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敬声反驳:“我没有。”
    皇家二公主闻言懂了:“你有。一定是你抢我的木车的时候叫据儿看见了。”
    公孙敬声心虚了一瞬间,又理直气壮地说:“姨母叫你给我,你不给我才抢的。不怪我!”
    此言一出,殿内又一次陷入安静。
    这次公孙贺先回过神,抓住儿子的胳膊就要打——
    竟敢抢皇家公主的玩具。
    刘据想翻白眼,早干嘛去了。
    可惜大道理不是一岁孩子该懂得。小人儿瘪嘴就哭,哇哇叫着“父皇”,一脸怕怕,不安地觑公孙贺。
    刘彻呵斥:“住手!”
    卫仲卿过来哄小外甥:“吓着据儿了。”
    刘据满脸泪水往老父亲肩上一蹭,指着公孙贺:“坏!大坏!”然后指卫孺,“二坏。”最后转向公孙敬声,“小坏!”
    小孩说的过于简短,众人费解,殿内陷入短暂的安静。
    “咳!”霍去病笑呛着,众人齐刷刷看向他,满眼指责,你还笑。
    霍去病踮起脚给小表弟擦擦又流出的眼泪:“据儿的意思敬声坏是因为姨母和姨丈坏。是不是据儿?”
    公孙贺忙说:“陛下,微臣——”
    霍去病打断他:“肯定不是朝政啦,据儿这么小又不懂。”
    公孙贺语塞,迟疑不定地看向天子兼连襟。刘彻问他以前有没有见过据儿。公孙贺自然见过,除夕前就陪卫孺来过椒房殿,同来的还有霍去病母亲卫少儿以及继父陈掌。
    近几个月也来过两次,送卫孺和公孙敬声,但他稍作停留就走了。
    “微臣来的时候小皇子睡着了。”
    刘彻微微摇头:“据儿晚上睡得好,从亥时到卯时,白天应该很少睡。你看他睡着了,他十有八九闭眼装睡。”
    要搁以往,刘彻不这样认为。
    今日人多热闹,近两个时辰了儿子还没闹困,刘彻确定前几日跟他玩一会儿就要睡觉的小孩是装的。那么以往一天十二个时辰最多清醒一个时辰的小孩也一定是装的。
    有五岁要当大将军的霍去病在前,刘彻不认为儿子多智而近妖,他的儿子理应如此早慧。
    “可微臣也没做什么。”公孙贺头一次体会到什么叫浑身是嘴也说不清。
    卫孺连连点头,在椒房殿皇后居所,她敢干什么啊。
    置身事外的卫青再一次听懂了小外甥想说却苦于一张嘴就流哈喇子、说不出的话:“养不教父之过。据儿一定是听谁说敬声敢欺负二公主是当父母的惯的,才认为你们比敬声坏。据儿,是不是这样?”
    据儿很想说,知我者二舅也。
    刘据眨了眨眼睛,装出一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的样子。
    公孙敬声大抵明白如何做能躲过一顿暴揍:“二舅说得是!我这样是他们惯的。二姨母也说,早晚把我惯坏。”
    第3章 善解人意卫仲卿
    霍去病喷笑出声。
    卫孺和公孙贺一脸的一言难尽。
    霍去病之母卫少儿瞪着儿子还想捂公孙敬声的嘴。
    皇后卫子夫干脆不管了。
    先是儿子,接着是小外甥,然后是她二姊,此刻连大外甥霍去病也掺和进来,她小小一皇后还怎么管啊。
    二公主想说什么,帝后长女长公主一把拉过妹妹,瞥她一眼,还嫌椒房殿不够热闹?
    皇后卫子夫十六岁得宠,同年其弟十四岁的卫青到刘彻身边当差。卫家本是天子长姊夫平阳侯府的奴隶,卫青乃平阳侯曹寿的骑郎,骑术不错,但目不识丁。卫青凭军功封侯,有领兵天赋是其一,其二离不开刘彻悉心教导,其字仲卿也是刘彻起的。
    二人是君臣,也是姊夫和小舅子的关系,更像威严的兄长和懂事的弟弟。
    懂事的弟弟自是不能叫场面尴尬下去,卫青开口道:“学文识字不可一挥而就,教导敬声也不是打一顿就能改过来的。”
    八岁的公孙敬声眼中一亮,以前怎么没有发现寡言少语的二舅这么善解人意啊。
    小表弟不愧是天之孙,别具慧眼。
    公孙敬声跑到卫青跟前抓住他的手,仰头望着他,舅舅说得有道理,快救救我吧。
    卫孺跟卫青同母不同父。卫家兄弟姊妹多,一个老母亲卫媼照顾不过来,就把卫青送给他亲生父亲。父亲家人虐待他,小卫青尾随过路商人流浪至长安,再次找到母亲。
    卫媼心疼孩子,见他瘦骨嶙峋,不舍得再把他送走。可多了一个他,卫媼得分心,长子长女也得帮母亲分担。卫家长子卫长君不在了,没人知道他心里怎么想。卫孺不甚喜欢卫青。
    大汉立国七十载,对匈奴作战从无胜绩,匈奴铁骑统治了长城以北,几乎年年来犯,朝廷只能被迫挨打。
    直到二十二岁的卫青出兵匈奴这一情况才有所改变。
    卫青首次出兵领骑兵一万,却不止他一路人马,而是四路并进。李广近乎全军覆没,公孙敖惨败,公孙贺无功而返,连匈奴的影子也没见着,唯有卫青长途奔袭直捣龙城,掀了匈奴祖坟。
    旁人道卫青不败由天幸,能得陛下重用是托了卫子夫的福,身为长姊的卫孺也这样认为,不曾想过皇亲国戚多如牛毛,她也不止一个兄弟,为何偏偏是卫青。
    卫孺和卫青中间分开过几年,关系淡薄,又加上被比她小五岁的弟弟当众教训,卫孺心有不满:“你这么会说,那你说怎么办。”
    卫青张口结舌,他好心解释怎么还赖上他了。
    刘彻护犊子,也护自己人。
    “公孙敬声何时改姓卫?”刘彻冷声问。
    刘彻是太子的时候公孙贺就在他身边,公孙贺看着他长大的,很了解他,闻言慌忙道:“陛下息怒,拙荆当真不知如何是好。”
    刘彻:“公孙敬声八岁了,你们身为父母还不知道如何教导儿子,妻子才有身孕的卫青懂得?”
    公孙贺被问住。卫孺想说什么,霍去病善解人意当她嘴替:“姨母是不是想怪敬声难教难管?敬声一点就通还需要父母?”
    卫少儿瞪儿子:“去病!” 潜在意思不说话能憋死你!
    公孙敬声连连点头:“我那么聪慧自学好啦。”
    刘彻乐了,他倒是推的一干二净。
    以前怎么没有发现公孙贺的儿子这么机灵,虽说机灵没用到正道上。
    卫子夫实在忍不住:“敬声,慎言。”
    “我说错了吗?”
    皇后噎住,皇后后悔多嘴。
    卫孺和公孙贺不敢轻易开口,霍去病的嘴巴要被母亲拿针线缝上了,一时间椒房殿再次陷入寂静。
    关键时刻还得是卫青:“陛下,午膳快好了。”言外之意不能再僵持下去。
    刘彻扫一眼卫孺和公孙贺:“不会教孩子不丢人。人谁无过?过而不改,是谓过矣。朕就不留你们了。”
    公孙贺和卫孺老老实实告退。
    公孙敬声:“我呢?”
    刘彻:“又改姓刘了?”
    小少年摇头。
    卫青揪住他的胳膊:“跟你父母回去。”
    公孙敬声往后缩:“回去我会被打死的。”
    卫孺和公孙贺回头看刘彻,唯恐天子发怒。公孙敬声的小聪明不足矣打动刘彻把他留在宫中:“杀人偿命。你父母不敢。”
    公孙敬声望向卫青。
    卫青:“休沐日我去看你。”
    “二舅,您是君子啊。”公孙敬声不放心地说。
    有的人满腹心计,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将他人玩弄于股掌之中。有的人熟读兵法,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但仅限战场之上,朝堂上的尔虞我诈,人世间的勾心斗角,他一窍不通。
    卫青好巧不巧是后者。
    作壁上观时卫青的脑子还能一用,牵涉其中时年仅二十四岁的关内侯愣住,这又怎么说?
    霍去病伸长手臂朝表弟后脑勺一巴掌:“快滚!”
    “二舅还没回答我。”
    卫青:“你说什么了?”
    刘彻想扶额。
    刘据眨了眨眼睛,二舅真傻呢还是装傻呢。
    霍去jsg病可以确定二舅真傻:“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说白了就是叫你说话算话。”
    卫青恍然大悟:“敬声可以直说啊。”
    敬声怕他说句问话,得到一个否定答案啊。
    “那我回去了啊?二舅。”公孙敬声还是不放心。
    已经到殿外的公孙贺忍不住回头喊:“敬声!”
    公孙敬声忙不迭过去:“来了,来了,二舅说他休沐日没空的话叫我去他家。”
    卫青疑惑,他说过这话吗。卫青朝外看去,哪还有公孙敬声的影子。
    “敬声何时变得……”卫青实在想不通,大姊和姊夫怎么教的,八岁小儿这么多心眼子。
    没了讨人嫌的人,卫长公主大胆发言:“姨母教的。”
    皇后卫子夫瞪女儿。
    刘彻在卫子夫之前有个皇后,他跟皇后成亲多年无所出,他的叔伯兄弟蠢蠢欲动,有人甚至想把儿子过继给他的时候,卫长公主出生了。
    公主的出生证明天子身体无恙,稳定民心,也叫刘彻看到希望,刘彻兴奋,大笔一挥封她长公主,刘彻也最疼她。
    父皇在此,卫长公主不怕母后:“儿臣说错了,姨母太絮叨,该管的管,不该管的也管,逼的敬声不得不变成如今这样。”
    卫子夫心说,你还不如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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