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淮俞穿过灌木,走过去才发现他脸上有伤,嘴角结着痂,颧骨淤青了一片。
    “怎么受伤了?”顾淮俞半蹲在卫施面前,露出恰到好处的关心,“跟人打架了?”
    卫施似乎不想谈论这件事,垂下头,眼睫投下一片浓重的阴影,透出一种排外的孤寂感。
    顾淮俞没再问,只是说,“你待在这里别走,我给去你买点消炎的药。”
    起身走出半步,手腕突然被卫施扣住,顾淮俞回过头,“怎么了?”
    看着顾淮俞被夜色涂黑的柔和眉眼,卫施眼睛闪烁了一下,然后瘫着脸说,“我饿了。”
    他脚边的小猫适时地叫了两声,也像在跟顾淮俞讨食儿。
    顾淮俞笑了,“那你们在这里等着我。”
    卫施压下眉梢,看了一眼旁边的猫,再抬头时眼底已经没有刚才的孤寂与阴郁,只剩下浓浓的不满。
    “怎么是‘你们’?是我,我一个人,不要管这只猫,它肥得快顶两个我了。”
    说着卫施抱住膝盖缩了缩,试图让自己看起来羸弱可怜。
    猫猫那么可爱,你一个小渣狗哪里比得上?
    顾淮俞自然没听卫施的,去学校商店提了一大包东西出来。
    商店没有卖猫粮的,顾淮俞买了一盒三文鱼,拆开包装后,将鱼肉扔进沸水泡熟了。
    卫施吃着泡面,里面加着顾淮俞单独买的卤蛋跟牛肉干,见顾淮俞撕着三文鱼喂猫,他伸手夹了一筷子鱼肉。
    顾淮俞没想到他还会跟猫抢食,侧头看过来,卫施已经把三文鱼放嘴里了。
    烫熟的三文鱼味道很怪,有那么一瞬卫施是想吐出来的。
    但在顾淮俞的注视下,他忍着心劲儿面无表情地咽了下去。
    顾淮俞:是个狠人。
    又喂给了猫咪少量的面包跟火腿,吃饱之后它就窝在顾淮俞脚边打盹。
    卫施咬着卤蛋,看它乖巧地拿着尾巴扫顾淮俞的裤腿,顾淮俞好像很受用,并没有挪开脚。
    蠢猫
    卫施在心里骂了一句,越看它越觉得不顺眼。
    顾淮俞拿湿巾擦干净手,然后拧开消炎的药膏,涂在卫施的脸上。
    卫施这才从猫咪身上收回目光,伸着脑袋乖乖让顾淮俞给他涂药。
    “还有这边。”卫施侧过脸,露出侧颈一道细长的伤口,像是那种很细的钢线甩出来的,从卫施耳根横贯到脖颈。
    顾淮俞看着怪异的伤口,皱起眉头,“这是怎么弄的?”
    被他爸卫敬平拿网球拍抽的,严重的伤都在后背,但卫施没露出给顾淮俞看。
    今晚因为卫施当众的顶撞,卫敬平气坏了,硬生生把网球拍上的线都打散了,不小心甩到了卫施的耳侧。
    卫施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低头继续吃泡面。
    顾淮俞叹了一声,没有再问下去,将药膏均匀地抹在伤口处。
    等卫施填饱肚子,已经晚上九点二十了,顾淮俞扶了扶眼镜说,“马上要熄灯了,你回去好好睡一觉,洗漱的时候尽量别碰伤口。”
    “我宿舍没有熄灯时间。”卫施拉住顾淮俞,盯着他的眼睛认真道:“你跟我回去吧。”
    顾淮俞好学生做派地摇了摇头,“不行,晚上会有人不定期查房。”
    卫施嗤了一声,“那是唬人的,就算查住了,学校压根不会管。”
    “真的不行。”顾淮俞低声拒绝了卫施,“我要拿奖学金,被抓住会扣学分的。”
    卫施垂下眼睛,低落地说,“是啊,我怎么能比得上你的学分重要?你回去吧,不用管我,我在这里再坐一会儿。”
    顾淮俞站在原地,一副左右为难的模样。
    最终他还是妥协,“那好吧,我先送你回去。”
    卫施的眼睛立刻抬起来,脸上难掩欣喜,他也不再装忧郁,迅速起身。
    动作太猛牵动到背后的伤口,卫施倒抽了一口凉气。
    顾淮俞回头看他,明知故问,“怎么了?”
    卫施笑笑,“没事。”
    “那走吧。”顾淮俞朝前走,不经意地抬起胳膊碰到卫施背上的伤。
    卫施的身子猛地一顿,额角冒出一点冷汗。
    顾淮俞赶忙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打疼你了?”
    卫施摇头,“没事。”
    顾淮俞没说话,但在走出灌木丛时,他脚绊了一下边台,在即将摔倒时,抓住了卫施的背。
    卫施僵了一下,将顾淮俞扶起来。
    顾淮俞劫后余生似的舒了一口气,“谢谢。”
    卫施摇了摇头,与顾淮俞拉开了一些距离。
    两人并肩保持着一臂的距离,朝卫施的宿舍走去,途经徐承的宿舍时正巧被他撞见。
    徐承单手撑在门槛上,用一种无声暧昧的目光扫了他俩一眼。
    “卫哥。”他含笑叫了卫施一声,里面的揶揄不言而喻。
    卫施看也不看他,面无表情地挡住了徐承看顾淮俞的目光,拉着人进了自己的宿舍,然后重重关上房门。
    看着那扇关闭的房门,徐承挑挑眉头,觉得卫施这反应有些不对劲。
    他该不会真对顾淮俞动心吧?
    不会吧?常年叼兔子的鹰,居然有一天被食草的兔子给反向捕猎了。
    这可真是太有意思。
    徐承转身回房给霍爵打电话,把自己的发现告诉了对方。
    -
    到了卫施的单人宿舍,顾淮俞立在原地,有些无措似地抓着背包肩带。
    卫施从小冰箱拿了一罐饮料给顾淮俞,“随便坐,别客气。”
    顾淮俞提了提鼻梁上的镜框,低声说,“谢谢,晚上我不喝饮料。”
    卫施带伤的脸被白炽光一照,更显桀骜张扬,“怎么,还怕胖?”
    顾淮俞摇摇头,“不是怕胖,喝饮料对牙齿不好,你最好也要少喝,尤其是晚上。”
    卫施愣住,这个理由比怕胖还要离谱,他看着对方红润的嘴唇,想起那口整洁的牙齿,喉结滚动了一下。
    拉开易拉罐,卫施灌了一大口饮料,随口一问,“你父母是牙医?”
    没想到顾淮俞点了点头,认真地回复了卫施的调侃,“嗯,我妈妈是牙科医生。”
    卫施动作一顿,斜眼看向那张写着“三好学生”的白皙脸蛋。
    顾淮俞不只是脸,他整个人就透出一种学习好的气质。
    以前卫施把这种气质归为书呆子气,但他现在突然觉得顾淮俞就像初春山坡上那簇新嫩的绿草,有种特有的清新味道。
    此时此刻他身上就有草香的气息,应该是刚才在草坪上沾到的,混杂着衣服上的皂香,很好闻。
    卫施不自觉放下了手里的饮料,避开顾淮俞的眼睛。
    他随手拿着一本漫画,低头翻看着说,“你去洗漱吧,那个柜子里有多余的牙刷,牙膏就用我的。”
    顾淮俞在原地站了片刻,最终依卫施所言打开柜子。
    柜子里面塞满了洗漱用品,牙刷、牙线、毛巾、漱口水,还有一整包已经拆了封的计生用品。
    现在的计生用品,不懂行的从外包装压根看不出这是什么。
    小说里的顾淮俞就是这个不懂行的,单纯的连五指姑娘都没用过。
    顾淮俞本人当然没那么无知,但还是拿起一包,装傻地问,“这是什么,一次性洗发水吗?”
    从外面摸起来黏黏的,触感有点像袋装的面霜或者洗发水。
    卫施看过来,神色瞬间一变,走过去弯腰抢了过来,“别瞎摸。”
    顾淮俞赶紧道歉,“对不起,要不我还是回去睡吧,我睡觉不老实,我怕打扰你休息。”
    卫施没说话,额角的汗更多了,结痂的后背因为刚才的动作又渗出血来。
    顾淮俞看到他白色卫衣上的血迹,慌了神似的,“你……后背也有伤,怎么不早点说?”
    他起身,在卫施没有反应过来时,撩开卫施的卫衣,看到上面纵横交错的血印子,有些痂已经破了,血蜿蜒而下,流到卫施线条紧实的后腰。
    卫施沉着脸,摁住顾淮俞的手,不是很想看到他自己身上的伤。
    顾淮俞的声音担忧而镇定,“快把衣服脱了,不然会黏到伤口上的。”
    卫施的手不自觉松了力道,顾淮俞抓着卫衣的衣摆,提起来帮卫施脱下衣服。
    “趴到床上去,动作轻点,别弄破其他血痂。”顾淮俞说了一句,然后去拿刚才买的药。
    卫施乖乖地爬了上床,侧头从储物柜的玻璃镜面,看顾淮俞有条不紊地帮他处理伤口。
    顾淮俞有着一张极具欺骗性的脸,给人一种老实木讷,好像除了学习什么都不会。
    但真正遇到事了才会发现他格外冷静,且工作效率极高,并非一个高分低能的人。
    清理血迹、消毒、上药,缠绷带,一套动作快速而流畅。
    卫施逐渐放松下来,甚至还有心情开玩笑,“我看你妈不是牙科医生,应该是外科大夫。”
    顾淮俞说,“我爸是外科大夫。”
    卫施这回是真的笑了,“你家一窝医生,那你呢,是不是准备也做医生?”
    顾淮俞摇摇头,“当医生很辛苦,而且我也不喜欢医院的氛围。”
    卫施也不喜欢,尤其是消毒水的味道,让他总觉得在用鼻子触摸一具冷冰冰的滑腻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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