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相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脸色古怪,犹豫道:“什么时候的事啊。”
    “呃……四月底吧。”
    “这么早?”戚相野惊讶地瞪大眼睛,“等等,你怎么那么善变呢,你三月的时候还嚷嚷着要退婚。”
    “三月的我和四月的我能一样嘛!”
    “啊行行行……”
    “本来他今日想同我一起为你大哥送行,但他母亲前些时日病故,他暂且抽不开身。”
    “没事儿。”
    戚相野摆了摆手,随后悠悠道:“不过我早就猜到你们会有这一出,小时候你就这样,前脚刚说讨厌他,没过多久又跟他好上了。”
    季时傿哭笑不得,“真的假的啊?”
    “可不是,你成天对他摆着个臭脸,我都瘆得慌,梁岸微根本不敢跟你说话。”戚相野瞥了她一眼,又好像突然想到什么一般道:“不过话说回来,你同他在一起,他家里人怎么想的?”
    季时傿随口道:“管他呢。”
    “别‘管他呢’,你是不记得了,但我不能瞒着你,以前你家出事的时候,梁家可没少落井下石。”
    季时傿回想了一下梁弼眼睛长在脑门上的烦人德行,摸了摸下巴道:“你说的是,难怪先前看到庆国公的第一眼我就想揍他。”
    蓦地她又想起几次看到梁齐盛,她心里总是不平静,以及梁齐盛对她那莫名的诡异态度,不禁问道:“对了渟渊,你认识司廷卫掌司使吗?”
    戚相野顿了顿,“司廷卫掌司使……梁岸微他哥吗?”
    “对。”
    “不认识,不过近来他在京城一系列骇人行径,我倒是听过。”
    季时傿犹豫道:“我跟他以前有过过节吗?”
    戚相野一愣,想了片刻道:“没有吧……据我所知你跟他从无官场上的交集,如果一定要说的话,当年季叔被冤枉的时候,是他和刑部的张尚书去抄的你家。”
    “抄家……”
    戚相野不放心道:“咋了?”
    季时傿摇了摇头,皱眉道:“没什么,只是觉得这头痛症真是麻烦,一想事情就难受。”
    “那就别想了!”
    “也罢。”季时傿耸了耸肩,“你这次还要去东北吗?”
    “那不然。”戚相野扬了扬眉,“我现在好歹也是有军职在身的人了,上头就给我批了一个月,下月初就得走了。”
    “好吧。”季时傿跨过门槛,“希望下次见你时,你已是名震八方的大将军了。”
    “你且瞧着看吧。”戚相野笑了笑,“对了柏舟,霜降的时候卢济宗处斩,我来不及去看了,你就替我去看看吧,一定要记得啊!”
    季时傿挥了挥手,“知道了!”
    ————
    蜀地的开荒进行了一大半,九月的时候,所有迁居过来的中州流民都已安顿妥当,不出意外的话,十月前负责领导百姓开荒定居的官员就可以回京述职。
    以裴逐在中州和蜀地的政绩来讲,回京升官是必然,周围也少不得有人恭维他,他在百姓间的名声很好,素来亲和廉正,有时百姓去庙里上香时也会顺带替他烧一把。
    九月的时候蜀地算不上冷,田野间往来的人群大多还是赤膊,裴逐蹲在农田间,正在和一旁的工人与同僚商量来年开渠引水至农田的事宜,正好到了饭点,旁边一位庄稼汉的娘子过来给他送吃食。
    众人纷纷停下交谈,有的官员住在当地,便随侍从回去用膳,裴逐谢绝了同僚的邀请,就着小厮递来的凉透的茶水,把那个庄稼汉分给他的半个囊啃了。
    “等哈儿有偏涷雨,你莫去了。”
    一旁的男人不知道说了什么,裴逐还能依稀听懂几个字,他妻子推了他一把,而后叽里咕噜地说了一通,一边说一边收拾篮子,裴逐一个字也听不懂。
    这名庄稼汉原是当地人,帮着后来迁居过来的百姓在此安定,裴逐与他倒是有几分熟悉,闻声有些好奇道:“你们方才在说什么?”
    “哦——”对方用有些蹩脚的京话回道:“她要去山上一个道观烧香,我看这天怕是过了晌午要下大雨,就让她别去,她说和别家的几个嫂子约好的,不能食言。”
    “道观?”
    “大人不知道吗,最近北面山上荒败多年的道观里来了个云游的道人,叫廖重真,说是道法高深,很灵验,我家那个一直想去看看。”
    裴逐忍不住笑了声,“有多灵验?”
    “上个月钱三不是去求廖道长,希望自家田里的麦苗能长快些嘛,嘿,大人你猜怎么着,那廖道长只在田里施了次法,他家麦苗果然长得比别人家快好多。”
    裴逐一惊,“这么神?”
    “可不是!”那庄稼汉正说得起劲,拍了拍大腿道:“我听说那廖道长还精通岐黄之术,那个村东的老叶头,快七十了都,他娘们去拜了趟廖道长,没多久之后居然怀上了!”
    裴逐毕竟是读书人,脸皮薄,那庄稼汉自然不拘小节,继续道:“半个身子都快入土的人了,居然一下子变得生龙活虎的,搞得我都想去看看了,裴大人,你要不也去看看?”
    “我……咳咳不了不了。”
    庄稼汉只当他是年轻气盛不愁这个,转头道:“大人也可以去问个前程什么的,要是没娶妻还能去问个姻缘,都说廖道长神通广大,去看看也不吃亏是不是?”
    “嗯……”裴逐没有回答他,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抬头看了看天道:“好像是快要下雨了,老兄快些把这里忙完,早些回家去吧。”
    “得嘞!”
    裴逐转身走过农田,心里想着刚刚庄稼汉的话,不免嗤之以鼻,什么神通广大,他从来不信这些所谓的圣僧道人,要真有那么神,人人都能心想事成的话,这世间岂不是乱了套了?
    说罢走着走着竟走到方才那个庄稼汉口中钱三家的农田旁,裴逐定睛看了一眼,发现这处地方的麦苗长势居然真的比别的地方好。
    但是怎么可能,他弯下腰,拨开土壤,将其碾碎了放在太阳光下照,隐隐可见磷光。
    哦,裴逐恍然大悟,不免讥笑一声,原来是用火石碾磨成粉洒在麦田里。虽然他不清楚火石粉对庄稼到底有没有助长的有利影响,但肯定跟那破道士的法术没有任何关系,果然是个装神弄鬼,坑蒙拐骗的神棍。
    只怕那个什么老叶头之所以能老来得子,也是服用了某些壮阳的药物所导致。
    迁居过来的百姓大多没什么文化,都是些老实本分的庄稼人,那神棍弄两个障眼的把戏他们便一个个地将他当神仙拜了,这种人留不得。
    裴逐脸色一沉,立刻站起身准备差人一同去端了山上的道观,只是刚走出去几步又突然停下来。
    他转念一想,似乎……这个道士的存在,也不全然是坏事。
    作者有话说:
    第95章 治病
    九月中旬, 正是丹桂飘香的好季节,菱角成熟,天气彻底转寒。
    梁齐因忙完丧事, 孝衣倒是不用穿了,只是着装仍旧素净,束发的发带也是白色的绵麻。
    季时傿站在路边张望了几眼,侧目看向他道:“你姐姐是今日回来吗?”
    梁齐因轻声道:“信上是这么说。”
    李家的事情到如今一个多月过去也算尘埃落定, 梁慧芝虽嫁到李家,但到底姓梁, 成元帝最后没有让她与李家其他女眷一般充作官奴, 也赦免了她儿子李倓的死罪。
    风波过去之后, 梁慧芝便带着李倓从锦州回来,只是梁弼硬说嫁出去的女儿是泼出去的水, 不准梁慧芝回府住, 李家又被抄, 如今她暂时没有去处。
    “对了,你姐姐之后住哪儿?”
    “先待在博文馆吧。”
    季时傿皱了皱眉,“那她出入博文馆的话,别人不就想到东家是你了吗?”
    梁齐因温声笑道:“司廷卫大张旗鼓地来查,旧东家被吓跑了,我低价接管了不行吗?”
    “行吧。”季时傿转过身站直望向城门,见一打扮简素的妇人牵着名六七岁的男孩从马车上下来, 季时傿松开二人牵着的手,指了指对面道:“那是你姐姐吗?”
    梁齐因戴起叆叇,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 清晰地见着人脸, 点点头道:“是。”
    恰好梁慧芝也看到他们, 面色欣喜,招了招手道:“小六!”
    说罢牵着李倓跑过来,梁齐因颔首道:“长姐。”
    “诶。”梁慧芝莞尔一笑,低头拉了拉李倓,“叫人。”
    李倓依言唤道:“小舅舅好。”
    “倓儿好。”
    梁慧芝又顺带拉他看向一旁的季时傿,临到开口却想起自己并不知道这是谁,愣道:“这位是……”
    季时傿微微一笑,“姐姐好,我是时傿。”
    “呀……”梁慧芝惊讶地瞪大眼睛,觑了觑一旁的梁齐因,见他面色如常,才迟疑道:“是、是季将军啊……”
    她毕竟只是个从来循规蹈矩的妇人,纵然季时傿同她一样是女子,也不敢太过放肆,脸色一变,当下就要欠身行礼,一手拉了拉李倓,急道:“倓儿,快给季将军行礼。”
    李倓被她拉得一踉跄,小小年纪也学着他母亲一般神色敛住,磕磕绊绊道:“李倓见过季、季将……”
    “诶别别别!”季时傿见状连忙弯下腰,一手搀起一个,“现在不是在军营也不是朝堂,夫人不要对我这么客气。”
    话音落下,又偏头瞪了梁齐因一眼,梁齐因这才开口道:“长姐,阿傿不是外人,你对她太客气,她会不自在。”
    梁慧芝被他口中亲密的称呼激得一愣,小心翼翼地看了二人几眼,才逐渐咂摸出了一点别的意思,试探地看向季时傿道:“时傿?”
    季时傿笑眯眯道:“对,姐姐就这么叫我就行。”
    李倓个子矮,站在梁慧芝身侧,艰难地仰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不知道想到什么,忽然拉了拉季时傿的袖子道:“小舅母……”
    一旁的三个人顿时被雷劈了一般。
    梁慧芝率先回过神,拍开李倓的手,呵斥道:“怎的如此没规矩,乱叫什么!”
    季时傿眼神闪烁,下意识低头摸了摸眉毛。
    李倓有些委屈道:“倓儿看见小舅舅和她牵手,老师说了男女授受不亲,只有夫妻才能……”
    梁慧芝打断他,“李倓!”
    “等等。”季时傿见她神色不虞,怕她要打孩子便连忙开口劝阻,只是眼神飘忽不定,瞄瞄脚尖又瞄瞄天,“那啥没事,其实他也、也没叫错嗯……”
    梁齐因闷笑一声,闻声低头牵住季时傿,晃了晃二人十指紧扣的双手道:“嗯,阿傿说得对,倓儿没叫错。”
    李倓仰面一笑,得意地看向梁慧芝,“阿娘,倓儿聪明吧,那就是小舅母!”
    梁慧芝:“……”
    她只能扯了扯嘴角,讪笑道:“是……”
    之后梁慧芝就带着李倓暂时于博文馆住下,她本就不怎么抛头露面,夫家死光后更是没了去处,娘家又不能回。李倓在的时候她还能有人说话,李倓若是去上学了,她便只能坐在廊下弄些绣活,偶尔书肆内人手不够了会帮着打理。
    又过了几日,临近太后寿诞,季时傿忙着给她准备寿礼,很少往博文馆来,梁齐因也不怎么能见着人影,因为张振的母亲病得越来越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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