍有些疲累,拍了拍余庐睹姑,说道。
    五月份,皇后折芳霭生下一女。九月,余庐睹姑诞下一子。今年收获不大,只得一子一女。
    “陛下,菩萨奴不像妾有威望,她控制不住白望城。王师大至之时,妾有把握让人开城,然后把菩萨奴抓来。”谈起这个抢了她封地的女人,余庐睹姑就一肚子老气。
    “抓她甚用?”邵树德嗤笑一声。
    “陛下,她的臀很大。”余庐睹姑吃吃笑道。
    “哦?”邵树德眼睛一亮,疲累一扫而空,道:“那是要抓过来和你比比,看看到底谁的大。”
    说完,捏了捏余庐睹姑,道:“韩知古已为朕所用。韩延徽、韩廪现在也站稳脚跟了。就萧敌鲁身份太敏感,反倒要靠二韩庇护了。刘仁恭亦数次遗书给朕,有心归国。契丹内情,朕已深悉。明年五月之后,你随朕东巡吧。”
    余庐睹姑大为惊喜,道:“陛下,妾一定立下大功。”
    “要你立个屁功!”邵树德斥道。
    手上用力,余庐睹姑连连呼痛,求饶不已,几乎要被捏爆了。
    “你一介女奴,野心比男人还大。”邵树德冷笑道:“再这样下去……”
    “妾不敢了。”余庐睹姑拉着邵树德的手,哀求道。
    “好好带孩子吧,不该操心的别操心,重衮就比你可人多了。滚吧,朕还要看军报。”邵树德挥了挥手。
    “是。”余庐睹姑轻手轻脚退下。
    到偏殿门口时,看到萧重衮正在画画,咬牙轻啐一口。
    圣人说她野心大,这个女儿也不是个省油的灯。那么痛,都能咬着牙一声不吭,心机之深重,让她都感受到了威胁。
    寒风乍起,吹皱了殿前的一汪秋池。
    余庐睹姑停下了脚步,有枯黄的落叶才树上飘下。她伸手接过一片,放在手掌心。
    树叶半青半黄。
    不知道触动了哪根神经,她幽幽叹了口气。契丹,就好像这片落叶一般,即将随风凋零。
    第049章 杜光乂
    “轰隆!”惊涛拍岸,溅起无数浪花。
    海岬稳稳地立在大海中央,就像那持盾勇士,将汹涌的海潮挡在身前。
    在它身后,则是宁静无比的港湾,一艘艘船只已经准备就绪,随时可以离港。
    “当当……”铃声响起。
    水手们小心翼翼地操控着船只,一艘接一艘驶出锚地,前往外海集结。
    两艘海鲛船领头,数十艘大大小小的旧船紧随其后,扬起风帆,顺着强劲的北风,向南而去。
    今年大概不会再有船只过来了。
    安东尹杜光乂抬头看了看两道海岬上的高塔。
    塔有七层,青砖、大木制成,遥遥相对,隔海相望,拱卫着狭窄的海湾入口。
    塔的外围是一座寺庙,僧人诵经修行,百姓进贡香火。顶部每到夜间,都会燃起熊熊烈火,指引着远航的船只。
    杜光乂缓缓下了山,骑上马儿,在随从的簇拥下,沿着乡间小道,慢慢巡视。
    “杀!杀!杀!”远处传来了震耳欲聋的怒吼声。
    杜光乂靠近了一些,驻马观看。
    秋收已毕,入冬在即,旅顺全县十里八乡的府兵们带上器械,开始了例行操演。
    操演的质量很高,这从他们整齐的队列、快速的变幻就能看得出来。
    旗号一变,阵型立刻跟着变动。金鼓一响,无论之前在做什么,立刻前进或后退,没有丝毫拖泥带水、犹豫不决。
    其实很正常了。
    归德军、龙武军、清夷军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兵,他们比正规军还正规军。至少在这一代人老去之前,府兵的质量都是一流的。
    这支部队好用啊!战斗力可能也就比禁军稍稍逊色,但平日里分散居住在各地,没有鱼符不能集结,可比成千上万人挤在一座军营内,一个帐篷睡十来个人的部队好管理多了。
    说直白点,他们串联造反比较困难。
    军营之中,你大吼一声,可能几百个人都听见了。鼓噪一下,全军震动。
    荒村野外,你大吼一声,只能灌满嘴西北风。
    府兵唯一能大规模串联鼓噪的机会,只有集结训练这会了。但何必呢?
    农田有人帮你耕作,每年的产出多得吃不完。
    你甚至可以从三户归于你的部曲之中,挑选两个机灵点的少年,教他们一点粗浅的本事。打猎的时候,他们帮你驱赶、拾取猎物;练武的时候,帮你整理、保养器械,甚至可以短时间对练一番。
    你有一百五十亩地,有十几个奴仆,你的生活太好了,有必要造反吗?
    “地广人稀的好处!”杜光乂轻声自语。
    他很清楚,在人口暴增、土地不够分之前,府兵制存在的根基非常稳固,战斗力也不会下降。
    前唐之时,当府兵的土地从140亩下降到十几亩的时候,才终于出现不堪用的状况——很明显,只有十几亩地的府兵,与土团乡夫何异?
    “还有其他补贴收入的路子……”杜光乂又把目光投向另一处。
    那是一处临海的空地,搭起了许多木架子,上面晾满了昆布。
    昆布最早叫纶布。
    《尔雅·释草》云:“纶似纶,组似组,东海有之。”
    《吴普本草》云:纶布一名昆布。
    今上爱食此物,刚刚嘱咐沿海州县进贡至北平,他拿来煮肉,与军士们分食。
    杜光乂也尝过,确实美味。不光昆布美味,煮在里面的肉也很好吃,突出一个“鲜”字。
    昆布旁边还晾晒有他物,曰“紫菜”。
    《本草经集注》云:“今青苔紫菜皆似纶,昆布亦似组,恐即是也。”
    纶其实就是大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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