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嘉晏皱了皱眉,“你且说说,是怎样的狗官,倘若百姓有冤,我自然敢平。”
    肖党已经清理干净,朝中难道还有他的余党,或是其他什么人?
    谁知许茂握紧拳头,咬牙切齿道:“我要告的,是现任户部尚书裴逐,当年水患,官员中饱私囊,以致中州瘟疫,那狗官怕担事,竟放火烧死了流民所三百余人,除了我之外无一生还。”
    赵嘉晏脸色煞白,目光移向叛军首领身上此起彼伏的烧伤,眼睛顿时一痛。
    “我这一身丑陋的疤痕,正是那次大火留下来的,三百冤魂埋骨荒山,只剩灰烬,而罪魁祸首如今却高官俸禄在身。你说江东百姓无辜,那我死于大火的一家人就不无辜吗?”
    赵嘉晏沉下脸,“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要告的那个人治理水患数次立功,绝不可能做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
    “呵呵。”许茂冷笑一声,抬头道:“你若不信,现在就可以去中州把那块地方挖穿,看看到底有没有我说的东西。”
    “来人。”
    赵嘉晏声音都在抖,“去,按照他所说的掘地三尺,倘若没有,我现在就将你拖出去凌迟!”
    作者有话说:
    第157章 资金
    去年重阳节端王造反之后, 叛贼火烧宫墙,以至于皇宫内苑多处损毁,护城河水干涸, 红枫林枯败,再难见到流水潺潺,枫叶飘零的场景。工部的人为皇城修建的事宜忙得焦头烂额,隆康二年, 内廷司商讨着要重新擢选一批宫人进宫。
    前段时日皇后李氏受了风寒,后宫的事务交由裴淑仪暂理, 楚王妃将近临盆, 照例皇后要差人关照问候, 李氏尚在病中,这件事便落到了裴淑仪头上, 她挑选了几名宫人备好礼, 恰巧外面有人通传说她父兄来访, 裴淑仪点了点头,“快让他们进来。”
    身着官服的两人隔着屏风坐下,裴次辅从前只是内阁的一名普通阁臣,如今早已今非昔比,他身形清癯,美须鬓染,一坐下来便道:“娘娘可派人出宫了?”
    裴淑仪漫不经心地拨弄着手上的护甲, “刚准备差人去,父兄便来了。”
    “楚王的孩子可留不得。”裴次辅坐直身子, 隔着屏风与里面的人对望一眼, “斩草必除根啊。”
    “如今陛下已经荣登大宝, 区区一个楚王算得了什么, 名不正言不顺,父亲为何怕他。”
    裴次辅背对着光线,半张脸隐在阴影中,“你以为我们裴家在京城中能伫立这么多年,真如外界所说一般明哲保身,不,是因为我们每次都押对了宝,可这次不一样。”
    他偏过头瞄了一眼身旁的裴逐,“楚王绝不能留,当初他在各地进行改革,说到底是想赶世家下台,肖顷那蠢货太急于一时才会满盘皆输,等他回京,这偌大的京城,还有我等的立足之地吗?不是他死就是我们死。”
    “还有季时傿。”裴次辅站起身,“那是个只知道打打杀杀的家伙,可是大靖哪有那么大的家底让她打,一盘菜就那么大,谁都想分一杯羹,其中一大半再被她拿去和西洋人耗了,我们还能得到什么?”
    裴逐神情一僵,随即跟着站起来,“她主战并非是为了一己之私,倘若外敌不除,挨打的迟早是我们。”
    “你懂什么?一生战端,若是打不赢,世家的百年基业就要跟着赔进去,你出去问问,有谁愿意继续打?”裴次辅瞪大眼睛,“现下江东正在打仗,哪里不用钱,怀远,你在户部你也知道,他们没少问你要钱吧?”
    裴逐一哽,“那父亲想怎么样?”
    “这补给就不给了,陛下刚登基不久,皇城破败成这个样子像话吗?将来外国来使进京觐见,不得笑掉大牙,内廷要添宫人,陛下要奖赏百官后妃,哪里不比打仗更要钱,你说是不是?”
    “至于其他,劳民伤财,那些成天嚷嚷着要开战,要收复失地的。”裴次辅呸了一声,“依本阁看,都是逆贼,心怀鬼胎,都该诛九族!”
    裴淑仪目光意味不明,淡淡扫了一圈映在屏风上的两道人影,“既然如此,这两个人都不能留了?”
    “我等深戴国恩,理当为陛下分忧。”
    裴逐喝道:“不行!季时傿不能动。”
    裴次辅剐了他一眼,“怎么就不能动了?这叫‘清君侧’!”
    “哦,本宫倒是想起来——”
    裴淑仪抬起头,“兄长从前与大将军走得近,难怪不愿意对她下手。”
    “总之,其他你们要做什么我都不管。”裴逐站起身理好官袍,神情不悦,“切断补给可以,但不可以伤她性命。”
    说罢俯身道:“前朝官员本不应该在后宫逗留太久,户部还有事情要处理,下官就先告退了,娘娘,裴次辅,自便。”
    屏风后少了一个人影,光线透进来更甚,裴淑仪脚边的白猫在毡毯上滚了一圈,身姿慵懒,发出了细腻的叫声。
    “父亲,您该好好管教家里的庶姊妹兄弟了,今日的事情倘若传出去,平白惹得别家笑话,何时庶出的儿女也能对着父亲颐指气使?”
    裴次辅冷笑一声,拍了拍衣领,“娘娘教训得是。”
    “行了。”
    裴淑仪将猫儿抱起来,温柔地抚摸着它背部的毛发,“父亲说的话本宫心里记着,只是如今我们裴家树大招风,事情不能做得太绝,父亲心里也要有数。”
    “这是自然……”
    裴次辅躬身行了个礼,“前朝官员是不能在后宫逗留太久,以免他人说闲话,微臣便先行告退,娘娘保重身子。”
    工部的官员近来正在商量着如何修建养心殿的庑殿顶,隆康帝于是暂时搬至了别处处理政务,先帝未曾龙驭宾天时,喜欢待在皇城一角的南华苑跟随天师廖重真修仙问道,隆康帝也如法炮制,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裴逐叹了一声气,经历过宫变加三个月围困后,朝中死了一小半的官员,时至今日,多轮调配也没有填补上缺口,春闱将至,内阁有意扩招,但年初到处战争,也不知还有多少考生能如期进京赶考。
    “贡院的号子搭好了吗?”
    “没呢,被火炮一轰,没几个号子还幸存,他们正商量着要不找几个书院凑合,要么先延期。”
    裴逐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你们看着办,对了,前线不是说要建战船,拨款了吗?”
    “呃……”
    户部的一名官员顿时熄了声,支支吾吾道:“钱都拿去修皇城了,至于造船,年初核算开支的时候就已经超了几千万两,实在是拿不出来。”
    “若是想造船,皇城的修建就得先放放,只是得委屈陛下和诸位娘娘们。”
    那名官员抹了一把脸颊上的汗水,苦着脸道:“不过依下官来看,大人啊,要真这么办,陛下那里可不好交代啊,次辅大人怕是也不会同意您这么做,自古以来,可没有那个王朝的都城皇宫破破烂烂,要是闹到陛下跟前,大人您该怎么办?”
    “呵。”裴逐面露讥讽,“皇城修建得再富丽堂皇,说到底也只是一间用来遮风避雨的瓦房罢了。归根究底,你们还是怕钱落不到自己手中,你我都是在户部当值的人,这些年,财政往皇室开销倾斜了多少,不用我说,你也清楚。”
    “这……”与他交谈的官员心神一颤,连忙低下头,惶恐道:“大人,这话可不能乱说,您还是饶下官一命吧。”
    裴逐冷下脸,不再说话,他想着回值房去给季时傿写封信,然而提笔的时候却一个字都写不下来,仔细一想,他父亲说的话也并非毫无道理,若是因为战争就耗光了家底,那未来的几十年,别说寅吃卯粮,恐怕要穷上几代人,不若休养生息,他日好东山再起。
    况且季时傿也不需要再东征西战,可以留在京城,不正是一举两得吗?说到底他身不由己,世家大族出身的人,终究一辈子要为其所累,他没法不为自己家族着想,如今好不容易扶持着隆康帝登基,多年的谋划可不能就这么毁于一旦了。
    再者,就算他再怎么想帮季时傿,户部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朝中也并非他一家独大,左右制肘,他也无能为力。
    方才说话的官员又试探着问了一句,“大人,您看怎么办,前线也不是第一次催了。”
    “问我做什么,将才你不已经把话说完了吗,我要是真力排众议给西南驻军拨款造船,只怕不知道有多少双手先将我撕了。”裴逐嗤笑一声,“怎么做用得着我教?”
    “可是……大将军那边我们也不好回话啊。”
    “难道皇城不要重建,京城不要维修吗?陛下登基几个月,开支用度一直缩减,君王的脸面还比不上一艘船?”裴逐放下笔,犹豫了一番道:“若是国库有钱,自然少不得他们的,只是事实如此,没有就是没有,再讨我也挤不出来。”
    官员点点头,叹道:“下官明白了。”
    经过一个多月的诊治,梁齐因身上的毒已经解了大半,过程艰辛耗人心神不说,一不小心就有可能被反噬。
    温玉里拔下银针时梁齐因抽搐了一下,面色发白,“好了?”
    “嗯。”温玉里将放置银针的布包收拾好,“三日后还需要施针,药不能断,这几日是否时常耳鸣,时常看不清,还浑身僵痛?”
    “是。”
    “正常现象,忍着。”
    梁齐因扯着嘴角笑了一下,“我明白,徐大夫的学堂开得怎么样了?”
    “一切顺利。”
    温玉里转过身,“对了,刚施完针不宜伤神多思,这几日世子要多休息。”
    “我知道,多谢徐大夫。”
    梁齐因拉下衣袖,遮住伤痕斑驳的手腕,门口的陶叁走下台阶,将温玉里送出院落后返回道:“公子,我听说南疆来了消息,西洋人暂退沙岛,吃了好大一个鳖。”
    “鏖战一场,只怕前线的补给要运转不过来了。”梁齐因喃喃一声,抬头道:“户部那边有什么动作吗?”
    “没听说,应该没有。”
    梁齐因神情凝重,半晌开口道:“南边的生意做不成便不做了,前线缺钱,我们没有藏着掖着的道理。”
    陶叁脸一僵,差点咬到舌头,“公子,话可不能这么说,咱就算再有钱,那也是自己的钱,可经不起乱耗。”
    梁齐因瞥了他一眼,“倘若洋人打进来,再多钱你还有命用吗?”
    “呃……”陶叁挠了挠头,“是这么个理。”
    他半推开门,“那,要出多少钱。”
    “全部。”
    第158章 收复
    近来雨水增多, 西南茂密的树林比之从前更甚,到处都是飞舞的蚊虫。
    手握军报的马观同火急火燎地冲进军营,面色复杂, 帅帐内众人正在商讨着排兵部署,近来物资紧缺,几场仗打下来后,战备跟不上, 西南驻军正等着朝廷的拨款,马观同手里握着的就是回信。
    “一个好消息, 一个坏消息, 你们先听哪个?”
    季时傿从布防图上抬起头, 白了他一眼,“一拳头和一脚, 你选哪个?”
    马观同搓了搓手, “大帅你选一个嘛。”
    季时傿直起身, “那先听坏消息。”
    “坏消息是——”马观同面如菜色,哀叹道:“朝廷没钱,只拨了五十万两。”
    另一名将领目瞪口呆,“五十万两?都不够塞牙缝的,我看大家还是洗洗睡吧。”
    季时傿神色凝重,“好消息呢?”
    “好消息是嘿嘿。”马观同咧开嘴,“由恒通钱庄带头, 南边的许多富商,包括西域通商路的几家商会纷纷出了钱, 我们开支不用那么紧缩了!也能造船了!”
    闻言一名将领忍不住道:“恒通钱庄, 分行遍布江南中原的那个吗?”
    “没错!”
    “这这这……这是将家底都祭出来了吧。”方才说话的将领收回下巴, “不过这些商人怎么想到来这一出?”
    季时傿将马观同呈上来的物资清单从上到下瞄看了几遍, “这些都是他们送过来的?”
    “对,有几家织造局还给军营送了棉衣。”
    “不过这也不是天上白掉的馅饼。”季时傿放下清单,“商人出钱,我们出力,倘若朝廷再介入,之后说不定会有成文的规定,这是与朝廷做生意,不是白帮我们。”
    马观同似懂非懂,“比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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