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药,古玩行话,和交学费的意思差不多。
    良药苦口,宝珠知道他一定做了什么,也不再说话,站了起来,荣耀钧走在前头,她跟在后头,俩人一起离开了博物馆。
    一周后,博物馆主动打电话给她,约她谈见面的事情。
    并且同时对她发了感谢信,虽然是匿名捐赠,但是也要感谢一下。在信中,甚至说:“感谢她一次捐赠了四件国宝!”
    在博物馆外,宝珠又遇上了荣耀钧。
    他站在车旁边,一副等她的样子,宝珠被打击的各种意兴阑珊,一指不远处的大槐树,“那下面说话吧。”槐树下面有石桌子,给游客休息用的。
    这会一大清早也没人,宝珠走过去就坐在了那。
    荣耀钧周围看了看,他其实也没什么选择,跟过去坐在了对面。样子像俩人准备下象棋。
    宝珠问:“你到底是怎么做的?”
    荣耀钧也不瞒着,看着远处说:“我把东西要回来,让人带到了国外,然后当回流的文物捐给了博物馆。”
    宝珠看向他。
    荣耀钧说:“就是这样,本地出土的文物都是国家的,从国外抢购这些东西,再带回来,就是真正的爱国义举。国家一直提倡!”
    ……完全没料到是这个情况。
    宝珠嘴张了张,可以骂人吗?如果不能骂,她真他妈的没什么好说的了!
    第120章 夏听音
    三月末,莺飞草长,杂花争艳。
    致祥居大门紧闭
    室内安静,就连小水塘中的锦鲤都猫在角落,除了偶尔冒出一个泡泡,像睡着了般,一楼的圆桌,两边对坐着两个人,中间的桌上,零散放着几样瓷器。
    荣耀钧伸手拿过一个缠枝花卉凤纹的梅瓶说:“国家对文物的出入境有严格的限制,1996年开始,国家为了鼓励境外的文物回归,特别制定了新的文物管理办法……”他翻过瓶底给宝珠看,“这种红色的火漆印。C字头的,代表是入境申报过,海关鉴定无误,给打的身份证。”
    宝珠看了看,没说话。
    荣耀钧把梅瓶放下,心里清楚其实宝珠受气这事情,根本原因也不在这上面,可是他能怎么说,“文物法就是那样,出土的就认定归属国家,如果自己放在家里,也确实现在没人管,可是一但拿出来,无论今天放到哪一个博物馆,也不可能再还给你。”他说的略小心,“少了这道手续,无论捐赠者是谁,都要归到上缴非法所得文物。”
    意思是人家没针对你,你赶紧放宽心。但宝珠从来都不好糊弄,她说:“这条法律衍深出的重点不该是看人下菜碟吗?”他为什么把东西可以轻易从博物馆要回来才是重点,甚至他是怎么弄出镜?
    荣耀钧说:“这当然是另一个问题,古玩圈就是玩个人脉你也知道,他们认得我,而且把这东西弄得传承有序也好听,过上几年,他们拿出来展出的时候,可以说是海外华侨匿名捐赠,是真正的爱国义举,自己脸上也有光,那四件红山玉器的身价也会不同。是互利的事情,所以东西拿出来不是那么难。”
    只要有足够的好处,加上面子,谁也无法拒绝,宝珠无语。
    可法律呢?
    想到这里就不得不更加郁闷,自己自从知道有《文物法》,费了很多精神研究这个,那几件玉器明明是民国时期出土,她心里知道安全才会送去,可谁知道,不要脸的逻辑学里,1982年的法律,有必要的时候也可以伸到民国那么远,简直和强盗一样,比以前的自己还霸道。
    不过她不想争执,也没意思,一句话说到底,自己在古玩圈还没有自己的地位,所以别人可以六亲不认,法律也是他们的工具而已。
    荣耀钧也知道,这件事后来张纷打过电话给他,还特意交代过了细节。但现在纠结为什么人家一定要“扣”她的东西已经没意思。
    他说,“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问过我,如果别人买了生坑货一般怎么让出去……”
    没想到这么久的事情,他还记得,宝珠看向他。
    荣耀钧说:“当时第一次见面,你问我,我没说。”希望现在说也不太迟。
    听他语气抱歉,宝珠觉得实在没必要,“那时候我们不认识,你不愿说也正常,我早忘了。”
    他笑了笑,意味难明,说道:“加了这个火漆印,其实就是大部分生坑货可以传承有序的根本原因。”
    那如果是这样,不是更多出土文物会流出境外,宝珠说:“出土文物交易是非法,那送到外头再带回来却被政府鼓励支持,这不是等于给生坑货漂白?盗墓的一定很高兴。”
    荣耀钧笑,“确实是这样……这些法律细纠起来都自相矛盾,所以不想被法律玩弄,只能自己熟悉游戏规则。”他看向宝珠,犹豫了下说:“其实你知道,我也知道,今天这事的根源和这法律关系并不大,你别生气,犯不上。”
    宝珠弯了弯嘴角,嘲讽都欠奉。投生为普通人的她,第一次发现,原来一个人努力要拼搏成人上人,也许最初的愿望只是可以免于平白受辱,少受欺负而已!
    她从没有像这一刻般,清楚的知道,自己以后要做什么。时代不同,这里的规则不止像从前,以前是人和人玩花样,现在是绕着法律玩花样,其实也挺有趣。她的思路直白,这事隔了几天,也没什么好气的,以后玩回去就是了。
    “对了,你怎么得来的那红山玉器?”荣耀钧问。
    宝珠心思一动,说道:“正好,我还想请教一下你——那东西是我买东西时候无意中见到的,镶嵌在几个现代工艺的插屏里,插屏被刻意做的很新,油漆味都传十里,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闻言,荣耀钧先是一愣,而后失笑,“你这运气……”说完又觉得实在不可思议,低头又再笑起来。
    很愉悦的样子。
    但没愉悦到宝珠,她盯着他,敲了敲桌面,提醒他快点笑完。
    荣耀钧看着那不耐的动作,突然想到第一次俩人见面,她也是这样伸手到自己眼前,芊芊细手,满满的不耐,有些晃神。
    他说:“往前几十年,那时候文物出境是合法的,甚至国家有自己的外汇商店,专登卖外销文物,周总理当年有方针,叫做‘少有高汇,细水长流。’因为那段时期国家穷,需要外汇。所以那时候出境的文物都要打出境的‘火漆印’”他说到这里,拿出电话来,“我让他们送几个下来给你看。”
    他发了短信,又继续说道:“但现在早有限制,很多文物都无法出境,所以你这事没什么难猜,一定是有跨国文物贩子,特意做的伪装,把老东西镶嵌在新东西里,出关的时候可以说是工艺品,这样海关就放行了。”
    宝珠醍醐灌顶,说道:“怪不得选了劣质的油漆,那味道,是想海关闻到就退避三舍吧。”一念至此,她看向荣耀钧,“那你把我那四块红山玉器,也是用这种办法弄出去的?”
    荣耀钧说:“这算什么,办法多了,以后再告诉你。”一脸坦然,一点没有做过犯罪分子的心虚感。
    宝珠想,这人手段是厉害,博物馆的人何尝不知道他会这样做,他也不怕人检举揭发——这样一脸轻松,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那么容易,又或者,其实很费周折……
    她不想想这问题,又被迫承下他一个人情,实在是……
    她想了想,低头打开包,从里面掏出一个红平绒小包来,放在桌上说:“这个给你。”其实如果可以选择,她不想这样做。
    荣耀钧没想到自己可以收“礼物”,满心的不可思议,可表面还镇定着:“什么呀?”他拿过去打开,两块红山玉璧躺在红平绒上。
    “你怎么还有两个?”荣耀钧大吃一惊,“这东西难得,你怎么随手就掏出来俩?”
    宝珠说:“这是我留下的,想着玉璧稍好点,没挨死人,剩下那四件是身上放着和手里拿的。我觉得没这个好。”
    荣耀钧看着她,这意思是不是就可以理解为,她消失了这么久,其实没忘了自己。得个好东西还想着送给自己。
    就听宝珠又说:“这个是谢谢你上次拍卖那事情帮我,……其实如果可以选,我愿意送你点别的东西,这事情现在弄的不好看,我本来想换样礼物给你。可我现在只有这个——对了,还有那拍回来的缠枝牡丹大罐,你能看上那个吗?如果能,我把那个送给你。”庆幸那天捐赠前给盛世打电话,因为要办手续,没能当时拿到东西。
    原来是为了还人情!她就这么着急,生怕受自己一点帮助,收到礼物的甜蜜一下变了味,荣耀钧顿时气的说不出话来。
    宝珠说:“我不能一再承你的人情,这次的事情……我先欠着。”这次人家冒着那么大的风险,可不是简单一两样东西可以回报的。世间最难还的就是人情债,宝珠一再被迫受到恩惠,心里如同压着大石头,她觉得如果多想,自己可以憔悴到枯萎,所以还是不要想了。
    这话越说越伤人,荣耀钧气道:“那天你不想见我,也不想我帮忙我知道。”上次见她受辱,他已经尽量回避,可她还是避而远之,他何尝不知道她的性子,“可那天的事情碰巧人家打电话过来,我知道了,能不去吗?”
    他就不明白,“你何必这样防备我?等你将来走进这行就知道,古玩的世界比你现在看到的这点大的多。宝珠……”他敲了敲桌上的梅瓶,好像有火没出撒,“你虽然离了婚,但这心思,什么时候才自由!”
    这话说的离谱,宝珠不明白。
    荣耀钧看着她神色略茫然,恨铁不成钢地说:“你年少结婚,前半辈子都在追逐别人,你不知道做女孩子的乐趣吗?”
    宝珠咬着牙,沉默。虽然搞不清他要说什么,但肯定不是自己心里猜的,回嘴道:“你又不是女的,又知道什么?”
    “我当然不是。”荣耀钧站起来说:“但据我妈说,她一辈子最有趣的时段就是当姑娘的时候,因为那时候,自己心思才最自由,而她其后漫长的一辈子,都是在追老公的脚步,追儿子的脚步。你说你呢,连当姑娘时期的自由都不想要,什么时候才能活出个自己的样子。古玩圈子就这么大,咱们低头不见抬头见,连交个朋友你都前怕狼后怕虎,那你以后关着门做生意算了!”
    “混账!”宝珠一拍桌子,一下站了起来,这人简直,简直……她拿着包,直接走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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