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耀钧想到那鉴定证书,就有点烦,“是我们的人开的。”
    宝珠说:“那这就是你们不对了,你们那种大行,最少应该三个鉴定师一起看过才行。”
    就是三个人看的!荣耀钧不想说,太丢人。转而说道,“国家对民间鉴定这块没有强行规定,可以说,属于无监督状态,文物部门只对下属的文物司法机构进行管理,民间文物监督这块,是没有监管和管理机构的,而且也不用承担任何责任,其实这一块……”他看向宝珠,“利也很多。因为不用付任何责任,现行法规没有一条,需要鉴定者为古玩字画的鉴定结果担责。”
    宝珠立刻开始算账,“一张鉴定证书一千元,看得快,一天看八九十件东西没问题,那一天就能进账八九万……”捏了块果脯,向往道,“我们也应该开辟这块业务。”
    荣耀钧揉了揉眉头,忽然低声说:“如果换个人,出了这种事,你还会这么漫不经心吗?”
    宝珠捏着果脯愣在那里,霎时间明白,他的意思,他说的换个人,是指乾启吧,她尴尬地放下手,笑着说:“那不是你一向都太精明了,我觉得你就是一时没看开。”
    荣耀钧慢声说:“可我说的话你也没听进去……”
    “是我没听进去你的话,还是你没有听进去我的话?!”宝珠不愿意了,“打眼这事情,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他能找出一百个专家说那是清代的,你也可以找出二百个专家说那是民国仿的,再多找一百个,让他们分开验,断出来乾隆雍正明朝现代的都有可能!你说是不是?”她声音严厉。
    荣耀钧觉得心里舒服了点,这下才符合他心里的预期。侧头看她,她恼了,耳朵上的耳环都晃了起来,他这才发现,她耳边坠着一对珍珠的耳环。
    她扎耳洞了?!
    宝珠把果脯扔到一边,继续说道,“所以这种事情是没有公论的,让他越早闭嘴越好,他无论怎么闹,你把东西还给他,他都没理由再闹下去。”她裹了下身上的斗篷,盯着荣耀钧问,“你知道如果这事搁在我自己身上,我怎么办?”
    荣耀钧摇头,虚心道:“你,我真猜不到。”
    宝珠说:“这事情要是发生在宝韵,我一定帮着他,让他多找人做鉴定,闹得越大越好,到时候最好能上庭,到了庭上,你知道怎么一句话破局吗?”
    荣耀钧看着她,再摇头。
    宝珠轻蔑地看了他一眼,“我会说,这东西不是我们当初鉴定的那一件!”
    荣耀钧顿时石化!
    “明白?!就是这么回事,他连证据都没有。”她对荣耀钧挑挑眉,“现在别说我不够朋友。”
    太够朋友了!荣耀钧神色异常复杂地看着她,说实在的,这人简直是无赖呀!
    他猛然间想到宝珠前段时间的官司,人家用真的给她换个假的,她敢说没指纹没证据。这次明知道是一件东西,她还敢用这思路。真是个奇人。
    就听宝珠又慢悠悠地说:“已经隔了一年,中间过了多少人的手,上拍前,里外擦的干净,想找指纹一定费周章,而且东西现在在你的熟人手上,你说,他们怎么才能证明,现在上拍的,就是当初鉴定的那一件?”
    荣耀钧被她这样一提醒,猛然想到,“你倒是提醒了我,也许原本就不是一件,送来盛世的是民国仿,而这件上拍的,是清代的。”
    宝珠无语地看着他,“你也……太执着了。”还是为了他那拍卖行的金字招牌,她不由想笑,端起她的茶杯,三两口喝了,这里太冷,茶一会就凉,她看着远处,对岸的树上积满了白雪,景色极美。
    她不紧不慢地悠然道,“你说……是你的眼力好,还是手底下专家的好?你看的假东西,在别的拍行,也许人家看着就是真品,到底你对还是人家的专家对?认知的高度不同而已……你怎么知道,是不是有自己没见过的东西呢?”
    想明白了,其实古玩市场就是这样,为什么靠眼力吃饭,因为谁也无法回到过去,看到这东西的来历,大家都是靠自己的判断。正好知识面一致的,大家就意见一致,但分歧,是时时存在的。
    荣耀钧何尝不明白这些,但他以往的心血,都在盛世,就算是自欺欺人,也得再熬两年,他说:“你这办法对宝韵可以用,不好用在盛世……”他只想尽快平息,没新闻才是好新闻。
    宝珠郁闷地看向他,“所以我就说了,你把东西弄回来还给他,是不是还是早先的这办法最好?!大行拍错了还得赔钱,你能要回来东西,那可是头一份!”
    荣耀钧无奈道:“大小姐,人家对方是藏家,到手的东西,怎么可能随便拿出来?”
    “那你不会拿个他想要的东西和他换?”宝珠说,但真实的想法粉饰了一下。
    荣耀钧摇头,“没用,他很喜欢这个梅瓶。你这办法不行。”
    宝珠怒道:“那借总可以借出来吧?这点交情有没有?”
    以荣耀钧的身份,这点事情还是可以办到的,他问,“那然后呢?”
    宝珠白皙的手从斗篷里伸出来,一抬手指说,“两个办法,第一,你和他好好说,借东西来仿一个,然后真的送回去,假的还给那老师,但你要和这什么大藏家商量好。让他捂上两年,回头你再从盛世拍一件‘真品’给人家,还得让他手上的那件传承有序不是……”
    荣耀钧直直地盯着她看。
    宝珠很光棍地说:“第二,你直接把假的给他送回去,说你们鉴定了,这东西是假的,让那藏家最好直接去告那老师,连带拍卖行,背后做局的,说不定一次都能揪出来!”
    荣耀钧微微变色,真是一招还比一招狠,这女人不得了呀!
    宝珠裹上斗篷,撩起帽子扣在头上,白绒绒的滚毛边靠在她脸侧,看上去就暖和,她说,“做人要有良心,我是帮你出主意,你别在心里评价我。”
    却听荣耀钧说:“宝珠……你还没想到我今天为什么来找你?你觉得我是来找你聊天诉苦的吗?”
    宝珠心中一凛,看向他道:“你不会是想找我帮你高仿吧?”她眼睛瞪大了,不解道,“找我干什么?别告诉我,景德镇没你们相熟的私窑厂。”
    荣耀钧说:“这事不能让别人知道,中间无论有任何一个外人,都不行!”他看着宝珠的眼睛,“我连小武都不准备告诉。”
    宝珠惊讶地看着他,“……你敢来骗我?!”
    荣耀钧笑起来,把鱼竿插在地上,弯腰找她的暖瓶,拧开给她又倒了一杯茶,“宝珠……这事我只相信你。”
    “别!”宝珠猛摇头,帽子掉了下来,“我实话和你说,我们窑厂做的东西只有九成,上次上电视用的那东西,是私窑厂我找人做的。”
    荣耀钧反问,“你上面的款,画,是谁画的?”
    宝珠:“……”她现在很后悔在这男人面前露过一星半点,但又不屑说这种假话,“……你不能这样,我再给你说句实话,外面没一件我经手的东西,这件事我真不能答应。”
    “理由呢?”荣耀钧今天难得执着。
    理由?理由就是她那样的身份,怎么可能随便给他当画工,乾启都不舍得她画东西,可这说完,她和荣耀钧也不用当朋友了,他还给自己说了秘密,俩人痛快以后不死不休当敌人好了……宝珠苦闷地想,她可没打算多树敌。
    荣耀钧也知道这事情不是那么容易,不然也不会来找她,只是这事非同小可,他真的谁也信不过,慢声说道:“……现在做窑厂的,很多人文化程度并不高,合作的时候都是好,可一但有了矛盾,那所有曾经交易的记录,都会成为把柄……”找手下人去,可谁又能保证,派去的人会守秘密一辈子。
    宝珠看他和自己说这样掏心窝的话,有点不自在,想到以前知道自己有事,他都是毫不犹豫多此一举的来帮忙,自己买店的钱,其实也是他帮自己挣的,虽然自己送了他两块红山玉璧……但其实是笔糊涂账,她不耐地说:“行了行了,我知道了,我初五要去窑厂,你初四以前把东西借过来吧。”
    这就是答应了!荣耀钧说不出心里的滋味,有些开心,有些欣慰,还有些难言的苦涩,他说:“我以后换个方式谢你。”
    宝珠指着鱼竿说,“先钓条鱼再说。——骗子,拐着弯忽悠我给你帮忙。下不为例!”
    “哪里还会有下次。”荣耀钧笑着拿起鱼竿,“我选你说的第二种方法,别忘了!”他原本是想的第一种方法,却没想宝珠还提供了明显更好的第二种。
    宝珠伸手去端茶,一愣,突然想到,第二种方法,那要证明受骗,不就是要暗款?
    荣耀钧笑看着她,“其实对宝韵也有好处是不是?”
    梅瓶窄口,最易落暗款,这一闹下去,外头的拍卖行打眼,“如宝如珠”就走出安城了,她低头闷声笑,觉得这份新年礼物不错。
    旁边传来荣耀钧的声音,“不过宝珠,我真的觉得你应该改行。”
    “什么?”宝珠不明,怎么忽然说这个,“我也就是首场拍卖准备不足而已。不至于改行吧……”
    荣耀钧摇头,一本正经地说:“一入拍行深似海,从此良心是路人。我不敢想象,明年的你变成什么样?”
    宝珠愣了几秒,立时大怒!
    刚准备拍案而起,远处传来跑车的引擎声,紧接着,她就看到乾启的车,从桥头横冲直撞地冲下来,荣耀钧也跟着她转身望去,低头看了下腕表,“我来了四十分钟都不到,他得信来的挺快。”
    宝珠说:“他家开到这里二十分钟,我猜他还在家多待了最少十分钟。”她皱眉看着那危险的车影,生怕他直接撞在荣耀钧车上,这大年初一的。
    但那小子明显技术不错,停的很稳!
    荣耀钧这才想到,乾启家离这里是不远,反正大伙都住这边。可宝珠呢,过年没让她上门,她就守在人家家门口,真的没问题吗?
    忍不住低声问道:“宝珠你到底在想什么?”她二婚,想嫁进乾家,那不是难如登天吗?
    宝珠听出他话中的意思,毕竟大年初一,自己在这里钓鱼,实在看上去可悲了点,她淡声说:“我想钓的鱼在对岸,但现在我还只能待在这里……等到春暖花开,总能泛舟湖上,到时天大地大任我去。”
    荣耀钧心中一震!看到乾启甩上车门,桥上又响起引擎声,紧接着几辆车也从桥上危危险险地拐下来,最后头,还有辆面包车……
    荣耀钧心想,乾启不会是得讯太吃醋,失去理智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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