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熬到下课。
    小年眼巴巴地望着陈兰君的方向,就跟她平常看着曹红药一样。她跟曹红药做朋友已经很久了,多多少少有些了解。在学习方面,曹红药的成绩好,那真的是得益于天生的,人聪明,无论学什么科目都学得很快。这种学习天赋学都学不来。
    这种天才式的学生看多了,小年都有些心灰意冷。可是冷不丁冒出个陈兰君。这令她又拾起了新的希望。毕竟比起曹红药要来说,陈兰君的进步,看起来还是更好达到一些。
    曹红药早习惯了小年下课后第一时间来找她。结果今天左等右等,没瞧见小年来找她。不免有些奇怪。
    曹红药收拾好书包,主动走向小年,笑着问:“走吗?去食堂。”
    “小年?看什么呢?”
    曹红药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是被许多人围着的陈兰君。
    小年回过神来,解释道:“我想问一问。阿兰有什么学习方法可以借鉴的?怎么现在围着她的同学这么多呀?真讨厌。也不知道还要等多久了。不然红药你先去食堂吃?或者我们一起等等?”
    听了这话,曹红药脸上的笑容也淡了几分。她转过头去,望着一眼被人群包围着的陈兰君,轻轻地说:“好,那我自己去了。”
    等了好久,小年终于等到众人散去。
    见最后一个同学从陈兰君座位边离开,她两三步上前,凑到陈兰君边上。“阿兰,那个学习资料的事。”
    陈兰君看了看左右,把声音压低了说。“等等,我们出去说。”
    地方是陈兰君早已看好了的。学校西南角有一片银杏林,其中安设两个石桌椅。因为离教学楼和宿舍都有些远,所以平常去的人很少,是个适合自习的清静地方。
    石凳上覆盖着几片落叶和细蕊。
    陈兰君以手轻轻拂去,招呼小年过来坐。
    第一件事是从书包里翻出水壶,“哐哐”牛饮,刚才和那么多人说话,可把她渴到了。
    一口气喝了许多水,放下水壶,陈兰君换上一副犹犹豫豫的神情,十分贴合一个学生珍藏自己的学习资料,但碍于同学情面不得不分享的状态。
    小年本就是个急性子的人,见她这般吞吞吐吐,越发认定:陈兰君一定是手握了什么非常宝贵且有效的学习资料。
    她说:“哎呀!我们都是从农村里来的,又是好姐妹。如果你肯借着学习资料给我。我一定心里记着你的好,以后有什么事,你随便喊我,我一定来帮忙的。”
    “可是……”
    陈兰君欲言又止,摇摇头。
    “可是什么呀?”小年急到要跳脚,说,“只要能让我拿到这学习资料。无论怎么样,都行。”
    “倒也没有那么严重。”陈兰君笑了,一种看到鱼儿上钩的喜悦。
    说辞是早已准备好的。
    “暑假的时候我不是去穗城待了很久吗?在那里,我有幸结识一位大学教授。这套复习资料就是她亲自出的。现在都改革开放了,人家教授的观念也与时俱进,她不是借给我的,是卖给我的。当然这也是看在我面子上,不然我想买还没地方买去。”
    “买的时候人家就千叮咛万嘱咐了,说,‘你买这一份只可你自己看,要是被我发现,你拿去给其他同学。不尊重我的劳动成果,那你以后再向我要学习资料。是不可能有的。’”
    小年想了想,点头说:“原来是这样。是你买的呀……”
    “是。其实人家大教授,也不是为了挣钱,只是要是白来的东西,就容易不珍惜。”
    小年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也是,若是真好的复习资料,的确也值得。”
    “是吧,我也是这样想,所以才一咬牙,买了”
    陈兰君方才这番说辞,放在后世一听就很扯。然而放在现在,还是有很高的可信度的。在恢复高考的头几年,最愁的其实就是复习资料。由于针对高考的复习制度还没有完全建立起来,一些地方的学校,尤其是县里的、乡里的学校,连高考的内容是什么都不一定清楚。
    听说一所乡里的学校,直到高考那几天,上了考场,地理卷子发下来,学生们才惊讶地发现。原来这个考试的范围竟然不仅仅是中国地理,还有世界地理!
    这一上考场可不就傻了眼了吗?任凭你头悬梁,锥刺股。这没有复习过世界地理,那大几十分的题目是无论如何也答不出来的。
    这种信息差在这个年代是十分普遍的。有的时候,成绩不好,可能并不是吃亏在没有本事做出这道题上,而是压根不知道还会出这种题。因此一份靠谱的学习资料是非常非常重要的。
    而类似的靠谱的学习资料却是少之又少。除非是像刘黎那样,家里有权有势有钱的学生可以搜罗来几种学习资料之外。普通家庭的学生,能弄到一份都是烧高香了。平日里也是将这份学习资料好好藏着掖着,轻易不肯与外人看。
    就算是小年一向交往密切的曹红药,虽然平常也很乐于帮同学解答个几道题目什么的。可她手里的复习资料,也是不肯拿出来,给其他朋友看的。
    小年曾经试探着问过几次,想说有没有可能借看一下,都被曹红药委婉地拒绝了,于是也不再问。
    可是听陈兰君的口风,她竟然是愿意把这学习资料共享出来的吗?
    小年激动了。脑海中的想法已经从“我拿到了这份学习资料”到“我考了个好成绩”再到“我上了个好大学”,来了个三联跃。
    不行,一定得弄到这份复习资料不可。
    小年连忙说:“我以为多大事呢,钱都不是问题,只要能买得到。这事,要麻烦兰姐你好好引荐引荐。”
    悄然无息间,“阿兰”晋升成“兰姐”。
    陈兰君笑着说:“你如果真的想要的话,我倒是可以托人问一问。”
    “真的?太谢谢兰姐了。”
    小年振臂欢呼一声。
    “不过我可提前告诉你啊,这资料不便宜的。还要算上运输费什么的。如果你要是不接受那就算了,也省得我多费些事。”
    “要多少钱呢?”
    陈兰君竖起一根食指:“要一元一份呢。”
    “啊?那还真有点贵啊。”小年皱起眉。
    这个定价正处在一个非常微妙的地步。
    贵,但也没有贵到让这些学生高攀不起的地步。属于那种攒一攒还是能攒到的程度。
    小年很是纠结,这笔钱花出去。她手里的零花钱可要清空了。
    她迟疑着问:“这套资料效果真好吗?”
    “这个我也不能打包票。至少我这次能提升那么多分,是靠这个。”陈兰君看出她的犹豫。换了一个话术,劝道,“说实话,我也觉得贵得很。要不就算了吧,说不定对你这种学习不错的学生,它也没有那么明显的效果呢?要不算了吧?”
    陈兰君小声嘟囔了一句:“我也懒得给自己找些事。还得托人情,费力不讨好的。”
    这一退,反倒让小年下定了决心。陈兰君可以提升,她怎么就不能了?到时候考了好成绩。向家里讨个红包,这钱不也就回来了吗?
    想到这里。她下定决心,说:“我要一份!”
    担心夜长梦多,陈兰君懒得管这事。小年当晚就把一块钱交出来给了她。
    陈兰君皱着眉头收下钱,一副推脱不过的样子,很勉强地说:“行吧,我就帮你跑这一趟,只是这事儿,除非是很亲近的同学,一定不要告诉别人。”
    “当然,我一定不会说。”
    小年再三保证。
    一周之后,陈兰君将一份学习资料交给小年。
    由于是第一个客户,她还慷慨地赠送了一份私人解读服务,在银杏林里,将这份学习资料怎么使用,如何配合教学进度都说了一遍。
    她所讲述的一些学习理念,至少比现在的要进步十年。
    小年自从这一块钱交出去,就处在一种坐立难安的境界。一时想我要得到了复习资料一定能考好,一时又担心这钱会打水漂,说不定没用。反反复复纠结了好久。
    这时听陈兰君将这学习资料的用法、亮点详细说来,她越听,一颗心越妥帖。
    这一块钱花得还挺值得。当然到底值不值还是得看学习成果。小年心想。
    接下来的几日,除了正儿八经的上课时间,小年几乎都在钻研这份学习资料。
    数学课,老师讲到一道新题目,在请同学上台讲解时,小年定睛一看,这道题她曾经在那份学习资料上见过,知道两种解法,于是便自信地举起了手。
    老师有些意外。按照以往的情况,对于这种新题,小年是不会举手答题的,没那个本事!
    为了鼓励这个学生,他跳过了同样举起手的曹红药和刘黎。
    “小年,你上来试试做这道题。”
    一屋子的同学都盯着她。
    被这样的视线注视着,小年走上讲台时,脚还有些发软。她下意识地看了陈兰君一眼。后者给了她一个微笑,一双翦水秋瞳似乎在说“一定没问题的”。
    小年于是定了定神,接过老师手中的粉笔,开始按部就班地做题。
    按照学习资料所说,要先分析已知的条件,然后再画辅助线。
    小年深吸一口气,抬起手的粉笔。
    粉笔落在粗糙不平的黑板上,轻微的“嘎吱”响。等粉笔在黑板上的几何体上,画出第一根辅助线时,老师便暗自点头。
    小年余光瞥见老师的神情,心里更加平静,一口作气地把整道题的答案解法工工整整地写了出来。
    写完了,老师笑吟吟地问:“你觉得你答得怎么样?”
    小年摸不着头脑,忐忑道:“唔,应该还行。”
    老师看向教室里的学生:“你们觉得呢?”
    静了一瞬,陈兰君率先鼓掌,紧接着是曹红药和刘黎,然后响起一片掌声。
    小年激动的脸都涨得红彤彤的。
    老师笑着拍了两下手,说:“不错呀,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我们小年同学现在也是开窍了。”
    这一件事,顿时引起了同学们的注意力。下课的时候,与小年关系不错的同学纷纷来问她。
    “小年你真厉害呀,竟然能想到这种做辅助线的方法。”
    “我就说小年一直不错。”
    “小年,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学习的新方法?晚自习的时候,我看你做的那资料好像不是我们学校发的吧。”
    “是呀,要是可以的话,你也教教我们吧。”
    头一次尝试被众人追捧滋味的小年感觉美滋滋。
    起先她倒还记着原先对陈兰君的承诺,不对外说。
    可是……
    小年站在陈兰君面前,脸上有不安和歉意。
    “不好意思,阿兰,那些都是我比较信得过的朋友,所以一不小心就说出去了。”她小心翼翼地地试探,“你看,那资料,能不能多弄来几份?”
    陈兰君沉着脸,双手交叠抱在胸前:“我弄那么多来,万一你们转头就给我举报了,我找谁说去!”
    “不可能的!”小年恨不得指着太阳发誓,“我们绝对不会做这样的事!都是同学,觉得不会的。”
    陈兰君依旧皱着眉。
    小年心里直打鼓,试探着说:“要不,再弄五份?实在不行,三份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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